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暢自打知道了芙蓉的事,便坐立不安:“這個白氏,真是太笨了,也不想想,喻夫人有那麽好心嗎?這下白氏可是死到臨頭了,這個傻子。”


    話雖是這樣說,蘇暢心裏卻是放不下,幾次三番的央求了他爹蘇懷山到喻府裏說情。


    蘇懷山雖與喻老爺是舊識,但為官時一向清正廉潔,出了這樣的事,耐不住蘇暢的軟磨硬泡,也隻好走一趟。


    喻府門口的靈堂依然擠擠攘攘。


    蘇懷山從樸家人堆裏擠出一條縫來,進了喻府前廳。


    喻老爺已有兩頓沒有用飯了,如今芙蓉跟春娘關在天牢裏,怕是山珍海味,也提不起他的胃口來。


    喻夫人端著碧綠瓷碗坐在桌邊,她費力的咳嗽,手上暴出青筋來,半碗飯沒用完,阿英便端了藥進來:“夫人,是時候喝藥了。”


    “這些大夫都是庸醫,這些藥喝了好些天,不見效果,派去京城叫的大夫,又遲遲不到。”喻夫人放下飯碗,才發現蘇懷山來了,蘇懷山身後跟著蘇暢,喻夫人眼睛一轉,已是心知肚明:“蘇大人來了。怕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呢。”


    喻老爺起身相迎,蘇懷山尷尬坐下:“既然夫人瞧出了端倪,那我蘇某也就不繞彎子了。”


    “蘇老爺是來替白芙蓉一家求情的吧?”喻夫人問道。


    “蘇某隻是一介平民,不敢承夫人稱老爺,蘇某此次來,確實是…….”


    “蘇老爺來為白芙蓉求情,倒是常理,誰讓你們蘇暢心中屬意於她呢。”


    蘇暢臉上一紅:“夫人可別亂說。”


    喻夫人嗬嗬一笑:“若不是你在背後使勁,蘇老爺怕也不會為了這事跑一趟喻府。”


    既然被喻夫人瞧出來了,蘇暢便幹脆把心裏的話說個透徹:“夫人打算怎麽處置白芙蓉一家呢。”


    “怎麽處置,難道不是縣太爺的事麽,你何故這樣質問我?”


    “懷海城誰人不知。縣太爺有時候。說話不一定有夫人頂用。”蘇暢有些生氣,喻夫人明顯是在揣著明白裝糊塗。


    蘇懷山咳嗽了兩聲,示意蘇暢不要沒有規矩,雖蘇懷山心裏也明白,喻夫人在喻府裏,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可如今,自已是來說情的,自然,態度要謙遜一些:“夫人不要誤會。蘇暢他……都是老夫給慣壞了,老夫此次來。確實是為了白芙蓉一事。”


    喻夫人冷臉。


    喻老爺拱手道:“讓蘇兄操心了,唉。”


    “可有什麽證據,能證明樸夫人的死,與白芙蓉一家無幹?”蘇懷山問道。


    喻老爺搖搖頭:“確實有不少人看到,樸夫人是吃了芙蓉送來的豆腐,才一命嗚呼的,如今。唉,我雖然是她…….可我也……..”


    喻夫人聲音冷的像數九寒冰:“蘇老爺也瞧見了吧,喻府門口的樸家人,哭的多傷心哪,樸氏的屍骨,如今都不肯入葬,隻是用冰塊敷著,雖說芙蓉是老爺的親閨女,可大義滅親之事。自古就有。”


    蘇暢冷哼道:“夫人是想讓喻老爺殺了芙蓉了?”


    “那是她自己尋死,怪不得別人了,我們可憐她又有何用呢,是她自己往死路上走的。”喻夫人反駁。


    一頓飯的功夫,蘇懷山與喻老爺不過彼此歎氣罷了。


    眼瞧著太陽偏西,喻夫人一直拿手帕捂著肚子,說是身上不爽快,要歇著,這便是趕人了。


    蘇懷山隻得帶了蘇暢出來。


    這一次,算是毫無收獲。


    喻隻初成日見他爹長籲短歎,又見他娘似乎很是稱心如意,便去求她娘:“娘……..”


    “你是不是也想為芙蓉求情?”喻夫人開門見山。


    “娘……芙蓉姐是什麽人,我是知道的…….”


    喻夫人卻扭過臉去,不肯看喻隻初:“你這孩子,娘這一生,所做的任何事,都是為了你的將來,這白芙蓉,說是你姐,等娘死了,豈不是會霸占喻府的家產,你又老實,到時候拿什麽跟她爭?娘不得不為你綢繆啊。”


    “難道是娘下了毒?”喻隻初一臉驚恐。


    喻夫人的臉色突然很難看,繼而,吐出一口血來,暗紫色的血灑在白色的手帕上,很是讓人心驚。


    阿英趕緊前來:“夫人……你沒事吧夫人……”


    喻夫人一把推了阿英一個趔趄,轉而指著喻隻初道:“是誰告訴你,那豆腐裏是我下的毒,隻初,娘對你太失望了。”


    喻隻初慌忙起身,扶著喻夫人:“娘,都是我不好,不應該氣你,我隻是亂說的,娘不要生氣了。”


