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氣晴好,雪也漸漸的化成了水,咕咕的向牧羊河流去,牧羊河的冰化了,那些撐船販貨的艄公又開始在河麵上穿行,河麵猶如桃樹枝上的那些花骨朵,隔幾天便開的花枝爛漫,熱鬧起來。


    河兩岸的麥田,因雪融化的緣故,漸漸的探出油綠色的小腦袋,一排排,一片片,遠眺,像鋪著一地的毯子,直延伸到後山去了。


    後山也開始變綠了,新長出來的枝椏和舊年枯萎的野草爬滿了山坡,隻有背風坡的那幾棵鬆樹,還跟往年一樣,靜靜的矗立在那。


    芙蓉家的三畝田,被李珍珠給還了回來,化雪以來,天氣晴朗,她去了田裏一趟,去年這田還是劉府所有,上麵還殘留著玉米杆兒,這些舊年的玉米杆已發黑,想來是日曬雨淋的原因,芙蓉本想借個牛車將玉米杆拉走,用手一摸,軟綿綿的,不如就做肥料算了。


    別人家田裏的麥苗都油綠油綠,有腳踝高了,種莊稼這活,一天趕不上,便天天趕不上,如今的氣候,已不合適播種,這三畝田,也隻好先空著。


    路過牧羊河,芙蓉見河水泛著水花,清的透亮,像翡翠鐲子似的,且水裏還有魚遊來遊去,便玩心大起,蹲下身子去撩河裏的水玩。


    遠處有艄公撐船,奔著太陽升起的地方去了,隻留下長長的一道水花,驚的魚跳出了水麵。


    旁邊釣魚的人,身邊放一個竹編的簍子,嘴裏叼著一根稻草,一隻手提著魚竿,坐在石頭上眯眼等著。


    芙蓉的撩水聲驚著了水裏的魚,那釣魚的人便抬頭看看芙蓉,笑著說道:“這小姑娘。你去遠點洗吧,魚都嚇的不上鉤了。”


    芙蓉自覺的往左邊移了兩步:“大叔,你在釣什麽魚?”


    “這河裏的魚,可多了,金鱒魚,鯉魚,草魚,白條,都有。”釣魚人吹著稻草:“你再走遠點,你在這我釣不著魚。”


    芙蓉站起來看看他的簍子。裏麵果然有幾條大魚在撲騰。


    河畔人家在做飯了,那香氣繞河飄著,船上的兩個老漁夫猜測起來:“我說。這家做的是雞肉吧,我聞著可香。”


    “那可不是雞肉,我聞著像是豬肉片炒辣椒。”另一個搖搖頭。


    芙蓉穿的是墨綠色的棉褂,灰色的裙子,頭上還插著一隻銀簪子。如今也不用去鋪子裏做針線了,氣色也好多了。隻是提起吃的,肚子便直咕嚕,順著那股香氣望去,一個穿著灰色小褂的孩子正坐在河沿上扔石頭,小孩自己坐那扔的很起勁。一邊扔還一邊笑,露出雪白雪白的門牙,門牙中間還有一條縫。這小孩可不就是葫蘆嗎?


    芙蓉的七魂六魄都嚇飛了,以前葫蘆就曾掉進這河裏,今兒自己去田裏,說好讓他在家數雞蛋玩的,怎麽他跑河邊扔石頭來了。


    這河沿是個陡坡。若跟上回一樣,他滾了下來。自己又不太會遊泳,那可慘了,於是趕緊喊話:“葫蘆,你坐那扔什麽石頭,快上岸去。”


    葫蘆抬頭見芙蓉在河對岸,倒很吃驚,裹裹衣裳,站起身,卻又十分淡定的坐了下來,撿起身邊的石頭,嘭的扔進河裏,漸起一串水花,葫蘆便拍手笑起來。


    這小孩子逗自己玩的挺開心。芙蓉卻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葫蘆,別坐那扔了,回家去,不然,一會兒你要吃腦瓜崩。”


    芙蓉本以為葫蘆會害怕,沒想到葫蘆個子見長,膽識也見長,抬起頭來,眯眼撇撇嘴道:“姐,你夠不著我。”


    “我不是讓你在家數雞蛋的嗎?你跑河邊來了又。”芙蓉責備。


    葫蘆很委屈的扔著石頭道:“可是我不識數啊,我不會數。”


    芙蓉差點忘了,葫蘆還沒有進學堂,他吃雞蛋可以,數雞蛋,不是他的專長。


    眼看葫蘆把自己身邊的石頭扔完了,又往下走了兩步,坐下來,這回離河更近了,芙蓉心裏著急,見一個艄公撐著一條竹竿,站在竹排上順流而下,這竹排是幾根圓圓的竹竿做成,淺淺的浮在水麵上,艄公手裏的竹竿一使勁,這竹排便往前飄去,正好飄到芙蓉麵前,芙蓉便十分殷切的道:“大叔,能坐你的竹排到對岸麽?”


