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果然有朦朦朧朧的月色。


    半彎月牙像是遮了麵紗的羞澀嬌娘,隱隱約約的行走在雲端。時隱時現,看不真切。


    這個時辰,守夜的婢女都去睡了。隻有蛐蛐兒隱藏在半人高的草叢裏,時不時的,叫上一聲。


    沿著小道,隔幾步便有一盞昏黃的燈籠。燭火隨風輕擺,一層暗紅將蘇府籠罩。


    夜太黑,雖蘇府懸著不少燈籠,可依然看不清院子裏的狀況。


    芙蓉閉眼,呼吸了一口這略寒的夜色。


    天牢的夜,有一股發黴的味道。


    難得公審之前,能聞一聞這懷海城裏自由的空氣。


    蘇暢扶著芙蓉默默的沿著小道前行。


    走出不遠,便能聽到“嘩嘩”的水聲。


    有一條小河從蘇府裏穿過。


    芙蓉還記得,那次來蘇府,在小河邊,還遇見了蘇懷山蘇老爺。


    小河一刻不停,歡暢的往府外流去。


    月色更亮了,如霧一般的月色灑在水麵上,波光粼粼,分外好看。


    蘇暢與芙蓉就坐在小河邊的亭子裏。


    往常,亭子裏常放些鮮果,桃子,蘋果,桔子,或是花生,核桃,如今是晚上,一應吃喝的東西都移了出去,亭子裏顯的空蕩蕩的。


    “小河裏的魚遊的真好。”芙蓉悠悠的來了一句。


    雖河水清澈,月光清亮,可亭子與小河畢竟有些距離,且亭子裏連一盞燈也沒有,芙蓉竟然看到了河裏的魚?蘇暢無不驚訝的道:“白氏――你不是在做夢吧?你能看到河裏有魚?”


    “我記得上次來蘇府的時候。河裏是有魚的。”


    蘇暢鬆了一口氣:“上次,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吧。”


    “我想著,河裏那麽些魚,你們蘇家人少,總不至於都吃了吧?”


    蘇暢脫下身上的棉衣,很快便消失在亭子裏,隻聽“噗通”一聲。他雙腳跳進小河裏,不一會兒,便摸出一條手掌長的魚來:“芙蓉,這條魚,你覺得怎麽樣?”


    芙蓉搖搖頭:“讓它們在河裏遊著多好。為什麽要捉它?”


    蘇暢聽此話,隻得放了那條魚,自己抖抖身上的水上了岸。


    “你怎麽說跳就跳進去,水裏多涼啊?”芙蓉試圖抽出手帕來讓他擦擦身上的水漬,才發現自己穿著囚服,哪裏來的手帕呢。不禁愣了一下。


    蘇暢笑笑,自己跺了跺腳,輕描淡寫的道:“不礙事。又不是冬天,不冷。”雖是這樣說,他卻凍的牙齒打顫。


    冷風一過,芙蓉的頭發四處飄散。


    “不如。明日,我去你家幫你拿幾件衣服,總穿著囚服,不好吧?”蘇暢出主意。


    芙蓉搖搖頭:“還是不要了,若被別人瞧見,總不好的。”


    “那,不如。改日我去懷海城裏,讓人做幾件衣裳來,你總得換換衣裳,不然,都臭了。”蘇暢開玩笑。


    天牢裏發黴的味道,芙蓉覺得,已滲入了自己的肌理,聽蘇暢這樣說,她有些尷尬的往旁邊挪了挪。


    蘇暢把這一切看在眼裏,隻得訕訕的道:“其實,我不是那個意思。其實,最臭的人是我,我都好幾天沒洗澡了。”


    “我知道,這次能活著出天牢,多虧了你了。”芙蓉起身,給蘇暢行了一個禮。麵色凝重,畢恭畢敬。


    這倒讓蘇暢不習慣,他不自覺的將臉扭到一旁:“我不過是舉手之勞,你還打算以身相許呢?行這麽大的禮。”


    這本是一個笑話。


    芙蓉卻沒有笑。默默的坐下,依然盯著麵前的小河發呆。


    蘇暢隻得訕訕的道:“這個笑話,好像不是很好笑嗬。”


    已是深夜,芙蓉大病剛愈,身子依然是弱不禁風。


    蘇暢默默的給芙蓉披上他的棉衣。


    芙蓉想拒絕,轉過身來,卻看到蘇暢清澈而靦腆的眼神。


    蘇暢目光如水,清澈如溪,這一點,芙蓉一早就知道了。


    可這靦腆而柔軟的眼神,還是讓芙蓉意外。


    此時的蘇暢,隻穿著一件米白色的寢衣,寢衣是絲綢所製,很是單薄,脫下棉衣的他,開始瑟瑟發抖。


    直到二人回到房間,直到芙蓉躺下,蘇暢的棉衣,一直還在芙蓉身上。


    屋子裏點了一支紅蠟燭,不知是蠟燭的紅光,還是蘇暢的臉紅了,他站在床前,輕輕的給芙蓉掖了掖被角。


    夜深了。


    芙蓉的事,已很讓蘇暢勞心,看著蘇暢疲憊的臉,芙蓉偷偷的眯上了眼睛,顯然是裝睡了。


    蘇暢先是蹲坐在地上,依然靠著床沿,雙手環抱,顯的有些落寞,繼而,他轉過頭來,又給芙蓉掖了掖被角,嘴裏悄悄嘟囔道:“白氏,你真是太有福分了,唉,我堂堂一個帶刀侍衛的房間,除了我自己,可沒有別人睡過,你倒搶了先。”


    芙蓉雖把這些話都聽在耳朵裏,卻並沒有說話。


    蘇暢坐了一會兒,起身,見芙蓉像是睡沉了,伸出手來,突然想捏一捏芙蓉的臉,伸出手來,卻又很快縮了回去:“蘇暢,你不是要做正人君子的嗎?怎麽又把這事忘了,又想做小人了?”


