陸原這才抬起頭來,他本不待見此人,所以態度冷淡。


    “袁兄要請什麽罪?”他起身過去將袁弛扶起,又將大門關上。


    “下官因為貪財,收受四大商會賄賂,在商業政策上向他們傾斜,罪大惡極,請大人降罪。”袁弛泣聲道。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陸原緩緩道。


    “請大人聽我一言。”袁弛咬著嘴唇說:


    “當年我初入官場之時,也曾想為朝廷出力,為百姓造福,可隨著時間推移,身邊盡是貪官汙吏,隻覺一言一行都倍覺艱難,想推行一個好的政策,不知在其他地方需做出多少退讓。


    可一但退步,便收不回來了,得了別人人情,又怎能不在其他地方回報?於是不知不覺中,我開始隨波逐流,倒覺得輕鬆了許多。”


    陸原見他言辭懇切,對他惡感消去許多。


    “坐下說吧。”還給他倒了杯茶。


    袁弛道了聲謝,將茶杯放在桌上,低聲道:


    “陸大人,我是個庸人,沒有您那樣強大的能力,可以頂著風浪前行,希望您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陸原心想,將來若要成就大事,必須開闊胸懷,廣納人才,隻要對方誠心歸附,自己也不能將大門關死。


    “你先說說,這些年你一共收了多少賄賂?”他問。


    “多年累計加起來,有五千多兩銀子。”袁弛羞愧道。


    陸原如今也算見過世麵的人,並不算太震驚,又問:“還有餘下的沒?”


    “最後一次分紅,分了六百多兩銀子,我用了四百多,還剩兩百多兩,以前分紅的全部用完了。”


    “你用錢如此鋪張,就算我放過你這次,等你將來缺錢了,又怎能保證不會再去貪汙?”陸原眉頭一挑。


    袁弛聽他話中有原諒自己的意思,一陣激動,信誓旦旦道:


    “大人放心,我家中微有薄田,生活倒也無憂,之後我會克製自己,改正不良惡習,隻要有您在前,下官有信心能找回當年的自己,做個好官。”


    “好,這件事我可以既往不咎,除了此事,你可還有犯其他過錯。”


    “沒有,絕沒有了,下官一生就做錯這一件事。”袁弛急忙搖頭,突然,他惶恐道:“大人,下官有時會去平樂坊,請大人責罰。”


    “官府並未明文規定不能去那種地方,我雖不樂見此事,卻也不會責罰你。”


    “大人放心,下官以後再不會去那種地方了。”袁弛言辭鑿鑿。


    陸原點了點頭,說:“回去將剩下的兩百多兩充公,今後切要時時惕厲自省,找回你當初的宏願。”


    “請大人放心,下官定洗心革麵,痛改前非。”袁弛肅然道。


    “好,去吧。”


    出了書房,袁弛身心一陣舒暢,陸原雖年齡還沒他大,但給他的感覺比老泰山還要威嚴。剛才在他麵前袒露心聲,獲得對方諒解,讓他有一種久病初愈之感。


    站在二堂庭院中,他忍不住吟道:“久在樊籠裏,複得返自然!”


