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倒不介意,嗬嗬一笑,撫摸著葫蘆的頭道:“雖然喝了我的酒,也不用這麽幫著我說話吧。”


    如果葫蘆的腦袋是一個西瓜的話,這會兒可能已經被芙蓉給摔碎了。


    看來,葫蘆還真是一個大嘴巴。


    這勁暴的話題,惹的茶茶都不敢說話了,呆呆的望著少年,又呆呆的望著芙蓉,然後乖乖的睡覺去了。


    春娘覺得有些尷尬,匆匆收拾完碗筷,也沒繼續追問少年叫什麽,便去洗刷了,洗完了碗筷,又張羅著磨豆子,磨完了豆子,又把芹菜,紅蘿卜的放到磨眼裏,芙蓉凍的縮著身子,上下嘴唇一直在打顫:“春娘,要過年了,就歇一歇吧。”


    “不累,歇了一天了,趁著這會兒先磨一點出來。”春娘擦擦額頭的細汗,接著推磨。


    院子裏的雪已到腳踝了,芙蓉趁著蠟燭微弱的光,拿著掃把輕輕的來回掃,潔白的雪,踩上去吱吱響,但揮舞著掃把去清理,卻又顯的笨重,剛掃了半邊院子,芙蓉就拄著掃把喘粗氣,手心裏直冒汗。


    石磨“吱吱呀呀”的向前滾動。隨著掃把發出的沙沙聲,夜色更顯靜謐。


    葫蘆房間的燈熄了。想來是睡下了。


    春娘招招手,把芙蓉叫到跟前:“你去歇著吧,累了一天了。”


    芙蓉覺得有些難為情,放下掃把,幫著春娘推磨,推了兩下,心裏還是難為情,便站住腳,深深吸了一口氣:“春娘,我……我其實……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你們怎麽就親……”春娘還是誤會了。


    雖是夜裏,芙蓉的臉還是通紅。想來想去,這事也沒有解決的辦法,就像豆腐掉進了草灰裏,越抹越髒一樣,唯今之計,隻有把惹禍精葫蘆提起來揍一頓才能解心頭之恨了。


    “去睡吧,芙蓉,白天還有活計呢,外麵冷的厲害。”


    “春娘,你也去睡吧。”


    “我等一會兒再睡。這些菜才磨到一半,如果就這樣停下來,明天就結了冰。不能再用了。”春娘伸手捏了捏菜道。


    芙蓉還不明白春娘為什麽把芹菜,紅蘿卜放到石磨上研磨,春娘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似的:“明天你就知道這是做什麽用的了。”


    芙蓉想陪著春娘。做了會兒活,身上才有些熱氣,有一搭沒一搭的陪著春娘說話。便又扯到了那根白玉帶上,芙蓉的眼睛閃閃發光,又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去,用手護著蠟燭微弱的火光:“春娘,其實……白玉帶。就是他的。”


    夜裏看不清春娘的表情,她隻是靜靜的“哦”了一聲,沒有驚訝。也沒有盤問,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樣,思索了一會兒,才淡淡的道:“那應該還給人家,咱們雖然不富裕。可那麽貴重的東西,咱們收著。畢竟不好。”


    芙蓉點點頭。


    過了兩三個時辰,不知誰家的雞都睡醒了,趁著半夜的一點亮光,“嗷嗷嗷”的叫了幾聲。隨即有機靈的小狗,“汪汪”的附和。


    山腳下本來靜謐,有了這幾聲動靜,白家村好像要慢慢蘇醒了。


    春娘才做完活,已累的渾身是汗。


    芙蓉拿著桶桶罐罐,裝滿芹菜汁,紅蘿卜汁,然後又將白白的豆漿蓋上,才去睡覺。春娘卻還要將石磨衝洗一遍,免得菜渣沾在上麵,下次就不好洗了。


    怕吵醒大家,芙蓉躡手躡腳,推開門,發現少年正端著一根蠟燭站在堂屋裏,一片漆黑,隻有蠟燭的光如燒紅的米粒一般,上下跳躍,映襯著少年端正的臉頰。


    芙蓉的一顆心差點蹦出來:“你……半夜不睡,杵在這做什麽?”


    少年笑:“看你們在院子裏忙活什麽呢。”


    “很好看嗎?”芙蓉瞪了他一眼,貧苦人家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有時候日落還不能息,這位貴公子肯定是體會不到的。


    少年笑:“也不是很好看,不過剛才果然嚇到了你,倒是很好看。”


    春娘已衝洗完石磨了,聽到堂屋裏有小聲說話的聲音,她很小心,還站在院子裏輕輕咳嗽了兩下,芙蓉突然覺得自己跟這男人半夜三更端著蠟燭說話有點詭異,隻得快步去裏屋睡覺,夜裏黑,一頭撞牆上,又被彈了回來,芙蓉滿眼金星。


    少年果然沒料到芙蓉跟隻犯暈的兔子一樣,想上前攙扶,卻聽到背後有個幽幽的聲音傳來:“大姐,你們在做什麽?”


