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爺被蘇暢說的臉紅,蘇暢長這麽大,從來沒有如此高聲的跟他說過話。蘇老爺靜靜的想想,自己確實也有點太膽小,可他在官場多年,知道此事的厲害,便還是勸說道:“暢兒,你還年輕,很多事,你不了解…….爹也知道,田青仁他無依無靠的,攆他走不好,可……咱們府裏上上下下這麽多口人,你也得顧忌他們。皇上若知道咱們私藏齊國人,那…….”


    “爹放心好了,田青仁的事,我會去找皇上說的。”蘇暢信誓旦旦。


    蘇老爺驚的後退一步,在窗下坐了,一手扶著椅柄,一手哆嗦了幾下:“你說什麽?”


    “我說,我要進宮去把田青仁的事告訴皇上。田青仁不是什麽壞人,這事,也不必遮遮掩掩。”


    “你當真決定這樣?”


    “當真。”


    蘇老爺默默無言。太陽透過窗子照在他花白的頭發上,他歎了口氣,順了順衣裳:“暢兒,你也大了,如今也有了功勞,甚至,有些功勞,爹這一輩子都達不到,爹知道,你也漸漸的成熟了,你若堅持進宮跟皇上說田青仁的事,爹也不攔著……”


    “蘇老爺,蘇大人,還是不要了,我不想連累你們。”田青仁一直在門口,聽到蘇暢說這些,他的眼圈都紅了,他跪在地上道:“多謝蘇大人的提攜,蘇大人的好意,我心領了,如今我畢竟是齊國人,你們收留我,對府裏的名聲不好,而且,皇上那裏知道了。也不好……我還是走吧,我是自願走的,不怪任何人。”


    “田青仁,你不能走,若不是你,軍營的事,怎麽可能這麽快了結?你是功臣。為何要躲躲閃閃,當初你不是跟我說,有一腔抱負嗎?若此次回齊國去,你是要入軍營做將領呢,還是與我們為敵,難道,你忍心看著老百姓受苦?”


    “我…...”田青仁語塞。


    蘇老爺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起了身,親自扶了田青仁起來:“我剛才所說的話。也不知道你聽見了幾分,我……畢竟是年紀大了,想法保守,你也不要怪我,我如今再沒有攆你的意思,暢兒說讓你留下。你便留下吧,我瞧著,他是真心留你。”


    “謝謝蘇大人。謝謝蘇老爺。”田青仁忍不住磕頭。


    下人端了三碗碧螺春來,白色的茶碗裏,綠色的碧螺春在打著轉兒。


    淺嚐一口,滿嘴生香。


    蘇老爺端茶在手裏:“你們有所不知,前陣子聽說軍營的事有轉機,皇上心下高興,特意讓七公公賞賜了咱們些碧螺春,這宮裏賞賜的東西,都是下麵進貢來的,聽說味道極好。我一直沒舍得喝,就等你們一塊品嚐了。”


    “皇上賞賜了咱們碧螺春?”蘇暢又喝了一口,連連點頭:“確實比軍營裏的茶葉好多了。對了,皇上有沒有把這碧螺春賞賜給芙蓉她們家?”


    “這……”蘇老爺慢慢的坐回椅子裏,像是有難言之隱,咬著嘴唇放下茶碗,歎了口氣,低著頭道:“皇上並沒有賞賜她們。”


    蘇暢不禁拍拍腦門:“我差點忘了,芙蓉她並不喜歡喝碧螺春,她喜歡喝的是鐵觀音,皇上一定投其所好,賞了白府鐵觀音吧?”


    蘇老爺搖搖頭。


    “那,皇上賞賜了她們別的?”


    蘇老爺又搖搖頭。


    “皇上隻賞賜了咱們,什麽也沒有賞賜給白府?”


    蘇老爺無奈的點點頭。


    蘇暢哼了一聲,把茶碗放在桌上:“這個皇上,真夠摳門的,怎麽說芙蓉在軍營裏,也算是有功之臣,怎麽連一點茶葉也不舍得賞她們?”


    “皇上自有皇上的決斷,暢兒,如今白家出事了。”


    蘇暢呆住。


    芙蓉已奔到了宮門口。


    宮門口戒備森嚴,茶茶被太陽曬的缺了水,坐在宮門口的石子路上,雙眼無光,衣衫淩亂,她的汗濕了衣衫,遠遠聞著,就有一股腐朽的味道。她發間並無珠釵,衣裳本來是白色,如今卻成了灰土色。


    三四個守衛提刀站著。麵無表情。


    茶茶時不時的便要撲上去,還沒撲到守衛身上,守衛便伸出刀來指著她:“告訴過你很多遍了,皇上不願意見你。別在朝陽門守了,皇上近日不出宮,你們等不到他的。”


    “求求你們讓我進去吧,我真的有事要找皇上。”茶茶帶著哭嗆。


    守衛顯然不給通融:“每天要找皇上的人可是多了去了,若都放進去,那整個皇宮也未必能裝的下,再則不是告訴過你了嗎,見皇上得有腰牌,你瞧瞧,前幾個月,那些災民沒有飯吃,聚集到宮門口來放火,嚷著要見皇上,那可是比你還要急切,若是放進去,我們的腦袋還要不要了?”


