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點點頭。


    她本想把玉佩收起來,是因為害怕這畫麵刺激到小巧,沒想到小巧卻是一個內心堅強的人,至少,比茶茶內心堅強,她臉上有一些羨慕之色,很快便又催促芙蓉:“快喝吧,涼了就不好了,這是上好的菊花茶,舊年剩的,就隻有這麽些了。”


    窗外雨點稍大了些,啪啪的落進泥裏。


    葫蘆的房間亮著燈,他念書的聲音時斷時續:“君子曰……..君子曰……..君子……..曰……..曰…….”曰了半天沒有下文,他打著嗬欠睡著了,小雨知時節,對他來說,這個時候睡覺,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芙蓉淺淺一笑。


    燈影下小巧喃喃道:“蘇公子對芙蓉姐真是一片真心,這麽好的玉佩也肯送人…….一定是心意拳拳了,蘇公子瀟灑偉岸,對芙蓉姐又極好,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隻是明日一早蘇公子就要動身,芙蓉姐就沒有什麽可送給他的麽?”


    小巧說的對,所謂禮尚往來。蘇暢送了自己玉佩,自己也應該送他些東西,可自己粗心大意,竟然忘了,芙蓉慌忙在屋裏翻撿,衣裳?不行?毯子,更不行,茶壺?還是算了。送他什麽呢?心裏在意,便諸多緊張,找了一會兒,什麽也沒找到,更沒有提前準備。


    芙蓉有些茫然。


    小巧出主意:“依我說,芙蓉姐把發間的簪子送給他就極好,又何必再去找?這簪子是芙蓉姐的貼身之物,沒有比這再合適的東西了。”


    芙蓉取下簪子來,是碎銀簪子,上次元宵節,春娘拿著碎銀子找了工匠打製的,芙蓉與茶茶,小巧三人,每人一支,上麵有每個人的名字。如果把這支簪子送給蘇暢,雖不貴重,可也算是一個念想了。


    她心裏美美的,拿了塊手帕將簪子包好,本想趁夜就送過去,可聽著窗外突然起來的風聲,她又坐了回去,風聲很大,刮的剛抽芽兒的樹枝“嘩嘩”直響。雨水夾雜在夜風當中傾瀉而來,春日難得這麽大雨。


    “蘇府的人都應該睡了吧?而且。這大雨滂沱的。再把他們叫醒也不好。而且,明日一早他就要啟程,得讓他好好睡一覺…….今兒晚上去送定然不合適,明天吧。明天一早,我就把簪子送給他…….”芙蓉呆呆的。


    雨水衝刷著窗紙,白花花的一片。


    燈影搖曳間,小巧惶然起身就往外奔,提了個小燈籠就衝進了院子裏。


    雨水打的她睜不開眼,身上的衣裳瞬間濕了個透。


    芙蓉不明白她何以這麽大的反應,如此雨夜,難道不應該在家裏歇著嗎?況且這個時辰,也應該睡覺了。


    小巧跑的急。芙蓉給她送傘,卻沒有追上,隻得站在原地喊一聲:“小巧,你這是做什麽去?也不拿一把傘嗎?”


    小巧頭也不回,隻是丟下一句:“我去楊……..”


    楊。肯定是楊家了,小巧去楊家做什麽?這麽深更半夜的,雨水打在湖心裏,湖心跟燒開的鍋一樣,小巧甚至顧不得撐傘便跑的無影無終,她有什麽事?


    芙蓉想不通,隻得躺床上等著,耳朵時刻聽著大門口的動靜,隻待大門“吱呀”響一聲,小巧回來了,她才能安睡。


    等了有約莫三個多時辰,已經下半夜了,雨水淅淅瀝瀝,小巧還是沒有回來,桌上的蠟燭燃的剩下一小截兒,芙蓉本想換一支蠟燭,可還是睡著了。


    直到下半夜,她才迷迷糊糊的睡著。


    小巧並沒有去楊家,而是踏著夜色,淋著雨水去了小酒館,直到下了大雨她才想起來,小酒館是茅草做的頂,前幾天一處茅草掉了下來,小酒館露了個洞,本想著過兩日叫個工匠踩著梯子修一修,隻是沒等到工匠來,雨就先來了。


    猝不及防,她才如此著急。


    小酒館的位置本來很低,裏麵地方不大,桌椅板凳一應用具,都堆在屋裏,而且那個洞,正好對準了櫃台,櫃台上是帳本並一些酒,若是被淋,後果不堪設想,至少,第二日小酒館裏積水遍地,是沒有辦法營業了。


    她慌慌張張的,提著昏黃的燈往小酒館趕。


    夜已深,沿街商鋪已關了門下了板子。


    街上行人稀少,偶爾有一兩個,也像小巧一樣狼狽,撩著衣角就跑走了,很快不見蹤影。


    路過的馬車濺起一地的水花,水花直噴到小巧臉上,她顧不得擦去,很快消失於夜幕,燈熄了,衣裳也濕透了,她全然不在乎。


    打開小酒館的門,才發現並沒有梯子,小巧先是拿了盆子放在漏雨的地方,拿幹毛巾把漏的雨沾一沾,然後便想著,把房頂上的洞補一補。


    補房頂的事,本來不是她的份內之事,可如今雨太大,天邊烏雲密布,一時半會兒的雨水不會停,再這樣下去,小酒館的盆子都不夠接水用,堵住房頂的洞才是當務之急。


    小酒館裏沒有梯子,想上房頂,隻能踩著板凳,而且是兩三張板凳堆在桌子上,簡直就是雜技表演,小巧晃晃悠悠的把凳子碼在桌上,拿著幾塊抹布剛爬上凳子,便見背後有光傳來,有人喊了一聲:“賊!”


