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律,私劫天牢犯人,罪當死,一則芙蓉無罪,二則蘇暢救人於病重。三則,懷海城衙門監管不善。如此,罰蘇暢領杖責十,蘇暢,你可還有話說?”


    蘇暢倒是麵不改色心不跳,昂頭挺胸的道:“一切聽喻老爺的指示。”


    杖責十,可不是鬧著玩的。


    早有衙役上前來,將蘇暢按下,準備行刑。


    陳九年上前道:“這事,還是讓我來吧。我們是親戚,好動手。”


    眾衙役退後。


    “蘇兄,那我可就對不住了啊。”陳九年拱手。


    自打知道蘇暢劫獄救下了芙蓉,陳九年對蘇暢的敬仰猶如滔滔黃河之水連綿不絕:“怎麽說蘇兄也是一個蓋世英雄,若讓衙役們打你,倒辱沒蘇兄的身份,還得我親自來才好。”


    陳九年一直“蘇兄蘇兄”的稱呼蘇暢。


    往日蘇暢總會拒絕這個稱呼:“我有你老嗎?就叫我蘇兄?”可如今,陳九年的神情,看著倒是情真意切,蘇暢心裏如一股暖流淌過,倒也認可了這稱呼:“打吧,我且忍著。”


    “放心吧,蘇兄,我親自打你,一定下手輕些。”陳九年蹲下身子,俯首帖耳的講道。


    蘇暢點點頭,還算這個陳九年有良心,沒有白當自己的妹夫。


    喻老爺將行刑的簽子剛從竹筒裏拔出來,陳九年已眼明手快:“啪啪啪啪……”對著蘇暢的臀部就打起了板子。


    紅木棍掄在身上,疼的鑽心,行刑的竹簽剛落地,十板子,陳九年已打完了。


    按常理,行刑的竹簽落了地,才能開始打。


    “陳九年…….你很趕時間嗎?”蘇暢忍不住咬牙切齒。雖他一慣自稱英雄,可在這十板子麵前,英雄也變成了狗雄。


    “我這不是怕……夜長夢多嗎?早打了。就早歇著了,蘇兄。我下手可輕著了,若是那幫不知輕重的衙役打,你的屁股,早開了花了。”陳九年抹抹頭上的汗,長喘了一口氣,他又想打的輕,又不想讓看熱鬧的人瞧出來徇私。這分寸倒不好拿捏。


    “陳九年……難道我的屁股,現在沒有開花嗎?”蘇暢咧嘴。


    陳九年仔細一看,確實也是,蘇暢的屁股上。早已紅了一片,雖沒有皮開肉綻,倒也傷了身子,流出血來,不禁有些內疚起來。


    案子了結。


    蘇暢被蘇府來的下人一路小跑的抬去了蘇府裏療傷。


    芙蓉好久沒回到白家了。


    甚至。以往每天都走的路,如今走著卻覺得陌生了。


    樹葉落盡,空留枝椏隨風擺動。聲音嗚嗚咽咽,更讓人覺得寒冷。


    圍在懷海縣衙看熱鬧的人裏三層外三層,本以為此次會斬幾個人的腦袋。沒想到到最後,竟然是如此結局,於是個個覺得不過癮,搖搖頭各自散了。


    風雨欲來。


    天更暗了。


    時不時隨風揚起的黃沙鑽進眼睛裏,讓人不禁流淚。


    賣芹菜的小販給挑子上蓋好粗布,肩上使力,擔著挑子往家奔去。


    賣糖葫蘆的小販也隻管急匆匆的趕路,幾串鮮紅的糖葫蘆隨著他的步子來回晃悠。像十月經風吹過的山楂。


    芙蓉與他擦肩而過,轉過身來,又叫住了他:“我要買一串糖葫蘆。”


    她許久沒見自己的弟弟葫蘆了,往日裏葫蘆最愛吃這個,這次自己與春娘,茶茶能出天牢,是好兆頭,芙蓉想著,得給自己的弟弟買些吃的,也不枉最近他受的委屈。


    小販迅速的取下一大串糖葫蘆來遞給芙蓉。


    芙蓉伸手去衣袖裏拿錢,才發現自己身上穿的,是蘇暢的衣裳,而且,雖衣衫華貴,可自己身上一文錢也沒有,哪裏能買糖葫蘆呢。


    小販倒不小氣,還是將那串糖葫蘆給了芙蓉:“芙蓉掌櫃,我認識你,你們是白家村的吧,天牢的事,懷海城的人都聽說了,若不是趕著賣這些糖葫蘆,我也去縣衙裏看熱鬧的。”小販撲了撲臉上的灰塵道:“如今風大,別撲了身子,你們快回去吧,怕是家裏人,要給你們接風了。”


    芙蓉接過糖葫蘆,道了謝,心裏卻想著,自己家裏,就剩下葫蘆跟小狗老四了,如今葫蘆還多虧了王嬸子家照應,哪裏還有接風一說呢。


    她手裏拿著那串糖葫蘆,想起葫蘆小時候,吃一串糖葫蘆就高興的不得了,每次芙蓉去城裏賣菜,他拚命的追在芙蓉身後,為的也不過是讓芙蓉回來時,給他捎一串糖葫蘆,慢慢的舔著。