    芙蓉依然不動。


    蘇暢歎口氣,轉過身,輕輕吹熄了蠟燭,關上房門,這才去別的房間睡了。


    雖然疲倦,可芙蓉卻一直睡不著。


    天亮之後,便是開堂公審,到時候,怕是喻老爺跟王爺都會去,自己的突然消失,春娘與茶茶,還有楊波會不會受牽連呢?


    雖然自己並沒有害死樸夫人,可這樣消失了,自然會給別人留下話柄,說自己是畏罪潛逃。


    這樣一來。白家村,甚至懷海城的人,都會以為自己是一個殺人犯。


    心裏想著這些,便分外沉重。


    窗外的竹子,經風一吹,沙沙的響。


    蘇暢的棉衣就放在芙蓉枕頭邊,上麵是蘇暢的味道。芙蓉摸了摸。軟軟的,又想想蘇暢剛才說的話,心裏突然就有了主意。


    一夜,對她來說,從來沒有如此漫長過。


    天微亮。有陰雲。看來,這一日,像要下雨。


    蘇府院子裏還看不大真切。


    一切都還是寧靜的,隻有門口的竹子輕輕的搖曳。


    芙蓉悄悄的起了床,找出一件蘇暢的袍子摸黑穿上,然後。又穿上蘇暢的那件棉衣。


    蘇暢比芙蓉高出不少,芙蓉穿著他的衣衫,顯的有些狼狽。像是從哪個府上偷跑出來的小廝。


    趁著蘇府門口的下人值了一夜的班,正在打盹兒的功夫,芙蓉悄悄的溜了出去。


    蘇暢一直睡到天大亮。


    他就睡在芙蓉隔壁的房間。


    房間裏的蠟燭也燃了一夜,本來手指粗的紅蠟燭如今隻剩下一小堆蠟油。燭芯也有氣無力的趴在蠟油裏。


    睡覺前,他一直在想,等天亮了,就讓下人們,做些好吃的飯菜,再做一條新鮮的魚,自己給芙蓉熬了藥。伺候她喝下,就去懷海城裏的綢緞鋪子,親自給芙蓉訂做幾件衣裳。


    另外,不知懷海城縣衙現在發現了芙蓉的失蹤沒有,若是發現了,自然要全城搜捕,自己還要提防著些才好。


    還有,天亮就是縣衙公審,自己還需要去打探一下消息,至少要知道春娘,茶茶,楊波他們是不是安全的,若真是喻老爺昏庸,判了哪一個砍頭,那可如何跟芙蓉交待呢?


    如此輾轉反側,倒是無法入睡。


    “唉,蘇暢,你原先不是英明神武,號稱京城帥氣小白龍的嗎?怎麽說也迷倒萬千少女,怎麽如今變的這樣的婆婆媽媽,瞻前顧後?”蘇暢拍了拍自己的額頭:“以前總說白氏是克星,可蘇暢你怎麽一天到晚總想著這克星呢,難道,你不能想一想你親妹妹,不能想一想你爹是不是穿的暖,吃的飽?”


    蘇暢暗暗歎氣,猛的聽到遠處有雞鳴的聲音,想來天快亮了,這才翻了個身,睡去了。


    等蘇暢揉揉眼睛醒來,已有婢女在叫門了。


    “少爺…….起來了嗎?”一個婢女小聲喊道。


    蘇暢沒有應聲。


    “少爺……是時候起來用飯了,老爺已經在等著了,奴婢們都叫了五六遍了。”另一個婢女聲音略高了些。


    可蘇府裏一向平和,婢女的聲音也跟小貓叫一般,蘇暢根本沒有放在心上,起身要穿衣服,才發覺自己不是睡在自己的房間,這才抖然想起芙蓉來。


    “你們進來――”蘇暢喊了一聲。


    婢女端著銅盆拿著毛巾進來,將銅盆放在桌上,濕了毛巾,預備著伺候蘇暢洗臉。


    蘇暢問:“你們怎麽知道我睡在這個房間裏?”


    按常理,婢女們應該去蘇暢的房間喊他起床。


    “回少爺……奴婢們在您房間門口喊了一會兒了,見沒人應聲,大膽推門一看,床上並沒有人,所以,才找到這裏來的…….”一個婢女小聲回道。


    蘇暢心裏“咯噔”一下:“那個房間沒有人?”


    “少爺不是睡在這房裏嗎?”一個婢女好奇的問道。


    蘇暢一拍額頭,是了,婢女並不知道芙蓉在蘇府的事,剛才她們去伺候梳洗,發現房裏沒人,那芙蓉呢?天亮了,芙蓉自然不會在蘇府裏亂走動,難道是芙蓉走了?


    蘇暢心裏一緊,猛然想起芙蓉曾說過,不想連累他的話:“白氏――你真是太傻了。”


    蘇暢心裏已預知三分,一把推開遞毛巾的婢女,快步去芙蓉房裏,四下找了一遍,並沒有芙蓉的影子,他隻得迅速的找出一件衣裳穿了,取下掛在牆角的配刀,另拿了一把短劍,急衝衝的往懷海城衙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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