    本來就夜深人靜。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小巧猝不及防,她身子一哆嗦,從凳子上滑了下來,伴著“劈裏啪啦”凳子的落地聲,她躺在桌腳邊不能動彈,胸口極疼,疼的她喘不過氣來。


    來的人是楊波。


    他也想到小酒館房頂的洞需要補一補,甚至拿了一些工具過來。


    遠遠的,便看到小酒館裏燈影昏沉。


    這個時候,小酒館早已打烊,而且雨水不停的澆下來,尋常人家都睡過去了,怎麽小酒館裏還有亮光?


    隔著酒館的門,他看到一個黑影踩在桌子上,手裏拿著什麽東西在試探著,他隻當是賊人偷了櫃裏的銀子,此時想從房頂逃走,便大喊了一聲,想嚇一嚇賊人,眼看所謂的賊人從桌上摔了下來,他隱約覺得身影有些眼熟,況且如果真是賊人,既然能打開門,為何不從門口逃走,非要往房頂上去?


    他有不祥的預感,難道是小巧?


    他飛奔而去,不是小巧是誰,小巧躺在桌角處,一身的水。而櫃上的盆裏,已接了滿滿一盆了,房頂上的洞如血盆大口,雨水從那裏傾瀉而下。


    楊波慌忙扶小巧起身,小巧卻隻是惦記著那個洞:“快去,快去把洞補上,不然,會把酒館衝壞的。”


    楊波隻能點點頭,他翻身跳上櫃台,伸手看看,有些矮了,又拿了凳子上去踩著,小巧終究不放心,跌跌撞撞的去扶著。


    還好楊波帶了工具,沒用多久,房頂的洞也就補上了,大雨傾盆,再也淋不進來,楊波鬆了口氣,小心翼翼的從凳子上跳下來,卻不忘問道:“小巧,這麽晚了,你怎麽還在小酒館裏?剛才你踩著凳子做什麽?是不是我喊的那一聲嚇到你了?我瞧著你好像從凳子上掉了下來。”


    “我沒事…….我好的很…….沒有關係。”小巧強撐著身子,想要把盆裏接的雨水倒了,可剛一彎腰,就吐了一口血出來,血水混著雨水,暗紅色,如花一樣緩緩散開,盆子裏紅了一層。


    楊波嚇了一大跳:“小巧你怎麽了?小巧?”


    小巧手裏的盆子落在地上,整個人向後癱倒,胳膊也無力的耷拉下來。


    楊波伸手扶住她,小巧倒進楊波懷裏,表情痛苦,嘴角卻有一抹笑:“都是我不好,我幫了倒忙…….我本想…….來補一補房頂的洞,可我……..”


    話不及說完,小巧便又閉上了眼睛,她嘴角流出一股血,一直流到楊波的胳膊上。


    楊波心裏駭然,背著小巧便去了楊家,一麵又張羅著叫了大夫。


    小巧臉色蠟黃,躺在床上昏昏沉沉。


    摔的那一下實在不輕,有兩處骨折,如今接了骨,喝了藥在床上養著,精神頭很不好。


    楊波滿是自責,送走大夫,他坐在小巧床邊直歎氣,小酒館房頂上的洞,小巧三番五次的跟他說了,他反倒沒放在心上,如今小巧冒雨修房頂,又被自己所害。


    楊老爺子正睡的香,屋子裏叮當亂響的,又眼見小巧吐了幾口血,早嚇的他魂飛魄散:“小巧怎麽了?好啊楊波,你長出息了,我讓你娶小巧,即便你不願意,如你所說,我沒有經過你的同意,沒有考慮你的意見就私自下了決定,你不同意也就是了,怎麽,月黑風高夜,你這是要殺人放火嗎?你就這麽討厭小巧,非得要殺了她嗎?”


    楊波不吱聲。


    “你給我說說清楚,小巧好好的呆在白家,怎麽半夜跟你在一起,怎麽全身還散了架?是不是你打的?”楊老爺子太過著急,一心想抽煙鍋子平複一下情緒,可總也擦不著火,隻得作罷,坐下來又帶著哭腔喊起來:“我真是命苦,大兒子娶了個掃把星,好不容易給二兒子找了個好的,二兒子又死活看不上,如今,還想殺人滅口…….”


    楊波還是不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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