    想起葫蘆瘦弱的模樣,芙蓉心裏就暗自發酸。


    白家門口圍著一圈人。


    一點也不比縣衙門口的人少。


    “芙蓉,春娘,茶茶,都平安回來了?”王嬸子又哭又笑,抹著眼淚迎了上來,一番寒暄,眾人讓出一條道來,芙蓉才發現,自己家大門口,端端正正的擺著一個大火盆,火盆裏的炭火燒的極旺,淡藍色的火苗被風吹的四下擺動。


    另有一個和尚模樣的男子敲著木魚,圍著火盆,嘴裏念念有詞。


    楊波出了天牢,楊老爺子又歡天喜地的抽起了他的煙鍋子:“芙蓉,你這孩子,沒心沒肺,差一點沒了腦袋,從天牢回來,還有功夫吃糖葫蘆,你的心可真大啊。”


    他還是不忘揶揄芙蓉。


    “大叔,這糖葫蘆…….”芙蓉試圖解釋。


    “別糖葫蘆了,這都是小事。”楊老爺子搶過芙蓉手裏的糖葫蘆,“嘎巴嘎巴”咬著:“天牢裏晦氣,陰氣重,你們剛回來,得去去晦氣,跨跨火盆,以後方可平平安安,這火盆,楊波跨過了,還有一個廟裏的師傅給你們超度……..”


    “楊大叔,王先生說,死了人才用超度。”葫蘆緊盯著那串鮮紅的糖葫蘆,不滿的插嘴。


    “葫蘆,你怎麽腫了,你病了嗎?”芙蓉發現葫蘆的臉比以前大了一圈。


    葫蘆搖搖頭:“我吃太多,長胖了。”


    楊老爺子一窘,把糖葫蘆塞給葫蘆,自己抹著嘴道:“對,不是超度,是給你們去晦氣的,把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都去了,不帶進家門。”


    原來,眾人都是圍著看熱鬧的。


    芙蓉心想著,不是隻有成親的時候,才用跨火盆的嗎?怎麽從天牢裏回家,也要跨火盆,楊老爺子卻已催促起來:“別愣神了,師傅念了半天經,嘴都渴了,你們趕緊的,跨完完事。”


    不知這跨火盆算不算白家村的風俗,既然是楊老爺子與王嬸子一番好意,芙蓉也不好拒絕,她先扶著春娘跨火盆,然後跟茶茶各自跨了火盆,和尚師傅又念著經,往各人腦袋上敲了三下,眾人才散了。


    芙蓉本想著,白家這麽些天無人灑掃,至少應該落魄不已,比如房梁上結了蜘蛛網,灶房的鐵鍋生了鏽,睡覺的床上爬滿了虱子,沒曾想,家裏一切如故。


    “葫蘆,你真是長大了,把家裏收拾的這麽幹淨。”難得能在家裏吃一頓像樣的飯菜,芙蓉特意去割了幾斤肉,買了兩條魚,又買了一隻烏雞,稱了二斤牛肉,一桌子晚飯倒也豐盛,剛擺好碗筷,芙蓉便誇讚了葫蘆一句。


    以前,芙蓉倒不常誇他,自打入了天牢,芙蓉才暗下決心,一定要稍稍對葫蘆好一些。


    “我…….“葫蘆有些靦腆的低下頭。


    “咱們葫蘆越來越害羞了嗎?這麽勤快,還不邀功,果然是王先生教的好。”春娘也不禁誇讚:“連咱們的小狗都胖了。葫蘆,你去叫隔壁的王嬸子一家來吃飯,家裏做的多,讓她們不要做了。”


    葫蘆還沒去呢,楊老爺子便先來了:“你們可別誇他了,他除了自己會上茅廁,收拾屋子?想也別想,那都是楊波她娘幫你們收拾的。”


    楊老爺子一語道破天機。


    “說這些幹啥,都鄉裏鄉親的住著,幫忙看一下家,也沒什麽。”王嬸子倒不邀功,她給葫蘆拿了一個竹子編的螞蚱,油綠油綠的,逗的葫蘆哈哈笑起來。


    “你們家碗夠不夠,不夠我回家再拿兩個,我瞧著,你們一桌子飯菜,也吃不完,剩下倒可惜,要不我幫你們吃些?”楊老爺子一看到好吃的就走不動道兒。他早爬著梯子看了三回芙蓉家的動靜,專等做好了飯菜,他才來的。


    “他大叔,正說讓葫蘆去叫你們呢,飯菜多,準備咱兩家一塊吃。”春娘張羅著分了碗筷,又請楊老爺子坐了上座。


    楊波也被喊了過來,挨著芙蓉坐著。


    “春娘,你們這麽客氣,讓我不好意思了,這麽些好菜,又花費不少銀子。”王嬸子臉紅了。


    楊老爺子磕著煙鍋子暗暗惆悵:“唉,請的那和尚來念經啊――”


    眾人本打算吃飯,聽他這樣說,皆放下筷子,等著他的下一句。


    楊老爺子麵色淒淒慘慘:“請的那和尚來念經啊――”


    眾人屏聲靜氣,以示尊重。


    “請的那和尚來念經啊――”


    “大叔,這話,你都說了三遍了。有什麽話,大叔就明說吧,不是外人。”芙蓉悶聲道,楊老爺子這一副要生孩子的表情,真讓人覺得嗓子眼裏噎了東西一樣,咽不下,吐不出,很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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