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倚門安慰她:“春娘,你不要擔心了,我不過是出去走一走,能有什麽妨礙,天天關在府裏,也怪悶的。”


    “那娘陪你去。”春娘解下身上的圍裙。


    想著京城的人對自己的非議,若春娘跟著自己出門,怕又要受委屈,芙蓉於心不忍:“春娘,家裏還需要你張羅呢,你放心,我去去就回,不會多耽誤時辰的。”


    小巧已跑了上來:“芙蓉姐,我陪你去。”


    芙蓉點頭。


    春娘隻得答應。芙蓉有什麽主張,她一向攔不下來,隻是放心不下,站在白家門口一直望著芙蓉與小巧的背影,直到二人消失在小車胡同,她才轉身回府。


    陽光明媚。


    幾隻黃色蝴蝶不知疲倦的飛舞。


    小巧小心的扶著芙蓉的胳膊,跟著芙蓉的腳步一步步往京城而去。


    “小巧,你本不應該跟著我,你也知道,如今我就像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京城裏有些人,說話不好聽,你不必跟著我受委屈,不然,你回去吧。”芙蓉停下腳步望著小巧,她希望小巧能打退堂鼓,不然,讓她心裏不安。


    小巧顯然不願意回去:“芙蓉姐,你若是老鼠,那我也願意當老鼠,如果他們打你,我就跟你一塊挨打,我小巧是貧苦人家的女兒,我不怕挨打,也不怕苦,隻想跟著芙蓉姐,芙蓉姐如今身子弱,又即將生產,我怎麽能放心你一個人出門?萬一有什麽不測呢?”說出這話,她趕緊打嘴:“是我不會說話,芙蓉姐能有什麽不測,芙蓉姐一定會平平安安的。”


    平平安安,多少平常的一句話,可如今芙蓉聽起來,卻覺得彌足珍貴。


    在懷海城那幾年,身子好的時候。芙蓉就跟揮著金箍棒的孫悟空似的,上山下田,進城賣菜,下河捉魚,天天漫山遍野的跑,倒也平平安安。


    可如今,一家人平平淡淡的過日子,自已卻成了這種模樣,難道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芙蓉悵然拉起小巧的手往首飾鋪子的方向而去。一麵走。一麵掂量著:“福無雙至。這道理她懂,可禍不單行?如今自己已夠倒黴了,難道還會發生更倒黴的事麽?”


    凡事不經惦記,心裏剛閃過這個念頭。芙蓉便不小心踩在一塊西瓜皮上,一時滑出好遠,嚇的小巧臉色都變了,追上前去死死摟住芙蓉:“芙蓉姐,你可嚇死我了……..都是我不好,沒有扶好你……..萬一………那可如何是好。”


    她帶著哭腔。


    芙蓉安慰她:“別害怕,這不是沒有萬一嗎?”她輕撫自己的肚子:“這不是好好的?”


    小巧問了幾遍,這才放下心來。


    芙蓉知道去別的首飾鋪子,或許會被掌櫃的刁難。於是便去了自己熟悉的那一家,掌櫃的倒也好說話,芙蓉挑了一支銀底紅寶石的簪子試了試,小巧直誇好看,然後。她又挑了一支雙福字的簪子,一支銀底鑲白珠簪子,一支翠玉簪子,紅寶石簪子是給自己的,其它的,分別送給春娘,小巧與茶茶,順帶的,給葫蘆買了個扇墜兒。


    她手裏的銀子不多,買這些,已花費了不少。


    為免引人注意,她與小巧買完東西就往家趕。


    京城裏熙熙攘攘,炸果子的香氣透過層層疊疊的人傳過來,芙蓉肚子又咕嚕一下。


    小巧忙問:“芙蓉姐餓了?”


    芙蓉搖搖頭。


    “芙蓉姐真的不餓嗎?若是餓了,我去給芙蓉姐買些果子來吃,回府坐不了馬車,咱們還得走一段兒路呢。”


    芙蓉笑笑:“我果真不餓。”


    她是真的不餓,但那肚子卻不像自己的,一直咕嚕咕嚕不停,有時候睡到半夜,也會咕嚕咕嚕的響,甚至,她都不敢動一下,輕輕一動,就像抖一個水袋,咕嚕咕嚕,嘩啦嘩啦,響個不停。無法安眠,也無法安心。


    小巧拿著芙蓉送她的簪子高興不已:“芙蓉姐,你真是太好了,我長這麽大,第一次收到這麽好看的簪子。”她把簪子插在發間,果然顧盼生輝。


    芙蓉拉著她的手道:“小巧,你也十幾歲了,算是個大姑娘了,這些年跟著我,也沒有過上好日子,也沒有給你添置什麽好東西,這簪子,也值不了多少錢,卻是我的心意,你不嫌棄就好,若是喜歡,便戴著吧。”


    小巧本來興致勃勃,可聽了芙蓉的一番話,她心裏又沒底了,她小心將簪子取下來放進木盒裏,然後將木盒緊緊的摟在懷裏,一麵又緊緊拉著芙蓉的手:“芙蓉姐,我怎麽覺得今兒,你有點不正常?”


