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大雪天的故事,聽的芙蓉都有些惆悵了,艄公立在船頭,拱背含首,像是一尊雕像,花白,泛著寒光,為了一個隻見過一次麵小孩,艄公他默默的在船倉裏備了多年的油紙傘,想著這動人的一慕,突然覺得這雪也沒那麽涼了。


    下了船,石米鎮都銀裝素裹起來,不過來回兩三個時辰,去時還陰著天,回來時,石米鎮都變了樣,房前屋後,屋頂上,樹枝上,到處都是雪,地麵也已被雪埋住了,踩上去咯咯咯的直響,田裏油青色的麥苗上,也落滿了雪,此時望去,白茫茫的一大片,芙蓉的鞋子瞬間進了雪,籃子裏也落了一層,不得已隻能縮著脖子,抱著胳膊嗬著手,一抬頭,見葫蘆撐著一把細傘,搖搖晃晃的站在路口眺望,一雙小腳都被雪埋住了,他也不知道換個地方站,或者,動一動,甩一甩腳上的雪。


    “葫蘆,你站這幹什麽呢?下雪了,怎麽不回家,你二姐呢?”芙蓉蹲下來,把葫蘆身上的雪拍了拍,他雖然撐了把傘,可是人太小,傘太大,胳膊使不上力,傘都快掉在地上了。


    “二姐去繡花,還沒有回來。”葫蘆嘟著嘴:“我來接大姐回家。”


    “你來多久了?”芙蓉問。


    “下雪的時候,我就來了。可是,一直找不到大姐。”葫蘆有些委屈。


    這一刻,芙蓉的鼻子徹底酸了,若是下雪就來了,那至少來了有快一個時辰了,這麽冷的天,他一個小孩子,站在雪地裏,等著自己回家。有人等自己回家的感覺真好,芙蓉卻差點掉了淚,把籃子放在地上磕了嗑,去除裏麵的積雪,然後拍拍葫蘆腳上的雪道:“葫蘆,來坐籃子裏,姐提著你。”


    葫蘆搖搖頭,不敢坐,雖說這大籃子能裝下他,他還是覺得有點害怕。但禁不住芙蓉的攛掇。咧著嘴笑笑,把傘交給芙蓉拿著,他自己跳進了籃子裏。雙手握著籃子柄。芙蓉提起籃子,另一隻手撐著傘,往家而去。


    楊老爺子腿腳不靈便,下了雪,羊又亂跑。他不得不拿著一隻粗些的棍子趕羊,雖是剛下雪就往家跑,可左右忙活了一個時辰,才到家門口,見芙蓉冒雪回來了,便拍拍自己襖子上的雪道:“給楊波的熏肉送到了沒有?”


    “送到了。”


    “恩。送到就好,正好下雪了,吃點熏肉。暖和身子。”楊老爺子抬眼往芙蓉籃子裏瞅,見葫蘆笑眯眯的坐在籃子裏,便撇嘴道:“我見過人家籃子裏裝牛糞的,還沒見過這籃子裏裝小孩的,你家真稀奇。”


    葫蘆才不管什麽稀奇不稀奇。坐在籃子裏,左右前後的晃動。就跟蕩秋千似的,到了家,他都不舍得下來,芙蓉放下了籃子,他還坐在裏麵自己搖了一會兒。


    芙蓉把他從籃子裏揪了出來,換了身幹衣裳給他穿上,身上落了雪,若是不換衣裳,一會兒寒氣就會侵入身體,小孩子怎麽受的了,換過衣裳,另燒了一點熱水,給葫蘆泡了泡腳,剛才在雪地裏站那麽久,小家夥的腳都凍紅了。


    中午飯做的是雪菜炒熏肉,這熏肉極硬,芙蓉慢慢的切成薄薄的片,然後鍋裏倒油,入肉片翻炒,因雪菜是熟的,所以肉片差不多熟的時候,加入雪菜就好。大鍋裏另蒸了一些白米飯,芙蓉解下圍裙,正想去看看茶茶怎麽沒回來,茶茶便抱著個紙包子回來了,說這紙包子裏包的是豬大骨,鄭家娘子收攤子時,正好看到茶茶,想著下雪了,小狗老四不好尋吃食,這豬大骨正好給他啃。


    “姐,我本來打算早點回來的,可是下了雪,怕襖濕了,姐又得幫我做,費功夫的很,所以在楊康家等了一會兒,見雪不停,才回來的。”茶茶放下豬大骨,去鍋裏盛米飯。


    “恩,這幾天天冷,也下雪了,你明天去跟劉會說一聲,年前就別去學了,她還懷著孩子,伸出手來教你刺繡,多冷啊,讓人家也歇一歇。”芙蓉交待。


    “恩。我知道了。”


    芙蓉給葫蘆碗裏扒了些飯,葫蘆吃的分外的香,芙蓉扒一點,他就吃一點,芙蓉隻得告訴他,吃慢些,吃那麽快,不好消化的,葫蘆仰臉笑問芙蓉:“姐,你怎麽不告訴小狗,吃飯也慢一點。”


    好吧,就算自己告訴小狗,小狗能聽的懂麽?芙蓉被葫蘆的這個問題難住了,隻得含糊其辭:“快吃吧,吃完了飯,姐把你抱被窩裏,咱暖暖身子。”


