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夫人見芙蓉走了,趕緊探著頭,隔著窗戶遠遠的盯著,直到芙蓉走遠了,她才端坐在床頭,小聲問那大夫:“上次我給你的那匣子?”


    “那匣子……多謝大奶奶了。”大夫恭恭敬敬的,踮腳向外望了望,確認偏房周圍沒什麽丫鬟婆子,這才“嘿嘿”笑了兩聲道:“大奶奶不會又反悔了吧?說好了當初你給我那錢匣子,還有那些首飾,是我為你辦事的報酬……大奶奶是大戶人家的奶奶,可不能出爾反爾……我們做大夫的,東奔西走也不容易。”


    “你想哪去了。”寧夫人盯著他道:“我當然不會出爾反爾,那些銀錢給你了便是給你了,我隻問你一句,那匣子裏有一支銀釵……”提及銀釵,寧夫人又想到小丫鬟戴著它在蘇府招搖的模樣,心裏便頗為不滿,語氣也重了起來,似乎有些憤怒:“那支銀釵……”


    “我記得那匣子裏是有支銀釵,值上幾兩銀子,大奶奶怎麽……問起這個?”大夫想起他把銀釵送給了蘇府小丫鬟,見寧夫人問及,心裏便有些發慌,隻是見寧夫人不很高興的模樣,便不敢往下說,隻等寧夫人先說下去。


    “那支銀釵,也算是我給你的酬勞,怎麽,你把它送給蘇府的小丫鬟了?那咱們的事豈不是暴露了?我早跟你說過,我交待你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你怎麽能言而無信?”


    “大奶奶說的哪裏話,我又不認識蘇府的小丫鬟,怎麽會平白無故的把銀釵給她?”大夫顯的很無辜。


    “那銀釵我識得,背後有兩道刮痕。明明就是我的,我給了你,怎麽會落在小丫鬟手中?”


    “或許是……”大夫腦子一轉,趕緊撒謊;“大奶奶也知道,我孤身一人,銀子對我來說有用,但銀釵之類的首飾。我要它做什麽呢。所以……回去以後,我把匣子裏的首飾拿到首飾鋪子裏變賣了,換了些銀子而已。大奶奶說你們府中的小丫鬟有那支銀釵,或許是那銀釵……被她買走了呢?”


    “你的話當真?”寧夫人皺眉,隻是不肯相信:“此事事關重大,你可不要騙我。你真的沒有走漏一點兒風聲嗎?”


    “我真的沒有走漏一點兒風聲。”大夫放下藥箱,坐下來喝了碗茶。拍著胸脯不停的保證:“我拿了大奶奶那麽些銀子,是大奶奶瞧的起我,所謂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規矩我懂。再則,我替大奶奶辦的事……”講到此處,大夫端著茶碗起了身。探頭朝四下望望,很是警惕的模樣:“再說。我雖是幫大奶奶辦這事,可若鬧出來,我也脫不了幹係,我也擔著責任哪,若讓別人知道,我豈不是自己害自己?誰會那麽傻?”


    “你明白咱們坐在一條船上便好。”寧夫人嗬嗬一笑,深鎖的眉頭也舒展了開來:“我就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你很謹慎,這一點不錯。先前是我誤會你了,確實,你跟那小丫鬟又不熟,怎麽會把銀釵送給她呢。”


    寧夫人一副滿意的表情。


    大夫見寧夫人不再問下去,這才緩了緩,放下茶碗,輕輕的用衣袖擦了擦額頭的細汗,一麵又慢慢的打開了他的藥箱。


    芙蓉把新做好的肚兜給孩子穿上,肚兜針腳細膩,繡工精良,是難得的上品,孩子穿上肚兜,顯的更加可愛。


    兩個孩子又長大了些,白嫩嫩水靈靈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想親一口。


    安慕白來給芙蓉報賬目上的事,芙蓉剛打開安慕白送上來的賬本,還沒有看兩頁呢,便聽到有人叩門,本以為是府中下人,芙蓉便輕輕一聲:“什麽事?”


