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多謝你們了,真是不知如何感謝才好。”春娘的眼圈又一次紅了。


    “說什麽客氣的話呢,我早把你們當成一家人了。”楊波一臉的溫和:“隻要芙蓉跟蘇少爺……隻要他們平平安安的,我也就放心了。”


    邊疆,坡地上。


    芙蓉連打了幾個噴嚏,鼻涕泡都衝了出來。


    豆子笑嘻嘻的道:“四號,你怎麽了?受涼了?”


    芙蓉擰了把鼻涕泡,望著京城的方向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不知道是不是葫蘆說我的壞話了。”


    “誰是葫蘆?”


    “啊,葫蘆是我弟弟。”芙蓉一閃而過,躺在草地上看天,是最愜意的一件事了。可沒過多久,邊疆的天也陰了起來,而且越陰越厲害,漸漸的,太陽消失在雲層當中,天空漸漸的黑起來。


    “要下雨了。”芙蓉喊了一聲,提著她裝滿白茅根的籃子就跑。


    豆子抱著那堆青蒿草,緊緊的跟在芙蓉身後。


    到底天陰的太快,雨點又大,就好像京城的一場雨生生的移到了邊疆,突然間電閃雷鳴,豆大的雨滴嘩啦啦的下來,淋了芙蓉一身,也淋濕了豆子的衣裳。


    守帳的士兵紛紛鑽進了帳房裏。


    篝火熄滅。


    草地濕滑。


    原來還有些熱鬧的帳房,此時已沒有了人聲,天地之間唯有雨水不停的澆灌著,劈裏啪啦,不知停歇。


    豆子所抱的蒿草。擋住了他的視線,他一個沒留意。滑倒在地上,衝出去很遠,正好踢到芙蓉的腳,芙蓉也滑倒在地。


    一地泥濘。


    芙蓉的衣裳都成了土色。


    豆子慌忙去撿蒿草,蒿草濕噠噠的。沒撿完蒿草,又放心不下地上的芙蓉,便又伸手去拉芙蓉:“四號,對不起了,我太不小心了。”


    “沒事,不怪你,這雨忒急,這地也太滑了。”芙蓉眼前霧蒙蒙的。就好像本來正常的視力。突然間下降了五六千度,眼前的一切都看不清了,豆子與她近在咫尺,可即使看豆子,她也得眯著眼,皺著眉。這樣,雨水才不致落進眼睛裏。


    二人狼狽的爬起來。四周除了帳篷,很是空曠。


    天邊的雷“哢嚓”一聲。芙蓉嚇的蹦起來。她怕蛇,也怕打雷,每當打雷的時候。她都在想,那雷會不會追著自己跑,自己會不會被雷打死?那樣,自己不就變成黑色的了?


    她想閃躲,可哪裏有避雨的地方。


    她想鑽進路邊的帳房中,卻被豆子及時拉住:“咱們的級別太低了。這幾排帳房,全是三等兵的帳房,咱們不能入……..”


    “難道,避雨也要分幾等兵?”


    “那當然。”豆子拿蒿草給芙蓉擋著雨:“莫說是避雨分級別了,你也看到了,就是到挑姑娘,級別高的大人,挑的都是漂亮的花魁,級別低的,隻能選別人挑剩下的,就連洗澡也是一樣,都是一等兵二等兵他們先洗,然後才是三等兵四等兵,我這樣的七等兵,要等很久,而你…….”豆子望了芙蓉一眼,皺皺眉頭:“你的級別比我還低,等你洗的時候,怕是水都快涼了。”


    “如果我們硬是到他們帳裏避雨會怎樣?”芙蓉淋的如落湯雞一樣,連打了兩個噴嚏。


    “如果硬到他們帳裏避雨,這不合規矩,他們可以拔刀殺了咱們的……..”豆子一臉驚恐:“如此,還不如在大雨裏淋著,咱們快些跑,一會兒就到帳裏了。”


    豆子漸漸的跑在前頭。他畢竟是個男孩,體力稍好一些,芙蓉跑著跑著,肚子就疼起來,隻能把籃子搭在胳膊上,一手捂著肚子,艱難往前跑。


    跑了一會兒,大雨絲毫沒有停的意思,原本他跟豆子相隔兩三米遠,不一會兒,豆子便跑到前頭去了,雨水激起霧氣,兩三米之間尚看不清楚,何況是這麽遠的距離,四周不見人影,唯有雨聲,芙蓉像是陷入了一個衝滿煙霧的迷宮,她有點心慌,不自覺的喊道:“豆子,你等等我,你在哪…….”


    前麵有個黑影。


    她隻當是豆子,心裏溫暖了一下,提好籃子,趕緊跑上去抓住他的衣袖:“豆子,你等等我…….”


    那人卻把她甩開,兩人之間極近,細看之下,哪裏是豆子,卻是溫光。


    果然冤家路窄,在看不清狀況,能見度這麽低的情況下也能撞到一起,簡直就是三輩子的緣分。


    芙蓉有意後退一步,她如今是個沒級別的小廚子,溫光可是一等兵,一般情況下,不能惹溫光,這是蘇暢教她的。她表麵裝的不屑一顧,私底下,還是知道遵循的。


    溫光背後,出現兩三個隨從,手裏拿著油紙傘,還有人拿著一件蓑衣,細心的給溫光披上:“大人,都是我們的錯,我們跑太慢了,讓大人淋了雨…….”