    喻夫人麵對著喻隻初站著,她的一隻手搭在喻隻初的肩膀上。


    已是夕陽西下,喻府大院裏一片紅光。


    這紅光覆蓋在高高低低的灌木上,滿眼的紅,倒讓喻夫人心裏痛快,她輕笑了兩下,無聲的笑容綻放在她的臉上,像一朵皺盡了的菊花。


    天牢裏。


    衙役冷著臉端來了三碗飯。然後將飯碗重重的丟在地上。


    說是三碗飯,均是半碗,三碗幹癟的米飯裏,還慘雜著沙砬。


    芙蓉隻覺得心裏脹滿,鬱結於心,便也無心用飯。


    春娘捧起一碗飯來遞給茶茶,還未說話,卻已哭了:“茶茶這個傻孩子,何必跟過來受罪,樸夫人的死,又怎麽會關你的事,你一直都是個老實的孩子。”


    “春娘,大姐,我也不想你們死,若非得死一人,那我願意死。”茶茶的聲音擲地有聲。


    闖入公堂的那一刻,她也曾有瞬間的害怕,可一看到春娘,看到芙蓉,她心裏的勇氣又來了,直到進了天牢,她都沒有說過一句軟話。


    茶茶不肯吃飯。


    春娘也沒有胃口。


    不得已,芙蓉隻得端起碗來,巴拉了幾口,用力的嚼著,一麵勸春娘:“吃吧,吃了才有力氣,就是真砍頭,不也得等到秋後?”


    春娘苦笑:“你這孩子,要真砍頭的時候,怕就笑不出了,也快入秋了吧,天都有點涼了,唉……..隻是在這天牢之中,也看不到外麵的景致了。”


    “春娘,咱們又沒有害過人,喻…….縣太爺一定會查清楚的。”芙蓉信誓旦旦。


    春娘卻有些不信:“就算咱們沒有投毒,又能如何呢,現在喻府的人咬死了咱們,怕是凶多吉少的。我活了大半輩子,死了就死了,倒是你們,年紀還小,不能枉費了性命。”


    “春娘,咱們誰都不死,吃了這飯,總有一天,咱們可以出去。”芙蓉將飯碗遞到春娘手裏:“春娘若不吃,茶茶也不會吃的。”


    春娘望著茶茶,才扒了一口,還沒嚼,淚就先下來了:“也不知道葫蘆吃飯了沒有,如今家裏隻剩下他一個…….”


    “春娘,你不必擔心葫蘆,你忘了,他跟王嬸子一家一向要好,如今咱們出了事,白家村人都知道了,王嬸子一定會善待葫蘆的,不會讓他受苦。”芙蓉安慰著。


    春娘這才肯吃一點米飯。隻是眼睛卻還是紅紅的。


    芙蓉默默的扒著米飯,重生在白家時,雖日子難過,可每日也有青菜可配著米飯吃,後來一品樓有了起色,家裏的日子也好過了些,每頓飯,也有魚有肉,可如今,三餐隻有少量的白米飯,芙蓉倒覺得難以下咽了。


    “我怕葫蘆會吃不飽呢,這孩子怕你楊大叔…….”春娘端著飯碗,隻是發呆。


    芙蓉沒有接話,隻是在心裏暗想,一家四口,如今三口有了牢獄之災,難免苦了葫蘆,這孩子自小時起,就沒少受罪,以後若能活著出天牢,一定好好對他,再也不對他張牙舞爪了。


    “你們就別難受了,我可是在這天牢裏關了十多年了。”隔壁牢房的一個老頭歎口氣:“現在外麵是什麽光景,我都記不清了。”


    另一個附和道:“聽說,你們跟喻老爺有關係,我想著,總會比我們好些吧,不至於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關幾十年吧。這天牢,老鼠關進來,都急的溜溜轉,這不,就後麵這堵牆,外頭有條小道,有時候小道上有人說話,我們就湊在牆邊聽聽,權當解悶了。”


    “白氏――白氏――”隻聽到小道上有陸陸續續的叫喊聲,芙蓉對這聲音很是敏感,在懷海城,叫自己白氏的人,不是蘇暢又會是誰。


    芙蓉照著隔壁犯人說的,湊到牆邊,細聽了一下,外頭又沒了動靜,正要起身,牆外麵的聲音又傳了進來:“白氏,你還活著的嗎?還活著沒有?”


    芙蓉又是委屈又是難過,隻是輕聲道:“我還――活著呢。”


    “活著就好,你用飯了沒有?餓不餓?我爹去找了你親爹說情了,可你親爹,鐵麵無私啊――”蘇暢的聲音越來越遠,過了一會兒,又聽不到了。


    芙蓉隻得起身。


    春娘顯然也聽到了這話,陷入了沉思。


    “春娘,你恨……他嗎?”芙蓉問。


    春娘搖搖頭:“如果他真的鐵麵無私,我為何還要恨他呢?他年輕的時候,便是這樣,不然,這些年,他也不會,一直在懷海城裏為官,聽說,當年那些跟他一起做官的,都升了好幾茬兒了。”


    “白氏――白氏――”又是叫芙蓉的聲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芙蓉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朵肆千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朵肆千嬌並收藏芙蓉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