    回到自己衙門,他開始沉下心來工作。


    他許久沒有這麽專心工作過了,時間過的意外的快。


    “主簿大人,到下衙時間了。”一名小吏提醒道。


    “知道了。”袁弛抬起頭來,用手揉了揉太陽穴。


    出了主簿衙,他向大門而行,一路上吏員衙役們見了他,都會讓到一邊,也不打招呼,如同避瘟神一般。


    若是往常,他必定極不好受,但現在卻一派輕鬆,負手而行。


    經過大堂庭院時,縣丞衙出來一人,正是李文誠,他狠狠瞪了袁弛一眼,快步出了大門,乘轎離去。


    袁弛冷笑一聲,心想,你去了休寧竟然還敢回來,瞧你還能在這位置上坐幾天。


    出了縣衙,他徑直往南行去,一路行至一間小院,門楣之上寫著“清苑”兩字。


    大門敞開著,無人把守,袁弛徑直而入。


    步入大堂,隻見堂內擺了四張屏風,上麵寫滿了詩詞,屏風旁站有十幾名文人墨客,有的在品讀上麵的詩詞,有的拿著毛筆正在屏風空白的位子奮筆疾書。


    瞧見袁弛來了,有幾名與他相熟的文人向他拱了拱手,袁弛拱手還禮,在屏風上品讀起詩詞來。


    這間小院正是孫少清借給蘇流鶯的院子,她此次得陸原所救,便想著做些事回報他。


    後來孫少清給她出了個點子,讓她用蘇大家的身份,每日在大堂放置四張屏風,隻要有人詩詞入了她眼,便能獲得邀請,入內與她清談。


    如此一來,四方才子定會聞名而來,歙縣學術之風自然會得到提高。


    袁弛正津津有味的品讀詩詞時,堂外忽然走入兩名老者,大部分人看到二人後紛紛行禮。


    這兩人中,其中一人是紀闌,另一人叫魏闕。


    最近紀闌一直在關注著縣城內私學的問題,這段時日,他到處走訪,收集材料,準備找準時機,求見縣令,向他一一稟明,將私學盛行的危害告知於他。


    一次偶然機會,他得知縣城內開了個詩會,心想這對歙縣學風大有好處,便來拜訪,誰知開詩會的竟然是金陵蘇大家,而且通過交談,得知蘇大家認識陸縣令,自此之後,他便時常拜訪。


    蘇流鶯自從那次在城外與陸原分別後,便再沒見過他,但時常能見到孫少清。


    二人平日都沒個說話人,相識後,便常常聚在一起聊天,隻要蘇流鶯不提陸原以前的事,二人便能相談甚歡。


    孫少清時常會抱怨陸原讓自己做這做那,把自己當成他手下一樣,不過蘇小姐卻能聽出她說這番話時,神情透著得意。


    她也不點破,順著她話題聊下去,對陸原每天在做什麽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二人通報一聲後,被請入後院,隻見庭院內擺了桌椅,一身藍衣的蘇流鶯正在畫畫。


    見到兩名老者,她微笑道:“兩位先生來了。”


    “蘇姑娘好興致,不知在畫什麽?”魏闕笑道。


    蘇流鶯還沒回答,便被紀闌打斷了。


    “蘇小姐,昨日你見過孫小姐沒,陸大人這兩天忙不忙?”他已經準備好材料,準備找機會求見縣令。


    “見過了,她說陸原這兩天在忙著去寧國縣之事。”


    “什麽?陸大人要走?”紀闌大驚。


    “他隻是去辦點事,很快就會回來的。”


    紀闌鬆了口氣,說:“那就好,那我等陸大人回來了,再找機會向他提及此事吧。uu看書.uukasu ”


    “對了,我聽少清妹妹說,你提過的那個王博士調離此縣了。”蘇流鶯說。


    她曾聽紀闌說過王博士,言辭中對此人極為厭惡,想著他知道這消息後肯定會很高興。


    誰知紀闌卻大怒:“哎呀,讓這豎子給跑了!”


    “不知由誰來接任博士?”問話的是魏闕,他比較關心這件事。


    “那就不知道了。”


    “不管誰做都好,決不能再讓王倫那樣的斯文敗類做!”紀闌氣憤道。


    蘇流鶯心中一動,想起孫少清提過陸原讓她舉薦市令之事,心想陸原手下肯定缺人才,自己倒可以將此人舉薦給他。


    不過她見陸原那日分別後從不來找自己,心中有些賭氣,也不願主動去找他。


    想著等晚上孫少清來了後,讓她向陸原舉薦此人。


    紀闌二人坐了沒一會,便告辭離開了,蘇流鶯繼續作畫,畫累了便回房中看書。


    到了晚上,孫少清果然又來了。


    蘇流鶯將她迎入大堂,把舉薦紀闌的事說了。


    “我聽人說紀闌脾氣古怪,這怎麽行。”孫少清說。


    “你又沒見過他,怎能聽旁人說?依我看,紀闌這人學問極好,脾氣也耿直。”蘇流鶯對紀闌印象較好。


    “經學博士是有品級的官員,和市令不同,朝廷說不定會下派官員,我們怎能隨意舉薦?”孫少清依然搖頭。


    “好吧,我也是隨口一提。”蘇流鶯說:“不提這個了,你快說說,今兒個縣衙內又發生什麽趣事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南唐節度使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清九玄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清九玄並收藏南唐節度使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