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的冬天比內地凶狠百倍,萬曆一十四年的冬天更是格外寒冷。


    天色陰沉,看上去很快會下起暴雪。


    在烏拉江北岸,一名壯年漢子和一名少年騎著兩匹褐色駿馬疾馳,眼見著天色要開始下雪了,兩人顧不上馬兒身上滲出的細密的汗珠,繼續驅趕馬兒。


    這少年看上去二十來歲,一身軀凜凜,相貌堂堂,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


    那名壯漢麵橫闊,顴骨高,眼無上紋,典型的蒙古麵貌,從帽子後方露出來的一條短辮暴露了他女真人的身份。


    “如柳,堅持住,咱們很快就到部落了。”


    “圖勒大哥,還有多遠啊。”


    少年被凍的渾身發抖,整個人不停的在打擺子,身體僵硬的扭著頭看向健壯的漢子,上下兩個牙關在不停的打架。


    “圖勒大哥,薩哈廉能撐到我回去嗎?”


    魁梧少年很費力的說完了這麽一句話,用的是半生不熟的女真方言。


    壯年男子是這少年夫人的侍衛隊長。


    男子也是勉強睜開眼睛,扭頭看向少年,聲音顫抖:“如柳,薩哈廉她可能撐不住了…..”


    因為極為寒冷的原因,說話都是磕磕巴巴的,好半天才能勉強說完一句話。


    ..........


    這個少年是遼東李家的旁係子孫,叫李如柳。


    李如柳是李氏家族的一個特例,在這個以軍功和武職為重心的家族,他是第一個考上舉人的。


    在遼東這種文化荒漠,別說舉人就是一個秀才也是會被家族高看一眼的。


    但是李如柳不善持家,整日在外與文人們飲酒作詩,又無生財之道,久而久之便家徒四壁。


    為了維持生計,李如柳不得不棄文從商,靠著賣給女真部落糧食和鹽來維持生計,日子也算是過得有聲有色。


    好景不長,萬曆一十二年正月十六,李如柳托關係從內地進了一批上好的鬆江棉布,打算賣到海西女真部落大賺一筆。


    這批鬆江棉布在烏拉城大受歡迎,被搶購一空,李如柳是賺的盆滿缽滿。


    正當李如柳打算收攤的時候,忽然感覺到腳下的土地震動了起來。


    “怎麽了,地龍翻身了嗎?”


    一道由煙塵組成的洪流向著這邊滾滾而來,在李如柳驚駭的目光中,停在了他身前幾步遠的地方。


    “咳!咳!”


    李如柳猝不及防,呼吸了一大口灰塵,嗆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好不容易緩過神來,剛想罵幾句是誰在鬧市裏縱馬狂奔,抬起頭時,不由的一怔。


    高頭大馬之上,一位身著白色貂皮大衣的絕色女子,正低頭似笑非笑的望著他。


    黛眉微微蹙起,似乎是在思索著什麽,看著那無比嬌俏的容顏,李如柳隻覺得喉嚨有些幹。


    還未等他開口,隻見那女子微微點了點頭,臉上露出滿意的表情,然後就騎著馬離開了。


    李如柳滿頭霧水,但也不好追上去問,隻是招呼著夥計們收拾鋪子。


    李如柳根本沒有想到,女子的衛隊裏分出了一名武士,在他們後麵偷偷跟著,記下了他們進入旅館的名字之後迅速的離開了。


    當天晚上,一隊黑衣人就潛入了這個旅館。


    最前頭的黑衣人身形嬌小,一看就是一個女人。


    領頭的女人對後麵跟著的武士們揮了揮手。


    “記住了,就是今天上午的那個俊小夥,別抓錯人了。”


    旁邊的黑衣人有點猶豫:“格格,他是遼東李家的人,咱們綁了不好和李家交待啊。”


    “李成梁他兒子?”


