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府正在喻府眾人麵前洋洋自得,不曾想芙蓉卻突然來了。


    “你又是誰?”方知府一臉狐疑的盯著芙蓉。


    麵前的這個女子,長著一張幹淨的臉,身穿撒花斜襟小襖,淡青色寬邊長裙,腳上的一雙繡鞋,雖顯的舊了些,但鞋麵上繡著一簇深綠色的嫩草,竟是栩栩如生。而這女子發間,斜斜插著一支白玉簪子,看質地,這白玉雖不是上等好玉,可這簪子做工精巧,顏色恬淡,配著這女子幹淨的麵龐,猶如照在清澈湖麵的一抹月色,倒是讓人心曠神怡,不忍移開眼神。


    “你――你是誰?”方知府抹了抹嘴角滴下的口水,正了正神又問道。


    “方知府不必知道我是誰,隻是據小女子所知,方知府如今怕是在私設公堂吧,有什麽事,不能到公堂上說,在喻府裏如此為難他們,一則不是君子所為。二則,也不合法度。”芙蓉不卑不亢。


    方知府饒有興致的盯著芙蓉,他的一雙眼睛,甚至冒出讚賞的火來。


    格格坐那氣呼呼的對芙蓉說道:“這個方知府,他敢到公堂上審問我們嗎?瞧瞧他那色眯眯的樣子,剛才他還說,想娶我做小老婆呢,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方知府瞪著格格:“你再說一遍?”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方知府氣的頭冒青煙:“你…….算了,剛才本官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可這會兒,本官不想吃你的肉了,你趕緊閉嘴吧。”


    方知府雖然跟格格說著話,可眼神卻不曾離開芙蓉:“怎麽瞧著你麵熟的很呢,姑娘?”


    “方知府在菜市口監斬的時候,不是見過我嗎?”芙蓉聲音冷冷的:“這兒又不是公堂,方知府為何讓喻府的人都跪著?”


    在方知府看來。喻老爺是極不聽話的,讓他們喻府一家跪著,倒是心裏解氣,此時聽芙蓉這樣說,方知府便揮揮手道:“都起來吧。”


    喻老爺。喻隻初與陳九年紛紛起身。跪了半天,膝蓋都疼了,唯有格格還坐在地上:“你讓我坐我就坐。你讓我起我就起嗎?”


    明威伸手欲打格格,可伸出的手卻被喻隻初給攔住了,喻隻初低低的望著格格:“坐地上很舒服嗎?”


    格格一聽這話,喜上心頭,忙扶著喻老爺坐在一張長椅上:“我就知道,喻隻初,你最心疼我了對不對,怕地上涼對不對?”


    喻隻初沒接話。


    倒是明威惡狠狠的道:“誰讓你們坐下的?”


    方知府擺擺手:“讓他們坐著吧。”一麵說,方知府一麵問芙蓉:“我想起來了。你就是菜市口那個被嚇暈過去的姑娘是吧?我記得,當時鮮血噴出來啊,噴了你一身,你本來還好好的,可就那一瞬間,你就暈倒了。如今,你可好了?”


    芙蓉瞧著方知府色眯眯的模樣,心裏就一陣陣翻江倒海的惡心,她並沒有理方知府,而是走到喻老爺麵前道:“爹――”


    “他是你爹?”方知府詫異。


    “喻老爺是芙蓉的爹。知府大人慌什麽?“格格呸了一口,別人見了知府大人,便嚇的屁滾尿流,但格格卻絲毫沒有懼怕的意思。


    方知府本來心裏生氣,可又裝出笑臉來,咬牙切齒的對格格說道:“等皇上批準了我的折子,本官就送你們上西天。”


    他說話的口吻,是怒氣匆匆的口吻,可他臉上,竟然還帶著一個酒窩,這倒是詭異。


    “剛才知府大人不是要讓我這天鵝當你的小老婆嗎?”格格笑了。


    方知府呸了一口:“你這樣的天鵝,也隻配找一隻癩蛤蟆。”


    “芙蓉,這裏……..”喻老爺小心望了眼方知府,這一望不要緊,正好看到方知府那色眯眯的眼睛,於是喻老爺趕緊推著芙蓉向外走:“回家去吧,這裏…….”喻老爺把“危險”二字咽進了肚子裏。


    “芙蓉姑娘,你來這,是所為何事呢?如今你爹還有他,他,她。”方知府指了一圈:“可都是重犯。”


    “爹,我是來送東西的。”芙蓉掏出手帕來慢慢的展開:“這是我娘……為喻夫人繡的。”


    喻老爺紅了眼圈:“夫人她臨死之前,聲稱想要一塊春娘繡的手帕,難得春娘她不計前嫌,以德報怨,竟然真的為夫人繡了這麽好的一塊手帕。”


    喻老爺細細摩挲著手帕上鮮豔欲滴的梅花,不禁鼻子發酸:“這梅花,本是夫人喜歡的…….還有這手帕的顏色…..看來春娘是肯原諒夫人了,這一次,夫人她可以瞑目了。”


