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吹,薄荷粉的味道就更濃了。


    寧夫人環視了一圈,直到看見芙蓉腰間懸的布袋,她的目光才停住了:“我說味道總是不對呢,原來這味道是從布袋裏發出的,我沒說錯的話,這是薄荷粉的味道吧?聞了腦門都是清爽的。”


    “大奶奶說的味道,原來是指這個呀。”芙蓉裝作恍然大悟的模樣把布口袋解了下來,然後把布口袋放在手中把玩著:“這裏頭裝的是真真的薄荷粉,聽說除了薄荷粉以外,還有幾味清涼醒腦的東西,是宮中太醫親自配的……我不是進宮去見了遠妃娘娘嘛,遠妃娘娘送我的。”


    “我說呢,這東西雖不十分金貴,可不常見,這個季節,薄荷粉也不可多得。”寧夫人顯然有些羨慕:“倒是少奶奶有福,有這樣一位在宮中當娘娘的親妹妹,宮中有什麽好東西,少奶奶總能拿到手。”


    “大奶奶說的極是。”芙蓉笑著撫了撫布袋上的花紋:“我那位妹妹,倒是很記掛我們,前幾日還讓葫蘆拿了兩塊玉佩送給我那倆孩子……”


    “這我聽說了,聽下人說,那兩塊玉佩極好,夜裏都閃閃發光呢。”寧夫人撇嘴,隻是一直吸鼻子,似乎很喜歡那薄荷粉的味道。


    “大奶奶也知道,宮中有了什麽,我那妹妹就愛送給我們,所以這薄荷粉……我也是常得的,既然大奶奶喜歡聞這味道,不如,我把這布袋送給大奶奶可好?”芙蓉將布袋遞到寧夫人麵前。


    寧夫人有意去接,又把手縮了回去:“這……好嗎?我跟少奶奶的關係,好像還沒好到這一步吧?怎麽今晚上咱們倆是要化幹戈為玉帛麽?”


    “大奶奶說笑了。不過是一口袋薄荷粉,也不是什麽金貴的東西,權當今日我弟弟衝撞大奶奶,我拿這薄荷粉替他向大奶奶賠罪了,大奶奶若收下,我便以為大奶奶原諒他了,這可好?”


    芙蓉誠誠懇懇。寧夫人聽了自然十分受用。她接下布口袋,握在手中聞了聞,又點了點頭。


    芙蓉留意到寧夫人床頭擺放著兩個瓷瓶。一個高些的瓷瓶裏頭,插著幾枝已經枯萎的桃花,說是桃花,不過是幹枯的桃枝。褐色,光禿禿的。隱約可以看見上頭還保留著幾個幹了的花骨朵。


    另一個矮些的瓷瓶裏頭裝著什麽。倒是看不見,不過瓶口似乎沾了些粉末,跟芙蓉房間那些粉末很是相似。


    芙蓉的眼神在兩個瓷瓶上遊離了一會兒,她還沒開口。寧夫人倒先說話了:“那瓷瓶裏不過插著幾枝桃條,先前桃花開的好,丫鬟折了送進來的。少奶奶很喜歡看?”


    “我隻是覺得……矮些的瓷瓶……好精致。”芙蓉指了指。


    寧夫人嗬嗬一笑:“少奶奶屋中的寶貝不計其數,我這擺設用的瓷瓶有什麽好的。”寧夫人說著。抽出手帕,抱起瓷瓶,有一下沒一下的擦拭起來:“瞧瞧,瓷瓶都落了灰了。”


    芙蓉見此,也不好再湊近看,隻得告辭。


    寧夫人讓一個婆子點了燈籠送芙蓉回去。


    待婆子提著燈籠回來,案子上的飯食已被寧夫人吃的差不多了,寧夫人滿意的打了個飽嗝,搖著布袋問婆子:“把少奶奶送回去了?”


    “送回去了。”


    “哼,還算少奶奶她識相。知道替她那個惹禍精弟弟向我道歉。這袋薄荷粉倒是合我的心意,不過別以為送了我薄荷粉我就感激她了,以後的事誰知道呢。”寧夫人瞪著幾個伺候的婆子:“你們是不是會把這些話告訴少奶奶啊?”


    “奴婢們不敢。”婆子誠惶誠恐。


    “量你們也不敢。”寧夫人冷笑:“少奶奶的弟弟惹了我,少奶奶還要放下身段親自向我道歉,若別的什麽阿貓阿狗惹了我,下場,你們是知道的。”


    “奴婢們知道。”


    寧夫人十分得意,在燈下把玩那布袋一直到很晚,那布袋裏的薄荷粉像長了翅膀似的,一下子在偏房裏飛散開來,整個偏房,本來被食物的味道掩蓋,可這會兒卻像長滿了新鮮的薄荷,這些薄荷伴隨著寧夫人的呼吸,此起彼伏的散發出一抹一抹的味道。寧夫人躺在偏房裏,便像躺在薄荷叢裏,說不出的安逸跟清涼。


    婆子們伺候寧夫人睡下,幾個人聚在大院裏閑聊。


    烏雲爬上了天空,夜晚的天空本來晴朗,不多時卻黑雲滾滾,像是誰家的煙囪冒著煙,一進伸到天幕中去了。


    還是沒有風,這烏雲又來的突然,氣氛有些沉悶,婆子們的聲音也是有氣無力的:“平日裏少奶奶一向不懼怕大奶奶,再說白天的事,大奶奶先找茬兒,怎麽少奶奶要向大奶奶道歉,還送了薄荷布袋給大奶奶?”