    “那倒不是,李家的旁係。”


    “那你怕個啥,別墨跡了,趕緊得。”


    “是。”


    這些黑衣人直接闖入了店老板的房間,問到了李如柳房間號之後一掌將其打暈了過去。


    李如柳還在挑燈算賬,旁邊的書童在準備夜宵,忽然房門就被打開了。


    看到是幾個黑衣人,李如柳心裏一緊,這是碰到劫匪了呀,自己怕是會破財了。


    “你們是什麽人,怎麽敢在烏拉城內為非作歹。”


    一個高大的黑衣人粗聲粗氣的說:“今天是縱偷日,我們來偷漢子怎麽就犯法了。”


    女真人平日對犯盜竊之罪的人處罰極為嚴厲,但每年的正月十六可以縱偷一日,這一天裏財物、牲畜、女人都在被偷竊之列,是個私奔的好日子。


    “把他綁了!洗幹淨之後送到府上去。”


    這劫匪不劫財要劫色呀!


    李如柳見勢不妙趕緊倒下,還裝模作樣的咳了好幾下。


    旁邊的書童也機靈,看到老爺倒下了,撲到老爺身上,哭喊了起來:“老爺啊,你這是怎麽了啊!你是不是又發作了啊。”


    黑衣人們看著眼前的瘦弱漢子忽然倒下,都不知所措的看著為首的薩哈廉。


    “他是怎麽了呀?”


    蒙麵的少女饒有興趣的看著李如柳演戲,還詢問旁邊的夥計。


    “我們老爺他有心疾,不時發作,大夫說了他不能做劇烈的運動,鬧出人命就不好了呀,格格還是另找他人吧。”


    “哦,快要病死了?”


    仆人趕緊點頭。


    少女嗤笑一聲,轉頭吩咐侍衛們:“那還不趁人活著送到我家來,帶走!”


    “姑奶奶呀,強扭的瓜不甜呐!您要是一定要抓人,就把小人抓走吧,放過我們老爺吧!”


    “你也不照照鏡子,就你這張剝了殼的雞蛋臉也配?再說甜不甜的啃一口就知道了。”


    女子身後的凶惡武士們一湧而上……


    ------


    “嘿嘿,還是個書生……”


    “模樣倒是長得俊俏,格格要是玩膩了就把咱女兒嫁給他!”


    “都給我閉嘴!”


    ------


    李如柳雙手被反綁在身後,橫趴在馬背上,就這麽被帶回去了。


    黑衣女子就是烏拉貝勒獨女薩哈廉,在市場上看到了溫潤如玉的李如柳之後就惦記上了,剛好今天是縱偷日,索性就把李如柳給偷回家了。


    李如柳的書童等黑衣人走了之後趕緊回去向李家求助,uu看書 .uukanhu.om希望能把老爺救出來。


    結果李家家主李成梁一合計,一個旁係的李家子孫能入贅烏拉部落也算高攀了,而且人家是在縱偷日下的手,自己不好插手,不僅沒救人,反而還替李如柳送了一份聘禮給烏拉部落。


    李家連禮物都送來了,薩哈廉就更加沒了忌憚,當晚就向自己父親請婚。


    薩哈廉的父親審查了一遍李如柳,覺得這個男人還不錯,就答應了兩人的婚事。


    李如柳這次做生意把自己都賠進去了。


    所謂日久生情,日著....不對,是日子過著過著就有感情了。


    李如柳也就在烏拉城安居下來了。


    結婚一年後,薩哈廉生下了大兒子。


    這個孩子雖然是薩哈廉所生,但是他的靈魂確是四百多年後的一名大學生,不過他剛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敢表現得太過怪異,隻能像尋常孩子一般整日吃奶睡覺。


    .........


    一年之後,也就是萬曆一十四年薩哈廉懷上了一胎,這一次就不像上次那般輕鬆了,薩哈廉早產了。


    李如柳還在遼陽做生意,直到圖勒過來找到他才知道薩哈廉早產。


    李如柳也顧不上生意了,騎上駿馬就跟著圖勒回烏拉城。


    不久,兩人終於趕到了烏拉城,此時天已經黑下來了,李如柳匆匆忙忙的跑進了薩哈廉的房間。


    “哇……”


    剛進房間,就有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在夜空中響起。


    薩哈廉誕下了一子,卻因為失血過多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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