    叩門聲還在繼續,芙蓉抬頭一瞧,卻是關月秀。


    關月秀的來,讓人措手不及,至少芙蓉沒想到,自打上次關月秀離開以後,芙蓉不止一次的想去探訪她,可害怕吃閉門羹,也知道關月秀的脾氣,便把這事給壓了下來,沒曾想,關月秀竟然不請自來了。


    芙蓉趕緊讓丫鬟沏茶,一麵請關月秀屋裏坐。


    關月秀直接挨著安慕白坐下了。


    安慕白似乎有些拘謹,又有些不自在,便往芙蓉身邊挪了一下。


    “既然安管事不樂意見我,那我走好了。”關月秀直接站了起來,裝作要走的模樣,她穿著明黃色紗紋寬袖小褂,轉身間衣袖飄出一股香氣,這香氣暈染的整間屋都溫暖起來。


    芙蓉手中的茶還停在半空,見關月秀突然來了,又突然要走,便趕緊道:“月秀姑娘這是……好容易來一趟,怎麽著也應該坐下來喝杯茶。”


    安慕白知道關月秀生氣了,又深知芙蓉不想關月秀走,他也隻得站起身,紅著臉道:“剛才的事,是我……還請月秀姑娘你不要生氣……”


    安慕白一本正經的模樣,倒是逗笑了關月秀,她生氣快,解氣也快,當下拍了拍安慕白的肩膀道:“安管事嚴重了,我逗你的。”


    芙蓉鬆了一口氣。


    安慕白依然拘謹的坐在兒,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


    “這附近有戶人家找月秀班唱五天大戲,我每日從你們蘇府門口經過,今次時辰尚早,特意進來……”關月秀先是看了安慕白一眼,然後才笑著對芙蓉道:“所以我進來……討一杯水喝,也不知道蘇少奶奶歡迎不歡迎。”


    “怎麽會不歡迎呢。”芙蓉笑著將茶遞給關月秀:“月秀姑娘真是太見外了。”


    關月秀接過茶來,跟芙蓉說了些不鹹不淡的話,隻是目光卻一直盯著安慕白,安慕白被盯的不好意思,隻得低下頭去,而對關月秀來說,低著頭的安慕白也是好看的,安慕白不抬頭。關月秀便盯著他的頭發看,安慕白抬起頭,看到關月秀火辣辣的目光,便隻得又低頭。


    芙蓉自然明白這其中的意思。


    說了一會兒話,關月秀喝了一口茶,見院中陽光正好,斑駁的樹影裏。高高低低的月季花探出一個個粉色的小腦袋。顫顫巍巍,月季花叢像一片粉色的細紗,又細膩。又溫柔。


    欄杆下的幾盆蘭花也零星的開了,雖開的小些,但修剪的漂亮,顏色又奪目。倒也是好風景。


    微風掃過大片的月季花跟零星的蘭花花瓣,這些星星點點的花便開始搖曳起來。滿院的香氣,連屋子裏也香起來。


    “好像我來的不是時候。”關月秀看看油藍色桌布上端端正正擺放的帳本:“蘇少奶奶是在跟安管事談正事吧?”


    “這……”芙蓉看了看安慕白。


    安慕白倒是實話實說:“隻是談一談賬目的事……難得蘇少奶奶看的起,這帳裏大大小小的事都給我管著,這帳本。每個月必給少奶奶看的,畢竟帳務的是,是一府中的大事。一點兒也馬虎不得,每個月進了多少銀子。出了多少銀子……”


    “這事是蘇府的事,安管事不必說給我聽。”關月秀擺弄著手中的鵝黃色紗巾:“我們月秀班雖不如蘇府家大業大,但我手下也有幾十口子人,這每月進多少銀子,出多少銀子,我也會算計,既然你們忙,那我也不打擾了,我這就回去了。”


    關月秀又一次站了起來,然後意味深長的盯著安慕白道:“唉,安管事總為雜事煩心,可惜了這滿院的風景,我一路坐馬車過來,外頭已是花團錦簇,京城比往年都熱鬧呢。”


    關月秀的眼神中有期待,有失望,也有埋怨。


    芙蓉笑了笑道:“月秀姑娘才來這麽一會兒,怎麽又要走呢,這賬目的事……”芙蓉把帳本往前推了推:“雖是重要的事,不過安管事在府中做事,我是放心的,每個月按例看帳本,不過是走走過場而已。”