    “可是……”茶茶一向不善言辭,如今更是急的說不出話來。隻是默默的流淚。


    汗水混著淚水從她臉頰上流落下來,她咬著嘴唇伏在地上,瘦弱的肩膀不停的抖動著。


    芙蓉從背後摟住了她的肩膀,茶茶淚眼朦朧,回過頭來發覺是芙蓉,驚了一下,眼淚噴湧而出:“大姐,你終於回來了……”


    芙蓉扶著茶茶起來,掏出手帕給她揩揩臉上的汗:“如今天熱,你先回去。”


    “可是,我若回去了,葫蘆怎麽辦?”


    “你放心好了,一切有我,大姐不是回來了嗎?橫豎你在這裏,朝陽門的守衛也不會放行,春娘在府裏也哭哭啼啼的,我不放心,你回去洗把臉,換身衣裳,好好歇一歇,對了,照看好春娘,大姐知道你能行的,是嗎茶茶?”芙蓉握住她的肩膀。


    茶茶哽咽著答應。


    已是半下午了,太陽沒了如日中天的毒辣,漸漸的縮到西邊天際,陽光變的柔和,慢慢變幻出紅色。


    紅色籠罩著朝陽門前的路。


    那是通往宮裏的路。


    茶茶一步一回頭的回家去。芙蓉站在朝陽門口衝她擺手,茶茶的白衣裳越來越遠,直到什麽也看不見了,芙蓉才回過身。


    她瞪著朝陽門的守衛。


    朝陽門的守衛後退了一步,有個守衛當初跟著蘇暢站崗,隱約記得芙蓉,便走出來道:“想必你就是芙蓉姑娘了,聽說你跟蘇大人從豐城回來了,這麽快就到了京城了?真是可喜可賀。”


    芙蓉沒有說話。


    “芙蓉姑娘剛回京城,怎麽沒有回府裏歇著,天怪熱的,又幹燥的很,何苦在朝陽門口站著。”


    芙蓉依然沒說話。


    那守衛紅了臉:“芙蓉姑娘,自然是先前我們沒有讓你妹妹進宮,你生我們的氣了,可也不能全怪我們,這宮裏可不是京城的菜市場,也不是誰家的後院,可不是想進就進的,我們站在這兒,便是守好這朝陽門,若是不三不四的人去了宮,我們可是會掉腦袋的。”


    “我並沒有生氣。”芙蓉悠悠道:“我想見皇上。”


    “那……”守衛有些尷尬:“芙蓉姑娘這是在為難我們了。皇上日理萬機,聽說忙的厲害,好幾位朝廷大員要見皇上,都不得見呢。”


    “你們幫我通傳一聲吧。”芙蓉聲音軟了:“我真的有事要見皇上。”


    “可是…….”


    “你們隻管幫我通傳一聲,我跟蘇大人在軍營的事,你們也都知道了,想必皇上即使不願見我,也不會為難你們。你們就幫一次忙吧。”


    守衛點點頭,轉身往宮裏去,過了一會兒,汗涔涔的跑了回來:“芙蓉姑娘,皇上很忙……”


    芙蓉一呆。


    果然是風水輪流轉,郎心似鐵硬,皇上如今竟然連自己也不見了?她正沒辦法,忽聽那守衛又笑著道:“芙蓉姑娘請進去吧,皇上在禦書房,讓芙蓉姑娘去見呢。”


    芙蓉鬆了一口氣,謝過守衛,過了朝陽門,大步朝禦書房而去。


    幾個守衛不禁感歎:“這倒是奇怪了,當初芙蓉姑娘的妹妹要進宮,我們也通傳了的,可皇上直接讓七公公給拒絕了,那些個大員想見皇上,皇上也隻說忙,並不接見,怎麽如今芙蓉姑娘,皇上卻願意見了?”


    “當地的旱災,我們是撥發了銀子的,可沒想到,當地的知府竟然生生截下來八成,剩下的兩成銀子分發到數以萬計的災民當中,災民能得到多少?而且聽說有些縣裏的米鋪還勾結官府,硬是逼著災民買他們的高價米,本來災民手裏的銀子就屈指可數,還要被這麽盤剝,他們如何活的下去?難怪前陣子,甚至有災民鬧到了宮門口,你們都是怎麽做事的?”禦書房中,皇上陰著臉坐在雕花烏木高腳長案之後。他陰冷著臉。說話的聲音很大,明顯是在責備下首的幾個官員。


    官員們嚇的縮著脖子,聽了皇上的話,“噗通”跪倒道:“皇上恕罪,都是臣監管不嚴,回去以後,臣等定然好好查此事。”


    皇上的臉色依然是陰的,他悶悶的翻了一本書,然後把書放回到案上:“軍營裏的事,你們也都聽說了,如今大元帥死了,他恃寵而驕,辜負先帝的提拔之恩,如今死了,埋了也就算了,朕也不做那昏君,什麽戳骨揚灰的事,就免了吧。”


    “皇上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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