    這條河極長,想過到河對岸,得經過一座木橋,那木橋離芙蓉少說也有一裏地,她很怕葫蘆會出什麽意外。


    艄公嘴裏唱著小曲,見芙蓉攔路,便搖搖頭道:“我這是去城裏接人咧,趕時間。”


    “可是這條河沒有多寬,不然,我給你船資?”芙蓉道。


    艄公依然搖頭:“我隻拉城裏的客,不拉石米鎮人。”


    還有這樣的理由?芙蓉無法,見艄公的竹排為了躲避一艘船靠了邊,提著裙角便跳了上去,艄公吃了一驚,拿竹竿趕她,自己卻沒站穩,直接掉進了河裏,這竹排隨著水流,很快的往下遊流去,芙蓉雖握著竹竿,但不會撐竹排,站也站不穩,顯的很是狼狽。


    艄公識水性,幾個猛子紮到了岸邊,眼見芙蓉跟竹排越來越遠,急的直拍大腿:“我說,喲,這大白天搶我老漢的竹排?這竹排能值幾個錢?”


    葫蘆抬起頭,十分佩服的看著芙蓉的背影,也不玩他的石頭了,站起來拍拍手喊:“姐,你別走,等等我,我也要坐上去玩……”


    芙蓉心驚膽戰的回頭衝葫蘆喊:“快回家去,別站河邊,姐……哎呦……姐一會兒就回家。”


    葫蘆有些失望,他以為自己的姐是坐著竹排遊玩,便上了岸,想追著竹排跑。


    那艄公一看情況不對,又撲通跳入河裏,遊到河對麵,抓住葫蘆道:“那個女娃是你姐?”


    “恩。”


    “好啊,這回捉住小土匪了,你也別走了,什麽時候你姐把竹排送回來,什麽時候領你回家,我就不信,你姐撐著竹排跑了,能不要你。”艄公一手按在葫蘆肩膀上,一手擰著衣裳裏的水,春寒料峭,小褂裏進了水,身上如被針紮一樣疼。


    岸上看熱鬧的不少,艄公借了個火種,點了把幹柴,自己坐到火堆邊,葫蘆本來害怕,想跑,卻被艄公緊緊的拉著:“想跑,腿打折,你老實在這坐著,天黑前你姐不把竹排給我送回來,我非得把你烤了吃。”


    葫蘆嚇的低頭直揉衣裳襟子,乖乖的圍著火堆坐著,河裏的水越流越快,眼看芙蓉跟竹排已不見了蹤影,葫蘆肚子也餓了,便小聲對艄公說道:“我想吃烤紅薯……”


    這時候的葫蘆簡直就是一個人質,哪裏還能提什麽吃紅薯的要求,艄公瞪他一眼道:“沒紅薯。”


    葫蘆撇撇嘴:“那……我想吃烤土豆。”


    艄公不耐煩的道:“沒土豆。”


    葫蘆蜷縮著小腿,又一次低下了頭:“那…….我想…….”


    “這小孩,我給你講個故事,你聽不聽?”艄公黑著臉,似笑非笑的問葫蘆。


    葫蘆最愛聽故事,可是芙蓉卻不常講,就是講,多半講的是蛇精,葫蘆是不愛聽的,冷不丁的有人要給他講故事,葫蘆心情頓時就好了:“恩,恩,要聽。”


    “從前呢,有一隻小白兔,第一天它去一家鋪子裏問,你們有沒有胡蘿卜啊?店家就說,沒有。


    第二天,小白兔又來了,問你們有沒有胡蘿卜啊,店家就說,沒有。


    第三天,小白兔又來了,問你們有沒有胡蘿卜啊,店家被問的很煩,便說,再來問有沒有胡蘿卜,就拿老虎鉗子把你的牙拔下來。


    小白兔很害怕,就跑走了。


    第四天,小白兔又來了,問你們有沒有老虎鉗啊?店家說,沒有,小白兔又問,那,你們有胡蘿卜嗎?


    店家很生氣,就把小白兔的牙拔掉了。”


    艄公講完了故事,意猶未盡的看看葫蘆:“你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葫蘆笑起來:“真好聽。”


    “你都明白什麽了?”艄公盯著葫蘆的臉。


    “明白了,恩,小白兔愛吃胡蘿卜。”葫蘆一臉天真。


    艄公也隻能開門見山了:“我是告訴你,再七問八問的,我就找老虎鉗子,把你的牙拔下來,還有,你姐要是不把竹排給我送回來,我也把你的牙拔下來。”


    葫蘆這才有點害怕了,往火堆右邊坐了坐,這樣便能離艄公遠些了,艄公一麵烤著衣裳,一麵找了根樹枝,把前麵一頭弄尖了,下到河裏,不多時,插上來一條青魚,洗剝幹淨,用棍子穿著架在火上烤,見葫蘆抱著胳膊想打瞌睡,便敲敲他的頭道:“小孩,剛才我去捉魚,你怎麽不跑?”


    “我忘了。”葫蘆像是才明白過來似的:“下回你去捉魚,我就跑。”


    艄公也懶的理他,自顧自的燒了一條魚,魚在火上滋滋的冒著煙,雖無油鹽料,但聞著很香。艄公在河麵上忙活了半天,也餓了,眼看烤好可以吃了,心情才好一些。


    葫蘆也餓了,目不轉睛的盯著那魚道:“魚……熟了嗎?”


    “熟了。”


    “魚身上為啥這麽黑咧?”葫蘆又問。


    “因為是火烤的。”


    “魚你吃的完嗎?”


    “吃的完。”


    “魚,你要是吃不完呢?”葫蘆一連串問了許多問題,直問的艄公頭皮發麻,將烤好的一條魚扔給葫蘆道:“你吃吧,別問了,我都被你問飽了,這是哪家缺心眼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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