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掌櫃遞過來的紙,一直到夜裏,芙蓉才湊在燈下細看。


    紙質很厚,上麵密密麻麻寫著一頁小字:


    黑魚菠蘿盅:此菜酸甜爽口,片下黑魚背後肉切小粒,另配青紅椒切小粒。將菠蘿一分為二,中間掏空,果肉切小粒……


    注:魚肉醃製,上漿要均勻。


    忌多放油。


    青紅椒為菜椒,忌用朝天椒。


    燭火搖曳,紙上的字跡很小,芙蓉隱隱瞧著,還有開花饅頭的做法,九味貴妃雞,當歸羊肉湯等菜式的做法,想來這是陸掌櫃祖上留下來的食譜。


    “大姐,饅頭怎麽會開花?我從來沒有見過饅頭開花的。”葫蘆踮腳在紙上瞄著。


    春娘笑了:“別說葫蘆沒見過,我活了這一把年紀也是沒見過。”


    “一品樓也沒有做過這個,想來是陸掌櫃家裏自創的一個麵點,改日學著做做,隻是不知能不能做成呢。”芙蓉打了個嗬欠,將紙重新折好放進櫃子裏收著。


    天還沒亮,芙蓉便起了床,備了玉米麵,白麵以及一些紫薯泥,做成饅頭後放入蒸籠蒸製。


    芙蓉以前並沒有做過這種饅頭,此次按照陸掌櫃所給的食譜有樣學樣,掀開蓋之後才發現,這饅頭蒸的倒也有模有樣:最外層是白色,中間是紫色,最內層是黃色。


    饅頭上麵開了十字切口,層層疊疊的顏色奪人眼球,葫蘆捧了一個在手心裏左看右看,不覺驚叫:“大姐――你把饅頭蒸爆炸了。”


    葫蘆嘴饞。對麵食還算有研究,在他看來,這饅頭可不是蒸壞了麽,不然饅頭上麵怎麽都開了口。


    春娘跟茶茶各自拿了一個,卻不急著發表意見,等吃了以後,春娘與茶茶目瞪口呆。


    春娘很少有這樣的表情。


    芙蓉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個嚐了嚐,饅頭又軟又香。還有淡淡的甜味。咬在嘴裏,又筋道又可口。


    葫蘆見芙蓉吃的香,便也趕緊咬了一口,剛含在嘴裏,便吆喝起來:“大姐,爆炸的饅頭比沒爆炸的饅頭好吃哎。”


    芙蓉笑著道:“這哪裏是饅頭爆炸了,這種饅頭。有個學名,叫做開花饅頭,又叫做白銀如意,色白暄軟,香甜可口,頂花四瓣,如今看來。我做的雖不出色,卻也沒辱沒陸掌櫃的方子。”


    葫蘆一連吃了三個饅頭,撐的直拍肚皮:“大姐,我說這饅頭怎麽這麽好吃,原來是饅頭開花了。”


    這話被楊老爺子聽在耳朵裏:“死孩子,我活了這一把年紀了,還沒見過什麽饅頭開花呢,你竟整一些稀奇的話,入了這麽久的學堂,王先生也沒把你教聰明。”


    話雖是這樣說。楊老爺子看到這五顏六色的饅頭,心裏也開始癢癢,他活了大半輩子,哪裏見過這麽妖嬈動人的饅頭,於是趁著芙蓉不注意,偷偷的用袖子卷了兩個去。


    自陸掌櫃關了聚仙樓以後,一品樓的生意風生水起。


    楊波成日裏在後廚忙的不可開交,好不容易閑下來。便笑著問芙蓉:“上次你做的開花饅頭味道真好,我在懷海城長這麽大,還從來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呢。”


    “你也…….吃了?”


    “恩,你的手真巧。這麽好吃的饅頭,我無論如何是做不出來的。”楊波不停的誇讚:“不如,你試著做一些,說不準,咱們一品樓的人也愛吃呢?”


    芙蓉低頭一想,這倒是個好主意。


    有了前一次的經驗,這次做起來,不用看食譜,也能得心應手。


    蒸出來的饅頭果然得大家的喜歡,因為都是熟客,加上這開花饅頭又不值什麽錢,所以芙蓉便定了規矩,這日的開花饅頭,在一品樓吃飯的人,人人有份,並不另外收銀子。算是免費送的。


    結果,芙蓉剛把開花饅頭端出來,便被搶了一空。


    芙蓉的雙手還端著籠屜,這會兒卻見一個黑呼呼的手湊了上來,直接抓住了芙蓉的手,還捏了兩下。


    芙蓉一驚,籠屜掉到了地上:“你要做什麽――”


    那人嗬嗬一笑:“白氏,我――還能做什麽?”說著,那人從人堆裏擠出來,不用看他的臉,隻聽“白氏”二字,芙蓉就知道來的人是誰,除了蘇府裏的蘇暢還能是誰?


    隻有蘇暢才喜歡一天到晚跟在芙蓉身後“白氏白氏”的喊。


    “我――我說白氏,你也太不厚道了,這開花饅頭,你也不給我留一個,虧我還是你朋友呢。”蘇暢乜斜著芙蓉。


    “並不是不給你留,你也看見了,我――”


    蘇暢又是嗬嗬一笑,四下望了望,壓著聲音道:“你是不是怕我吃,所以,不收銀子了,趕緊把這些饅頭散了去,你是故意針對我的吧?”