    “那是什麽東西?”溫光指著芙蓉:“是野豬嗎?”


    或許是雨太大,溫光甚至沒有看清芙蓉的臉。


    芙蓉本想跑開,卻被溫光的隨從揪住了衣領,那人揪住芙蓉的衣領,細細的打量了一回,甚至在她臉上輕輕拍了拍,就像在市場買西瓜一樣,他好好的挑揀辨認了一番才道:“大人,不是野豬,這是四號,就是住在蘇大人帳房裏的四號。”


    一聽說是四號,溫光來了精神。


    他踮腳高高的站著,看著麵前的芙蓉像是小雞子一樣被他的隨從拎著,溫光便笑了:“四號?你怎麽落單了?你家豆子呢?你家蘇大人呢?”


    芙蓉咬緊了牙關不說話,自己撞到了槍口上,也怪不得別人了。


    “四號,你籃子裏提的什麽?”溫光指了指。


    “白茅根。”


    “做什麽用的?”


    “煮湯的。”


    溫光撿了一根,放在嘴裏嚼嚼,轉瞬讓隨從沒收了芙蓉的籃子,裏麵的白茅根也全歸了他,這白茅根可是芙蓉辛辛苦苦才挖到的,為此還淋了這麽大一場雨,她有些不甘心:“溫大人,這白茅根可是要給大元帥煮湯的,你不能私自拿走。”


    溫光笑了笑,又拿起一根白茅根嚼嚼:“不用拿大元帥壓我,上次你用什麽黑蘑菇給大元帥熬湯,大元帥就差點要了你的命,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的給大元帥做飯,不要隨便從地裏挖出來個什麽屎殼郎的就往湯裏放,到時候大元帥喝著不好,又要殺你的頭。這白茅根,我嚐了嚐,甜甜的,歸我了。”


    溫光披著蓑衣,又有隨從給他撐著雨傘,他嚼著茅根,驕傲的走開了。


    芙蓉低頭看看自己紅腫的手,又看看自己滿身的泥,還有因雨水衝涮而散開的頭發,再想想那籃子白茅根,還有跑丟了的豆子,再想想溫光那驕傲的神情,她突然覺得特別委屈。


    站在原地叫了幾聲豆子,並沒有什麽回應,她的聲音很快被無邊的雨聲給吞沒了。


    她往前走了幾步,又叫了幾聲豆子,還是沒有回應。


    她更害怕了。不停的抹著臉上的雨水,試圖看清眼前的一切,可什麽也看不清,雨水順著臉龐淋下來,怎麽抹也抹不幹淨,一不小心,眼淚還下來了。


    她站在雨裏小聲哭起來。


    有個人向他靠近,把她摟在懷裏,摟的緊緊的。


    她眼也沒睜,隻是吸鼻涕抹把眼淚:“豆子,你跑哪裏去了?害我怎麽找也找不著你,我差點迷路了,這些帳房都是一樣的,我都找不到咱們的帳房了。”


    “白氏,你不但愛迷路,而且眼神還很不好,你再看看我,我是豆子嗎?”是蘇暢,蘇暢輕輕拍著芙蓉的肩膀,一隻手高高的舉著,他穿著寬袖的衣裳,他的衣袖蓋著芙蓉的頭,他把芙蓉擋在衣裳之下。


    芙蓉心中頓時溫暖起來:“蘇……..暢,你怎麽在這兒?”


    蘇暢輕輕的撫摸著她的頭發,一麵把她摟的更緊:“我跟溫光去了大元帥的帳裏,這不,談完了正事正想往帳裏去,聽到溫光好像在跟什麽人說話,我就過來看一看,沒想到正好看到你在哭鼻子,多大了,哭的比葫蘆還慘烈?”


    “我哪裏哭了。”芙蓉抹了抹眼淚:“我隻是在找豆子,我還以為豆子丟了呢。”


    “豆子在軍營裏可是熟的很,他是不會丟的,倒是你,跟無根的浮萍似的,以後不準你在軍營裏亂跑了,若是遇上什麽壞人,把你捉去了,那可就完了。知道嗎?”


    “剛才我遇到了溫光,他把我的白茅根搶走了。”芙蓉不忘告狀,就像受了欺負的孩子突然找到了家長。


    “好了。”蘇暢笑著撫摸著她的頭:“溫光見了東西,總是要搶的,又不是小孩子過家家,他搶了你一點東西,你就馬上要搶回來,這會兒雨大,咱們得趕緊回帳裏,瞧你,髒的像泥猴一樣,得好好洗一洗。”


    “我太累了,我走不動了……”芙蓉撇嘴。


    “真的走不動了?”


    “真的。”


    芙蓉本想撒撒嬌而已,沒想到,蘇暢雙手一用力,便把芙蓉抱了起來,肩膀再一用力,便將芙蓉扛了起來,就像扛麻袋一樣。


    芙蓉小聲叫起來:“蘇暢,你放我下來,你不知道我怕高麽?”


    “你閉上眼睛就行了……”


    “可是,閉上眼睛也很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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