    “什麽不正常?是因為今兒送了你簪子的緣故?”芙蓉笑著點了點她的額頭:“你這麽體貼懂事的人,送你什麽東西都不為過。”


    小巧卻不這樣想:“芙蓉姐,我總覺得,今兒你有些反常,以前,你不這樣說話的。”


    “今兒說話很溫柔嗎?”芙蓉笑。裝出無意的樣子來。


    小巧重重的點點頭,以前芙蓉跟她說話,均是“小巧小巧”的叫,或是讓她跑腿,或是讓她拿東西,一點也不客氣,可今兒卻客氣的要命,所謂客氣,便是不熟,便是生分,小巧心裏有不好的預感,心裏也七上八下的:“芙蓉姐,你不會不要我了吧,你不會趕我走吧?雖然白家的日子不富裕,可是白家人對我好,我願意一直跟著芙蓉姐,哪怕缺吃少穿,哪怕風餐露宿,我都願意跟著芙蓉姐,求芙蓉姐不要趕我走。”


    “我不是趕你走,你放心好了。”芙蓉安慰她:“你不要亂想,不過是一支普普通通的簪子,我真心送給你的,你收下就是,以後,咱們還是一家人。”


    小巧這才笑了。


    炸果子的香氣越來越遠。


    有擺攤的小販叫賣泥人,泥人顏色鮮豔,很是好看。


    葫蘆小時候,芙蓉去鎮上做活,有時候,會花幾文錢給他買一個泥人,葫蘆也能稀罕上半天。芙蓉買了一個五彩的泥人揣在衣袖裏。


    賣燒餅的小販揮汗如雨,炸油條的小販還在打瞌睡,沿街賣菜的販子交頭接耳,綠油油的青菜猶如翡翠。


    飯莊的陳年老酒,彌散出陣陣的酒香,小二們肩上搭著白毛巾,手裏端著暗紅色托盤來來回回的上菜。


    在飯莊不遠處,有幾個賣藝的人,或是生吞大刀,或是胸口碎大石,又或者耍出一套拳法。


    圍觀的人裏三層外三層,紛紛叫好。


    或許是因為天氣炎熱,賣藝的漢子渾身的汗,像是身上塗了一層油。皮膚黝黑,很是壯碩,而胸口碎大石那位,一個不小心,石頭碎了,他吐出一口血來,一口血噴出老遠,圍觀的人,有叫好的,也有人發出了奚落聲。


    好久沒看到這麽活生生賣藝的人,芙蓉不禁多瞧了一眼。


    小巧卻嚇的捂住了眼睛:“芙蓉姐,這…….太血腥,太嚇人了……..”


    賣藝的人手舉著銅盤,挨個收銀子,有人往銅盤裏扔銅錢,有人卻是袖手旁觀。


    芙蓉從錢袋裏摸出一兩銀子來遞給小巧:“去,把銀子給他們…….出來討生活,怪不容易的。”


    別人給的都是一文兩文,一場表演下來,不過得幾十枚銅錢,沒想到卻有人出手闊綽,直接給了一兩,幾個漢子呆住了,紛紛朝著芙蓉與小巧的方向拱手以表謝意。


    眾人的目光落在芙蓉身上:“這不是白家大小姐嗎?都足月了,竟然還有閑情出來看雜耍,想來心情不錯呢。”


    有人鄙夷的道:“若是我,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何必出來丟人現眼,如今孩子的爹是誰都分不清楚,家教不嚴,門庭不正,才會出這樣的女兒……..”


    這些聲音像是耳光抽在芙蓉臉上,她的臉頓時火辣辣的,說好的不與這些不明真相的人計較,可大庭廣眾之下被這些人圍著議論,她還是難為情。


    小巧像老母雞一樣護在芙蓉麵前,故意裝出一副凶狠的樣子來:“你們誰敢欺負我們小姐,我就……..”話沒說完,她自己倒先嚇哭了,她畢竟膽小。哪見過這陣仗。


    已經有人朝她倆扔雞蛋,扔菜葉,甚至,直接把菜籃子都扔了過來,這是跟芙蓉有多大的仇恨?


    芙蓉想拉著小巧跑,可裏三層外三層的人圍著她們,她們哪裏跑的掉。隻有挨著。


    芙蓉的肚子遭了殃,上麵落滿了雞蛋黃,米白色的襦裙,如今也成了黃色,一股生雞蛋的腥味兒。


    “住手――快住手――”皇上本來在陪著外邦使臣在京城閑逛,他跟外邦使臣說定了,以後每個月,都讓使臣快馬加鞭的送十支野山參來,這樣,白芙蓉每個月就可以收到十支野山參,每隔三天,吃上一支,那不是大補?身子說不定就會好轉了吧?


    皇上為此想法沾沾自喜,他帶著使臣查看京城的繁華,剛走出沒多遠,便聽到人群激憤並小巧的哭聲。


    小巧,他不陌生。


    而白芙蓉呢,白芙蓉就是化成了灰,他也認的出來。


    他著急了。恨不得變成一隻大雕,能飛過去救下芙蓉,可他畢竟不是大雕,遠遠看著,伸手卻夠不著,隻有幹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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