    “姐,回來的路上,我聽說,沿街的衣裳鋪子,出了事了。”茶茶端著碗,一臉緊張的對芙蓉說道。


    衣裳鋪子,如今這街上倒有幾家,可不過是做做衣裳,動動針線,能出什麽事呢,頂多是收多了銀子,或是衣裳做的不合身吧。芙蓉沒把茶茶的話放在心上,夾了塊熏肉嚼著道:“想來沒啥大事,不用害怕,咱鎮上還算安生的。”


    “姐,我聽說,那衣裳鋪子,以後都不讓開了呢。”茶茶還是放心不下,芙蓉心裏也一緊,放下碗筷,想了想,這能出什麽事,連衣裳鋪子也不讓開了,自己家就靠著這鋪子掙生活費的,如果沒有了鋪子,石米鎮的吃食如今又漲了價,那以後一家三口可吃什麽呢。


    顧不上收碗,芙蓉便撐著傘出了門,先是去王嬸子家打探消息,王嬸子還在灶前做疙瘩湯,聽芙蓉問衣裳鋪子的事,便揩揩手上的麵道:“喲,我也沒上街,這鋪子的事,我也不知道啊。”


    想想也是,王嬸子一向都是在家看門,有什麽消息,怕她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芙蓉撐著傘往街上去,王嬸子還在後麵喊著:“芙蓉,你怎麽不穿個厚點的襖,這衣裳單薄的,上午剛去城裏,這剛回來吃口熱飯,又要出去?”


    芙蓉走到街上,因過了中午,街上的小販大多都收了攤子,連鄭家娘子的鋪麵,也關上了,踏著腳下的積雪去了自己家的鋪子,門上已撲了一層雪,對麵柳氏的肚兜鋪子也半關著門,隻有柳氏坐在屋子裏嚶嚶的哭。


    芙蓉見自己鋪子門口積了不少的雪,就算開了門進去,這人煙稀少的,怕也沒有生意,還是打探消息最為重要,於是叩了叩柳氏鋪子的門,柳氏被叩門聲驚了一下,依然帶著哭腔說:“不賣了,以後都不賣了,別進來了。”


    芙蓉晃晃傘上的雪,又跺跺腳,把傘收起來支在門口,自己嗬了嗬手進去,在柳氏旁邊找了把椅子坐下,柳氏手裏端著一杯茶,見芙蓉凍的臉通紅,便道:“瞧你冷的那樣,大冷天的也不暖一暖。你喝熱茶不?”不等芙蓉回答,便又道:“也沒你的了,這一壺都被我喝完了。”


    “都中午了,咋沒回家吃飯呢,還在這守鋪子?”芙蓉問。


    “誰想在這守咧,可惜還沒掙幾個錢呢,這以後,能不能守的住,還是一回事呢,天殺的石米鎮,破地方。”柳氏開始罵罵咧咧,哭的眼都快腫了,像是被誰非禮了一樣。


    “娘,你咋了?芙蓉,我說你沒事不去你家鋪子,你又來招惹我娘?你怎麽欺負我娘了,我娘要是哭出個好歹,我點火給你家草房子燒了。”何秀花緊跟著進了鋪子,她本來是想叫柳氏回家吃飯的,看柳氏哭的這麽痛,還以為是芙蓉怎麽了她,便先逮著芙蓉來了一頓。


    “你嚷嚷個屁咧。”柳氏難得批評了何秀花一回,她正心煩意亂,雖平時不待見芙蓉,可如今跟芙蓉也算是在同一條戰線上,至少兩家都開著鋪子。


    何秀花不明白柳氏今兒怎麽幫著芙蓉,而罵她這個親生閨女,麵子上掛不住,自己鑽進櫃台,坐那吃櫃上的果子。一雙眼睛溜溜的盯著芙蓉轉。


    聽柳氏說,有個衣裳鋪子,接待了一個買衣裳的人,因看那人不像石米鎮本地人,便多要了他幾兩銀子,那人回去後發現吃了虧,被人指著說傻,便回來理論,讓掌櫃的退銀子以爭口氣,掌櫃的當然不會退了,哪有吃進去的東西又吐出來的道理,那人也不手軟,當即就要砸掌櫃的鋪子,掌櫃的本想拿把剪刀嚇一嚇他,沒成想,一失手,那人正好撞在剪刀上,捅著了心,死了。這還不打緊,失手捅死了人,不過是過失,判刑幾年,罰點銀子,也就過去了,可偏偏那人家裏也不缺掌櫃的那幾兩銀子,且聽說那人跟衙門還有一點子關係,這回,非得要了掌櫃的命不可。


    “他們的個人恩怨,為什麽牽扯的,不讓石米鎮開衣裳鋪子呢。”芙蓉問。


    柳氏歎口氣罵道:“天殺的,說是咱們石米鎮出了人命事,這可是大事,上頭都驚動了,讓所有的鋪子都關了,什麽時候石米鎮安生了,這些做生意的,不坑蒙拐騙了,才準開,你說說,我這一屋子的布料,這一屋子的肚兜,我總不能拿回家自己穿去吧?”


    “娘,你放心,這肚兜賣不完,我也能幫你穿。”何秀花插嘴。


    柳氏瞪了她一眼道:“沒心沒肺的東西,就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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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兩天寫到皮蛋瘦肉粥,想起來曾經路過廣東時,當時也喝了一碗皮蛋瘦肉粥,一直記到現在不能忘。


    有時候,某種味道,會讓你想起來某個人,或者,某一段你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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