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他救下芙蓉的那一刻,他已想到會有今天。


    “蘇公子,你不要亂說。”芙蓉盯著他。


    她實在不忍,又將蘇暢卷進這一場血腥當中。


    王爺點了點頭,公堂如此威嚴,蘇暢竟然能夠不卑不亢,對答如流,心裏不禁對他有了幾分好感:“蘇暢,那照你所說,劫獄的人,是誰呢?”


    “是我。”蘇暢拍著胸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懷海城槐花巷子蘇府蘇大公子蘇暢。”


    王爺暗暗吃驚,這個蘇暢,倒是一個有擔待的人,明知劫獄的罪名有多大,竟然還願意在公堂上承認:“你確實是一條漢子,本王以前,倒是小瞧了你。”


    此時王爺更覺蘇暢不一般,心裏也漸漸明白,為何當年自己的格格死心塌地的要喜歡蘇暢,看來這小子,倒有一身正氣。


    “喻老爺,劫獄是什麽罪名,都有我來承受,不幹芙蓉的事。”蘇暢一點也不退縮。


    喻老爺有些為難。


    這一刻,他竟覺得,自己這個芙蓉的親爹,竟然比不得蘇暢這一個毛頭小子,至少,在芙蓉有難的時候,蘇暢能拉她一把,而自己呢,由於身份的限製,倒沒能幫上什麽忙。若不是蘇暢,芙蓉恐怕早吃了一通棍子了。


    “老爺…….劫獄是死罪。”文書又插嘴。


    律法的條條款款,他背的滾瓜爛熟。


    陳九年暗暗罵他:“你不說話能死嗎?再多嘴,連桌子帶你一塊扔出去。”


    “殺了他,殺了他。”門口的人把矛頭指向了蘇暢。


    王爺也直歎氣。


    “蘇公子…….你的大恩大德,我們無以為報,如今,又連累了你。”春娘抹著淚給蘇暢磕頭。


    這是她唯一能表達歉意的方式了。


    蘇暢慌忙扶住:“春娘,你別這樣。”


    “殺了他。殺了他。”門口看熱鬧的人很是憤慨。


    “誰敢殺他我就先要誰的命。”格格猶如剛睡醒一般,紅著眼睛,黑著眼圈。不知從哪裏突然就冒了出來,見公堂上的衙役人人都有武器。或是棍子,或是配刀,她走到蘇暢身邊撿過配刀來,揮舞了兩下,又覺得不順手,便扔了配刀,從自己發間拔下一支金簪子來:“剛才誰說的要殺了蘇暢?我先送他上路。”


    格格本來盤著發髻。如今把簪子抽了出來,加上臉色疲憊,披頭散發,果真跟鬼一樣。


    門口看熱鬧的人果然後退了一步。


    王爺無法。站了起來拉格格到一旁:“這是公堂,不是王府後院,你又來鬧什麽,我的大格格。”


    “阿瑪,我沒有鬧。今兒誰要蘇暢的命,我就要誰的命。”格格說著,將金簪子在空中劃了幾個圈,動作流暢,一氣嗬成。


    喻老爺顯然也有些尷尬。有人這樣大鬧公堂,他這個做縣太爺的麵子上的確過不去,且此人還是王爺的親閨女。


    “喻老爺,你不查真相,就要殺了蘇暢嗎?你是不是年紀大了,不中用了,昏庸至此?”


    王爺趕緊拉格格:“別亂說話,這沒你說話的份兒。”


    “老爺,請為我們家夫人做主啊。”樸家人看情況不對,又撲地哀嚎起來。


    喻老爺左右為難。


    轉念一想,叫人傳了京城裏來的仵作與大夫,這樣一來,分析案情,暫且可以把格格鬧公堂的事放一放。


    仵作與大夫均是麵色凝重。


    這些天來,樸夫人與阿英的死因,他們也查了好幾遍,胸有成竹,回答起喻老爺的問話,倒也對答如流。


    “樸夫人的死,的確是中了鶴頂紅之毒,是速死,而阿英,卻是中的慢性毒,死前,怕是已中毒好幾天了。”仵作跪地答話。


    樸家人又哀嚎上了:“求老爺治白芙蓉死罪。”


    格格的火爆脾氣又上來了,她又開始比劃她的金簪子:“你們怎麽知道樸夫人的死是芙蓉害的,樸夫人親自跟你們說的嗎?”


    “格格,不得無禮。”王爺嗬斥了一聲。


    在他看來,自己這個格格,整日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此次前來公堂,定然又鬧的不得安生,倒讓別人笑話。


    “喻老爺,我有證據,證明樸夫人不是芙蓉害的。”格格氣定神閑。


    眾人皆吸了一口氣。


    王爺急的跺腳:“格格,別鬧了,這兒不是你應該鬧的地方。”


    格格卻拍拍手:“把人帶上來。”


    被帶進來的人,是喻府的廚娘曾嫂。


    曾嫂雖在喻府裏做工,卻從沒來過縣衙,此時一來,見如此大場麵,且兩排衙役像是石刻的一樣一動不動,她心裏就害怕,腳下就發軟,格格上前去拖著她跪下:“喻老爺……..樸夫人是夫人害死的。”


    喻老爺臉色一變:“你說什麽?”