    芙蓉蹲地撿起籠屜道:“你剛才都……..都…….我還沒問你呢,你……..”


    蘇暢一臉的壞笑,輕輕撩起青色的袍角,坐在長椅上:“剛才我不小心抓到了你的手,誰讓你的手那麽白,我還以為是饅頭呢。”


    “小青年,耍流氓哪?”自一品樓生意好了以後,楊老爺子一改以前冷冰冰的模樣,如今羊也很少放了,時不時的,就喜歡呆在一品樓裏,看著一品樓迎來送往的,他便抽著煙鍋子笑意盈盈。


    如今見蘇暢輕易不來,來了又不走,便冷了臉,吆喝了一句。


    蘇暢卻是笑嘻嘻的回應:“誰不知道一品樓的白掌櫃雖是女子,實則漢子,我還怕她耍流氓哪。”


    “蘇公子來此所為何事?有事就講,沒事…….的話,我還有事。”芙蓉端著籠屜要回後廚,卻被蘇暢伸出的手給攔住了:“喻府有人想見你。”


    “芙蓉,快去吧,你親爹又招呼你了。”楊老爺子一聽“喻府”二字,就來了精神。


    他深知芙蓉與喻老爺的關係,這會兒態度也好了不少。


    “喻老爺找我有何事?一品樓裏還忙……..”芙蓉默默的問。


    “不是喻老爺找你。”


    “那是?”芙蓉心裏有了疑惑,如今除了喻老爺還能有誰呢:“喻隻初?”


    “你想的美。”蘇暢打趣道:“喻隻初如今被王府格格纏的死去活來,他哪有功夫見你。”


    芙蓉早瞧出格格改了風向,如今直奔喻隻初而去,隻是這話從蘇暢嘴裏說出來,卻讓人詫異:“蘇公子……..格格自京城到懷海,難道不是為了找你嗎?”


    “你能別哪壺不開提哪壺嗎,白氏,趕緊走吧,喻夫人要見你。”蘇暢將芙蓉手裏的籠屜交給楊老爺子拿著,說話間就要帶著芙蓉走。


    芙蓉卻不信:“喻夫人找我?”


    平日裏芙蓉從喻府門口經過,喻夫人遠遠的看到,都恨不得關門放狗。


    如今形式不如往常,自打芙蓉與喻老爺的關係被喻夫人知道以後,喻夫人的臉色更像是被瘋狗給撓了。


    早年芙蓉曾往喻府裏送過菜,如今連菜也甚少送了。


    況且喻夫人一向看不上芙蓉,如今卻讓蘇暢來叫?


    芙蓉心裏又一次沒底了,一雙手搓著圍裙,有些猶豫。


    這猶豫被蘇暢看在眼裏:“白氏,別猶豫了,我也是去喻府裏看我妹妹,才知道喻夫人想見你,這不,喻府裏上上下下都忙的厲害,我才來代為傳話。”


    蘇暢難得正色一回。


    芙蓉料想著,怕是喻夫人有什麽事,平時無論如何,她也不會差遣人來叫自己。


    一路隨著蘇暢而去。


    喻府門口依然沒有下人看守。靜悄悄的一片。


    院子裏的樹木沿著牆探出頭來,像是許久沒有修剪了。


    往日的喻府,裏裏外外有喻夫人打理著,倒顯的有條不紊。


    那些年,懷海城裏一些大戶人家的夫人,或是官家的太太,紛紛坐著馬車,三三兩兩的向著喻府而來。


    喻府門口的栓馬樁,一向不夠用。


    如今卻是門前冷落車馬稀。


    喻府院子裏也鴉雀無聲。


    直到進入大廳,才聽到格格的一聲尖叫:“哎喲,你們懷海的郎中不中用,你們喻府的下人,也老的不中用了嗎?”


    這聲音,高昂尖銳,繞梁三日而不絕,芙蓉聽的出,是格格的聲音。


    格格穿明黃色綢緞褂子,襯一條亮藍色的拖尾裙,說著話,她發間的金簪子搖晃起來。而她手裏端著的熱氣騰騰的湯汁,遠遠聞著,便知是草藥。


    “熬煮草藥,至少應該晾涼些才端過來,這麽熱,就是鐵嘴也燙熟了。”格格試圖把藥碗放到桌子上,腳下一滑,藥碗飛了出來,不偏不斜,飛到了芙蓉手上。


    藥汁是剛熬的,頃刻間,芙蓉手背發紅,起了水泡。


    格格呆住了。


    蘇暢盯著格格不放。


    格格像是有些內疚,很快又平靜了下來:“幹嘛這樣盯著我,我又不是故意的。你的眼神,像是能把我吃了似的。蘇暢,你太過份了,我又沒燙著你。”


    蘇暢深知格格一向愛惹禍,惹了禍又把自己推的一幹二淨,便沒好氣的對芙蓉道:“白氏,罵她。”


    芙蓉將手抬起,輕輕吹了吹,手上很疼,不敢亂動,卻也並沒有責怪格格,隻是淺淺的道:“算了,格格也說了,她不是故意的,咱們還是去看喻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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