    安慕白抬頭,看看咬著嘴唇有些癡怨的關月秀,又看看端端莊莊坐在那兒的芙蓉,他狠了狠心,偷偷的握了握拳頭站了起來:“謝少奶奶信任,這帳本……我已拿過來了,少奶奶慢慢看,不必著急……既然月秀姑娘要走,那我去送一送。”


    芙蓉點了點頭。


    關月秀的麵色當即好看不少,甚至嘴角的梨渦也顯現了出來。


    安慕白說是送關月秀,不過是跟在關月秀的身後小步行走,關月秀對蘇府早已是輕車熟路,進府之後,直奔安慕白的房間而去,房間沒人,聽下人說安慕白在芙蓉這裏,她又掉頭往芙蓉這裏來。如今安慕白跟在她身後,她覺得整個人都飄忽起來,一顆心“噗通噗通”亂跳,回望了安慕白一眼,看見安慕白那張俊朗的臉,她“噗嗤”一下笑出了聲:“安管事好像很不樂意的模樣。”


    “我……月秀姑娘你樂意就行。”安慕白小心說話,全然沒有了在芙蓉麵前的自在。


    二人出了蘇府,關月秀邀請安慕白坐了她的馬車,一塊兒往京城繁華的地方而去,一時看到賣糖葫蘆的,她要買給安慕白,看見賣點心的,她要買給安慕白,看見賣肉餅的,也要買給安慕白。走到首飾鋪子門口,又進去給安慕白買了一塊溫潤的玉……


    不大一會兒功夫,安慕白已抱了一堆東西,他本不想收,可關月秀會嘟嘴道:“既然我買的這些東西安管事你都不喜歡,那你回去吧,何苦跟著我?我關月秀雖不是名門閨秀,但走南闖北,也有一些見識,我買的東西安管事如此推辭,便是瞧不起我。”


    關月秀作勢又要走。


    安慕白想想芙蓉,隻得歎口氣,把肉餅糖葫蘆等物包好抱在懷中,臉上還得裝作樂意的樣子,走了幾條街,又看了雜耍,喝了茶,關月秀倒是盡興了,安慕白累了滿頭的汗。


    關月秀拿出鵝黃色的紗巾給安慕白擦了擦汗,安慕白很不習慣,下意識的向一邊閃躲。


    他越是躲,關月秀越是追。於是隻得遂了關月秀的意。


    “我知道今日你去蘇府,不是喝碗茶那麽簡單。”臨回蘇府的時候,安慕白坐在馬車裏,望著車簾外擁擠的人群潮濕的空氣道:“花咱們也賞了。雜耍也看了,我想問一句……”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關月秀嘟嘴:“你是想問,你們少奶奶讓我辦的事我答應了沒有對吧?”


    “月秀姑娘是聰明人。”


    “別一口一個月秀姑娘,多生分,你叫我月秀就行……”


    “我……”安慕白輕輕歎了口氣,低頭看看自己懷中的肉餅,又將頭扭向別處:“那月秀姑娘答應了沒有?少奶奶一直在等月秀姑娘回信兒。”


    “你倒是很關心你們少奶奶。”關月秀有些吃醋一樣:“可惜了。你們少奶奶跟你們少爺……聽說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安管事,安公子,你瞧我這個人怎麽樣?”關月秀攏攏鬢邊的頭發。又抹了抹嘴角的胭脂:“我雖是唱戲的,但……我也是正經人家的女兒……我聽京城的人評價我,說我長的……也不差……”


    “月秀姑娘答應了沒有?”安慕白不去看關月秀,語氣有些急迫。


    “好了。我答應了。答應了還不行嗎?你對蘇少奶奶如此忠心耿耿,也不知道她給了你多少好處。我瞧著你在蘇府對她畢恭畢敬的。她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哪像我對你那麽好?給你買糖葫蘆,給你買肉餅,給你買……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意,既然你問了我好幾遍了,那我就答應下來。隻是……”


    “隻是什麽?”安慕白見關月秀應承了下來,心下歡喜。扭過頭來,有些急切的望著關月秀:“月秀姑娘有什麽條件嗎?”