    曾嫂細細的道:“夫人…….她記恨白姑娘,還有春娘,加上夫人多病,怕是沒有多長時間了。所以奴婢聽阿英說,她想借刀殺人,所以才讓芙蓉送豆腐,又約好了樸夫人來吃,這樣,她就能害白姑娘跟春娘了。那一日,夫人果然在豆腐裏下了鶴頂紅…….”


    “曾嫂,本官記得,你也算是一個老實人,在喻府裏當職多年,剛才的話,你是聽說的,還是親見的?”喻老爺坐直了身子。


    “奴婢……是親眼見的。”曾嫂顫抖著道:“是親眼見的。”


    喻老爺隻覺得背後發涼。


    也難怪,最近一陣子,喻夫人好像對樸夫人的案子十分上心,時不時的就催促,問什麽時候問斬,在芙蓉從天牢裏消失以後,她又急著叫衙役四處搜尋。


    眾人皆盯著喻老爺。


    “老爺,確實是這樣,阿英…….也曾經這樣跟我說過……”楊波跪在那附和。


    這倒是洗清芙蓉的一個機會。


    “阿英都死了,你們當然可以隨便說了。”是喻夫人。


    喻夫人麵色青紫,由喻府的一個丫鬟扶著,慢慢的進了公堂。


    喻夫人身子不好,早有衙役搬了椅子給她坐下。


    喻夫人冷臉問曾嫂:“怎麽曾嫂,夫人我有對不住你的地方嗎?為何你要這麽害我?”


    曾嫂卻嚇的搖頭:“夫人…….奴婢隻是說實話。”


    “你一個人的話,不足為信,誰知道是不是哪些人給了你銀子,叫你誣陷我的。”喻夫人說著,望了一眼格格,意思再明顯不過。


    “還有你,一品樓的楊掌櫃,你害死了阿英,如今死到臨頭,竟然還編出這樣的謊話來誣陷於我?”喻夫人冷冷盯著楊波。


    楊波似乎早已看透了喻夫人的為人,便“呸”了一口,不再理她。


    公堂有短暫的沉默。


    “老爺,你到底信誰?”喻夫人先開了口。


    喻老爺坐在公堂上,有些沉默了。


    “爹,我有話要說。”是喻隻初。


    喻隻初的一條胳膊,已是鮮血淋淋。


    喻夫人心疼的站起了身。她試圖去扶著喻隻初,喻隻初卻躲的遠遠的,隻是站在王爺身旁,格格見了喻隻初,臉上喜滋滋的,人也不自覺的往喻隻初身邊靠去:“你怎麽弄的,怎麽受傷了?”


    喻府的廚娘劉媽挨著曾嫂跪了下來:“求老爺救命,奴婢還不想死……..”


    眾人一頭霧水。


    劉媽抽噎著道:“今兒早上,奴婢本來要到公堂上來回老爺的話,可是剛出門,就遇見一個蒙麵人,拿著匕首就想要奴婢的命,多虧了小少爺,小少爺救了奴婢一命,可小少爺的胳膊卻被匕首給傷了。那個蒙麵人,就是夫人派去殺奴婢滅口的。”


    “劉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喻老爺問。


    劉媽小心翼翼的望著喻夫人,喻夫人瞪她,她很快低下頭來,搓著衣角道:“都是奴婢一時起了貪心,當初夫人害死樸夫人時…….阿英,奴婢,還有曾嫂,都看見了,夫人為了捂住我們的嘴,給了我們每人幾壇銀子…….可奴婢天天晚上做噩夢呢…….心裏害怕…….”


    從曾嫂以及劉媽處搜來的銀子,很快被抬到了公堂上,銀錠子上都有官號,喻老爺再熟悉不過。


    此時的他,心裏已有隱隱約約的預感。


    喻夫人的臉色都變了:“胡說,我什麽時候派過蒙麵人…….簡直一派胡言,如今我病重,沒有時間管教你們,你們竟然…….都幫著外人陷害於我?”


    很快,一個五花大綁的人被推了進來,揭開他的麵紗,竟然是喻府裏趕車的老丁。


    原來,格格與喻隻初發現了曾嫂與劉媽的秘密以後,便張羅著要二人來公堂上做證,為芙蓉一家開脫,沒想到,喻夫人快人一步,迅速叫了老丁,準備殺了劉媽跟曾嫂,讓他們死無對證。


    可惜,老丁雖看起來人高馬大,可趕馬出身,功夫並不怎麽樣,曾嫂一直由格格拖著問話,他倒不好下手,本想先殺了劉媽,沒想到,卻遇上了前去找劉媽的喻隻初,為了逃跑,他劃傷了喻隻初的胳膊,可自己也被衙役捉住了。


    “老爺…….我知道錯了,這一切,都是夫人要我幹的,夫人說,殺了曾嫂跟劉媽,便給我銀子,讓我遠走他鄉。”老丁一個勁的磕頭。


    喻老爺的臉色很難看。


    “這好像是喻老爺…….自己的家事了。”王爺揶揄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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