    “就是讓人想不通呢,以往大奶奶欺負了府中下人,少奶奶也為咱們做主的,今日的事卻有些蹊蹺,少奶奶放下身段,又為大奶奶遞筷子,還說了那麽些道歉的話,瞧大奶奶多得意,哎……”


    想不明白的不止婆子們,還有青兒。


    眼見西北方向越來越黑,時不時的還伴有一浪接一浪的轟鳴聲,青兒趕緊關上了房門,一麵把兩扇打開的窗戶關緊:“天熱了,雷雨就來的突然,瞧這樣子,怕會下大雨的。”


    “是啊,沒有一絲風,下下雨倒好了,如今悶著,空氣裏都是土腥味兒,下下雨,空氣還能清新一點。”芙蓉小心的拍打著孩子,天邊淺淺的雷聲讓孩子受了驚嚇,兩個孩子睜著明閃閃的大眼睛,抖動著小小的身子。


    “若那個薄荷布袋還在,芙蓉姐隨身帶著,就不會怕土腥氣了。”青兒歎了口氣,待把窗戶關緊了,也走到床邊去拍打著孩子:“我隻是想不明白,白天的事,明明是大奶奶不對在先,怎麽芙蓉姐要去向她道歉?還把薄荷布袋送給了她?這不是助了她的威風嗎?以後大奶奶怕是更無法無天了。”


    “你沒聽過那句話嗎?”芙蓉笑笑。


    “哪句?”


    “舍不著孩子套不著狼。”


    “舍不著孩子套不著狼?”青兒皺眉:“我……不太明白。”


    “等明兒你就明白了。”芙蓉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天也晚了,似乎要下雨,你也回去歇著吧,隻是記住明天的事。”


    “放心好了,芙蓉姐。”青兒的臉略紅,燈光的映襯下,別有一副嬌羞的模樣:“明日的事,我知道,風雨無阻。”


    芙蓉點了點頭,拍了拍青兒的肩膀。


    她對青兒,是信任的。


    自從嫁進蘇府以後,跟青兒朝夕相處,這份信任,便是一天一天累積起來的。


    芙蓉哄睡了兩個孩子,起身吹熄了蠟燭,屋子裏頓時黑漆漆的,隔著關起的窗戶,能看到廊下的燈籠發出昏黃的光,隨著淺淺的雷聲輕輕的晃動。


    房中悶熱,芙蓉伸手從床頭拿了一把團扇輕輕扇著,兩個孩子的鼾聲此起彼伏,她卻睡不著,那些雷聲時遠時近,近的時候,就好像在頭頂輕輕的炸開,團扇的風也有一股子熱氣,她索性坐起來,重新點著蠟燭,打開櫃子,拿出櫃子裏的那個瓷瓶,打開瓷瓶,是一股藥材的味道。


    太醫說了,這瓷瓶裏裝的藥粉,是補品。


    晚間去寧夫人房中的時候,她看見寧夫人床頭放了一個瓷瓶,跟這個差不多高低,看樣子,應該是葫蘆所描述的那樣,那瓷瓶裏裝的是桃花粉,是大夫遞進來,寧夫人預備著害芙蓉的兩個孩子的。


    芙蓉有意提及那個裝桃花粉的瓷瓶,寧夫人卻以瓷瓶落了灰為由,輕而易舉的就抱在懷中擦拭起來,甚至,麵不改色心不跳,寧夫人的狠毒老辣,可見一斑。


    芙蓉本以為,她提及那個瓷瓶時,寧夫人會驚慌失措,看來是她想多了,或者說,她低估了寧夫人。


    又有一個雷經過,這個雷就像在頭頂炸開,震的房梁上的青瓦都在抖動。


    兩個孩子也不經意的抖動了一下,然後睫毛輕輕跳動,孩子又睡去了。


    芙蓉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團扇,蠟燭的餘輝映襯著桌上的瓷瓶,瓷瓶發出冷豔的光芒,芙蓉望著那瓷瓶,瓷瓶上仿佛印著青兒跟葫蘆的臉龐。她隻盼望,青兒答應她演好這場戲,一定不要演砸了才好。


    次日,雨還是沒有落下來,倒是雷聲越來越大,一浪接一浪的雷聲就像在耳朵邊炸開,驚的人直跳腳。院中種植的那些月季,海棠,還有高高低低爬在竹架子上的紫色牽牛花也受到了震動,隨著雷聲上下起伏,層層疊疊的花瓣在微風中舒展,搖曳,花瓣落下來,或紅或紫,沾染了蘇府的小路。蘇府白牆青瓦的房舍,在雷聲的震懾下,顯的孤獨單薄,而紛紛揚揚的花瓣,繽紛了小路,擦過房舍的院牆,使蘇府也變的溫柔多姿起來。


    蘇府的人忙裏忙外,或是收衣裳,或是收農具,或是關窗,或是關門,一派繁忙的景象。


    或許隻有芙蓉,此時最悠閑愜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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