    他一扭頭,正好看到關月秀熱辣的目光,這目光火辣辣的,像夏日三伏天的日頭,弄的安慕白不好意思起來。


    “你看我的臉色還好嗎?”關月秀有些撒嬌似的:“唉,最近生意太好,唱戲唱的我嗓子幹,每天隻睡不到三個時辰,臉色應該不好看吧?”她故意將臉往安慕白麵前湊了湊。


    安慕白趕緊往旁邊移了移身子,有意離關月秀遠些,怕關月秀又纏上他,隻得把目光又投向車外:“剛才月秀姑娘說,答應少奶奶說的事了,隻是,隻是什麽?”


    “上次你們少奶奶跟我說的事,我隱隱約約的記得,隻是記的不大清楚,這樣,你回去跟你們少奶奶說,她需要我辦的事呢,讓她寫在一張紙上,然後你拿到月秀班給我,我照著你們的要求做便是了,保證完成任務。”關月秀嗬嗬一笑,想去拉安慕白的手,安慕白一閃身,她隻拉住了他的衣袖,可拉著他的衣袖也是好的,也讓她歡喜,衣料的厚重感,讓她有種滿足,又有種渴望:“若在平時,我萬萬不會答應你們少奶奶的,不過,是瞧著你的麵子……”


    “謝月秀姑娘。”


    “你看你,又生分了。”關月秀凝望著安慕白,久久不願眨眼。


    關月秀搶走安慕白時,青兒就站在芙蓉窗下,關月秀的話,她一字不落的都聽到了,見安慕白跟在關月秀身後出了蘇府,青兒再也忍不住,站在窗下笑了起來。


    芙蓉剛翻開帳本,這突兀的笑聲嚇了她一跳,抬頭見窗外站著青兒,便笑了笑道:“青兒,你站在窗外笑什麽,也不進來。”


    “芙蓉姐不覺得好笑嗎?”


    “什麽好笑?府裏發生什麽事了?”芙蓉一臉詫異。


    “我是笑那關月秀,說是來喝茶的,明明是看上了咱們安管事,可惜,安管事的心沒在她身上,你瞧瞧剛才安管事跟在她身後,一臉委屈不情願,像一個受了傷的小媳婦……我看著都不忍心……”


    “青兒,怎麽能這麽說安管事呢。”芙蓉想到安管事的樣子,也會心的笑了,隻是又歎了口氣:“其實你說的這些我怎麽會不懂,安管事他識大體,他這麽遷就,其實也是為了我……”


    “不過那個關月秀……聽聞戲唱的很不錯,京城裏的人,都說她的聲音,繞梁三日呢。偏偏她怎麽就看上了咱們的安管事,其實她跟安管事,好像沒見過幾次麵吧?”青兒一臉的不解,又抱著胳膊感歎:“說起來呢,這個關月秀,倒也有幾分姿色……京城的男人,很多都在垂涎她的美色呢……”


    “誰長的有幾分姿色?”葫蘆一臉的灰,撩著綢緞袍子一路小跑奔了進來,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震的小板凳晃了幾晃他才坐穩,端起茶碗“咕嚕咕嚕”喝了幾口:“你們在說誰?誰有美色?誰有幾分姿色?京城還有這樣的人?快介紹給我認識。”


    “芙蓉姐,你看他……”青兒撅嘴。


    葫蘆不在意的揩揩額頭的汗,又拍拍綢緞袍子上的灰:“你們兩個真沒意思,偷偷議論誰家的女兒長的有姿色,問你們吧,又不說,是不是嫉妒人家比你們倆長的美?”他端起茶碗裏僅剩的一點兒茶,“咕嚕”一聲,一飲而盡。


    芙蓉搶過茶碗放在一邊:“你這孩子,也不問問就喝,這碗茶,是月秀姑娘喝剩下的,你也喝,像什麽樣子……”


    “我說怎麽這麽香呢,原來是月秀姑娘喝過的。”葫蘆嘿嘿一笑。


    “芙蓉姐,你看他……”青兒的臉色難看起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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