    喻老爺說著,老淚縱橫。


    芙蓉忙給他擦了擦眼角。


    “芙蓉,既然是你們的一片好心,那,你就把手帕放到棺木裏吧,也好讓夫人知道。”喻老爺交待著。


    芙蓉點點頭,捧了手帕到前廳廊下。


    棺木架在長凳上一動不動,雖沒有化紙燒香,卻也讓人覺得陰森恐怖。


    透過棺木露出的一條縫,芙蓉看到喻夫人方方正正的躺在那。


    她那被砍掉的腦袋,還有脖頸處的鮮血已被擦洗幹淨,甚至,她還換了一身織錦的長褂,暗紫色碎花長裙,腳上是一雙福祿棉鞋。


    喻夫人的頭發梳的一絲不亂,端端正正的盤在腦後,而她本來憔悴蠟黃的麵容,因為塗了脂粉的緣故,顯的倒有些血色。


    隻有脖頸處一條窄窄的細縫,能讓人回憶起發生在菜市口那鮮血淋淋的過往。


    此時的喻夫人,更像是睡著了。


    芙蓉俯身將繡著梅花的手帕放到喻夫人的脖頸處。鮮豔的梅花襯托的喻夫人臉色更加紅潤。


    棺材裏躺的這個女人。


    芙蓉甚至恨過她。


    那些在天牢的日子,與春娘相依為命的日子,雖已過去,可永遠停留在自己腦海裏無法抹去。


    可菜市口那雪,那鮮血,那懺悔的道歉,還有當時喻夫人枯瘦的身軀,都像蛇一樣圍繞地芙蓉身邊。


    “夫人…….以前的恩恩怨怨,就都讓她過去吧,你在臨死之前,曾希望春娘可以原諒你……..我現在來告訴你,春娘她原諒你了,你看看這梅花手帕,是她親自繡的,你瞑目吧。”芙蓉輕聲說著,一麵又輕輕的將棺材蓋給蓋上。


    喻夫人的麵容消失在芙蓉的視線之內,沉重的棺木蓋嚴嚴實實的蓋上了喻夫人的身子。


    芙蓉站在棺木旁邊有短暫的發呆,紛紛揚揚的往事,猶如從半空中落下的雪,打著懸就伏在了地上,厚厚一層,等太陽出來,這些積雪又化成了水,漸漸的流走了,甚至,這些水會蒸發,最終也會消失不見。


    這,便是往事吧。


    就像春娘說的,有多大的仇恨,能讓人去記恨一個死人呢?


    “你安息吧。”芙蓉默默的念叨了一聲。


    “啪――”芙蓉的肩膀受疼,似乎是有人撫摸了一下她的脖子,冷風習習,她首先想到的,便是喻夫人摸了她一下。


    可想一想,鬼神之說,她是不大信的。


    轉身回頭,才發現是滿臉堆笑的方知府:“芙蓉,你離棺材這麽近,就不怕嗎?”


    芙蓉看到方知府胖的流油的臉龐,聽到他嘴裏說出那些話,便覺十分惡心,可他畢竟是堂堂正正的青城知府,芙蓉也隻有退後的份兒,她往後退了兩步,一直退到棺材旁邊,因被棺材擋著,她再也無法後退了,才站住:“方知府公務在身,小女子不打擾了,小女子先回家去了。”


    方知府卻湊了上來:“芙蓉,你長這麽美,家住哪啊?菜市口受了驚嚇,本官理應去你家瞧瞧你的。”


    方知府說著,伸出他胖乎乎的一雙大手就想摸芙蓉的臉。


    芙蓉將臉別到另一邊去:“方知府,請你自重。”


    方知府笑著理了理身上的袍子,一麵壓著聲音道:“你也瞧見了,這棺材裏的人,死的慘吧?聽說你是喻老爺的私生女……..”


    “方知府怕是聽錯了,我並不是私生女,我娘跟我爹當年是成了親的。”芙蓉抬起頭來,一雙眼睛盯著方知府。


    方知府有些尷尬:“好吧,不管你是不是私生女,如今哪,喻老爺指使著他兒子,還有小舅子,還有那個瘋瘋癲癲的丫鬟…….”透著開啟的窗子,方知府指了指站在喻隻初身邊的格格。


    他用瘋瘋癲癲來形容格格,在他看來,十分恰當。


    “方知府想說什麽,就直說吧。”芙蓉見方知府拐彎抹角的,便更覺這人猥瑣。


    方知府一手扶著棺木,一手不自覺的撫摸著自己脖裏戴的一塊玉佛像:“芙蓉啊,你爹指使著喻府裏的人去劫法場,這可是死罪。”


    “我爹沒有指使人去劫法場。”芙蓉斬釘截鐵。


    雖她不在喻老爺身邊長大,可喻老爺一向磊落,且身為懷海城知縣,他定然對律法了然於胸,芙蓉不相信,他會知法犯法,做出那樣的事來,且就算是喻老爺讓人劫法場,也不會讓陳九年,喻隻初與格格去,這不是把他們三個人往火坑裏推嗎?喻老爺自然不會如此不知輕重。


    方知府眼睛一轉,又來了主意:“你爹不是主謀,可他兒子喻隻初,還有小舅子陳九年,還有那個瘋丫鬟,總是死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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