    這熟悉的聲音,這八卦的口氣,這欠揍的口吻,除了葫蘆,還能是誰,果不其然,葫蘆穿著一件小衣,顫顫巍巍的縮在牆角,一雙眼睛猴賊的盯著兩人,盯的芙蓉後背發涼,也不知道他在那站多久了。


    有葫蘆這個大嘴巴在場,芙蓉一句話也不敢說了,轉頭就去睡覺。


    一覺到天亮。


    說是天亮,其實天還沒有大亮。一切還是灰蒙蒙的。


    芙蓉被院子裏“嘩嘩”的舀水聲吵醒了。披衣起床,湊到窗戶口一看,春娘已在院子裏忙碌了。


    她胸前係著一塊藍底的圍裙,正用繩子從井裏打水,清晨的雪凍的很結實,風從雪上吹過,聲音嗚咽而深遠。井水冰涼,春娘的手都凍紅了。


    楊老爺子難得起的早,提著他家的木桶,嘴裏叼著煙鍋子,深一腳淺一腳的進了院子,見春娘打水辛苦,便吆喝著:“哎呀,芙蓉這一家子沒良心的,春娘,她們是把你當丫鬟使呢,冰天雪地的,天還沒大亮,就讓你打水做活,伺候她們。”


    春娘做了個“噓”的表情:“孩子們累了一天,正睡著呢,他大叔,咱們說話小聲些。”


    楊老爺子顯的十分正義,恨不得把芙蓉扔到雪地裏踩上兩腳:“不是我說,春娘,你還替她們說話。她們一家三口,現在正撅著屁股睡覺呢吧。”


    芙蓉也在納悶,平日裏極少見楊老爺子幹活,王嬸子讓他燒一回火,他都能嘮叨一個月,這回卻有模有樣的來提水,真是非奸即盜。


    “春娘,實在不行,你跟著我們過算了,雖說我家大兒子不爭氣。被他媳婦管的死死的,又沒掙錢的門道,但是我跟楊波他娘身子還硬朗。楊波的工錢又多,我又養著羊,日子過的也不差,且家裏沒有別的開銷…..你跟著芙蓉一家子,看著怪可憐的。再過兩年,還不得給她們一家當牛做馬呢。你看,這麽重一桶水,你還得提。我家那老婆子,一點用處也沒有,我也沒舍得她提過水。”楊老爺子伸手欲幫春娘提水。難得的憐香惜玉。


    春娘倒有些尷尬了。兩個人站在井邊你爭我奪的。


    芙蓉三下五除二穿好衣裳。十分利索的衝到楊老爺子麵前:“大叔,起的這麽早啊。”


    楊老爺子沒想到芙蓉也跟打鳴雞似的鑽了出來,臉一紅。猛吸兩口煙:“起來打桶水,家裏沒水了。”


    “你們家不是可以打水嗎?怎麽跑我家提來了?”芙蓉盯著他。


    楊老爺子“嘿嘿”一笑:“不過是一桶水,看把你小氣的,我是看春娘太辛苦,昨晚上“吱吱呀呀”的推了半夜磨。想來睡的晚,這麽一大早的又打水。多累,我想著,都是鄰居,就幫她提提。”


    “你又偷聽牆根。”芙蓉盯的楊老爺子後背發涼:“我就是湊巧聽見了。”


    煮豆漿要不少水,家裏的水缸空了,春娘來回的提水,手都被勒出了凹痕。芙蓉腰半彎,身體下沉,哈了一口氣,從井裏提了一桶水出來,春娘笑笑,提著水桶進灶房了。


    楊老爺子有些尷尬,將自家水桶扔進井裏,然後等著芙蓉給他提水出來。


    芙蓉理也沒理他,轉身就走。


    滿滿一桶水,楊老爺子試了兩回也沒提出來,倒累的頭上冒汗,隻得灰溜溜的回去,把王嬸子叫來,將水提回家,他卻還不走,湊在門口,眯眼笑著:“芙蓉,你天天吃豆腐,火氣怎麽還這麽大?”


    芙蓉沒理他。隻管往灶裏填柴。


    春娘拿勺子攪著鍋裏的甜湯,時不時的吹吹鍋沿的灰。


    “芙蓉,你那柴別填那麽多,你看,憋的黑煙都出來了。”楊老爺子絮絮叨叨。


    芙蓉還是沒理他。


    “現在的小孩真沒有規矩,我爹還在的時候,跟小孩說話,小孩敢不搭理,劈啪兩個大嘴巴子。”楊老爺子拿手在自己臉上來回抽了兩下,講解的十分生動。


    芙蓉恨恨的喊道:“葫蘆,起來了,關門放狗――”


    楊老爺子知道芙蓉是針對他的,嚇的轉頭就跑。


    少年已醒了,穿著他自己的衣裳,來到灶房門口看了看。


    春娘笑笑道:“去堂屋裏等著吧,一會兒飯就好了,吃了飯,先暖和暖和。”


    少年笑著給春娘致意,春娘一出灶房,他便湊到芙蓉麵前:“你怎麽那麽凶,大早上的讓你親弟弟放狗,還咬一個老年人?”


    芙蓉恨恨的塞了把柴:“你想多了,我是讓我弟弟放狗咬你。”


    少年瞪著芙蓉:“我哪裏又惹著你了?”


    “你都睡醒了,還不走,打算在我家過年哪?”


    還沒等少年說話,葫蘆卻已聽到了芙蓉的吆喝,牽著他的小狗奔了出來,跟英雄凱旋似的,拿腳踩著一塊雪疙瘩,凍的直哆嗦:“大姐……姐……放狗咬誰?”


    他總愛做這半斤八兩的事。


    芙蓉揮揮手:“不咬誰了,去洗手吧,一會兒等吃飯。”


    一說吃飯,葫蘆歡天喜地的去了。


    少年靠著鍋,笑芙蓉:“你這個女人呢,嘴硬心軟。”


    芙蓉撇他一眼:“你是茶樓算卦的?看這麽清楚?”


    少年故弄玄虛:“你別說,你這女人,印堂發黑,你是有災禍啊。”


    “能不能別你這女人,你這女人的,多難聽。”芙蓉撇嘴。


    少年點點頭,清清嗓子:“你別說,你這男人,印堂發黑,你是有災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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