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午,芙蓉正坐那打瞌睡,葫蘆牽著小狗便跑了進來,圍著芙蓉轉了幾圈,見芙蓉不動,便使勁蹦了一下,然後重重落在地上道:“姐――我來了。”


    “知道你來了,不能消停會兒。”芙蓉打了個哈欠:“一會兒我就回家給你們做麵條了,你又來做啥?”


    “王嬸子說,讓你回家咧,家裏有事,要跟你說。”葫蘆衝芙蓉笑。


    何秀花搬個小板凳坐在路對麵吃秋黃瓜,見葫蘆出來,就招呼上了:“葫蘆,你吃秋黃瓜不,又脆又甜。一根管飽。”


    秋黃瓜不同於夏天爬在架上的黃瓜,它本是種在田裏,種玉米或是大豆的時候,插播一些秋黃瓜的種子,秋黃瓜長的快,個大,能涼調著吃,也能當果子吃。


    葫蘆雖然想吃,可也不敢接,何秀花每次見了他,都跟狗攆雞似的,今兒滿臉堆笑的,還給自己秋黃瓜吃,葫蘆覺得怪怪的,心裏有點害怕。隻得搖搖頭:“我不吃。”


    何秀花見葫蘆不吃,白了他一眼,自己“哢嚓”咬了一口秋黃瓜,湊上來給芙蓉說:“唉,芙蓉,你聽說石米鎮的奇聞沒有?”


    “啥奇聞?”


    石米鎮地方不大,前前後後就那幾個村落,一眼就能到後山去,沒什麽好聽的鬼故事,更沒什麽奇聞發生。


    “聽說,劉府,那大太太的女兒,還沒有嫁人呢,就懷孕了,奸夫現在也不知道躲哪裏去了。這下咱石米鎮可火起來了,你說,前前後後幾百年,沒出現過這事呢。以後啊,有戲看了。”何秀花嘴裏“哢吧哢吧”嚼著黃瓜。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


    楊康站在櫃台那整理衣料,豎著耳朵聽外麵的動靜,聽何秀花提到大太太的女兒懷孕及奸夫的事,做賊心虛,嚇的小腿直打哆嗦。


    葫蘆扯著小狗在他們鋪子裏鑽來鑽去,聽何秀花唧唧歪歪的,也聽不大懂,便搖頭晃腦的:“奸夫……懷孕了,奸夫……懷孕了。”


    楊康拿起櫃上的雞毛撣子,指著葫蘆搖晃幾下:“出去。誰讓你進來的,跑你家野去。”


    “這就是你說的奇聞?”芙蓉問何秀花。


    “恩,你說。是不是奇聞。”何秀花嘴裏不停,一根秋黃瓜三下五除二被她消滅幹淨了。


    芙蓉笑而不語,帶著葫蘆便走,這會兒何秀花還以為是奇聞,等奇聞落到她們家楊康的身上。她估計就沒閑功夫坐那吃黃瓜看熱鬧了。


    王嬸子家早準備好了四封果子,四隻雞,還有一隻洗的雪白的羊。這架勢,是商量好了,要去劉府上賠禮的。


    楊老爺子剛把羊趕到後山上,心裏就惦記。也沒心思在那吆喝著放羊了,急匆匆的趕回來,想著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還是主動去劉府認錯算了,不然,事情越鬧越大,早晚掩蓋不住。以後更沒辦法收場。


    “嬸兒,你們弄這事。楊康知道麽?這事是他的大事,去不去認錯,那不得聽聽他的意思?”芙蓉問王嬸子。


    “問他做啥?他懂個屁。”楊老爺子氣鼓鼓的:“他就隻會惹禍。”


    “爹,照我說,芙蓉說的對,這是大哥的事,認不認錯的,得他先點頭,不然,咱們也是白去,我大哥再不高興了。”楊波說。


    “那還不去鋪子裏把他給我揪過來商量商量。”楊老爺子直磕煙鍋子,為楊康這事,他不得不搭進去一隻肥羊,這些羊,都是跟著他長大的,都快培養出感情來了,可如果去劉府,拿那幾封果子,幾隻雞,頂什麽用呢,估計劉府都不一定讓進門,還是趕一隻羊去,看著有誠意些,這回可是下了血本了,心疼的楊老爺子直跺腳。


    楊康過來就嚷:“你們想害死我啊,這時候藏還來不及,還主動送上門去?”


    楊老爺子脫了鞋子就砸在楊康身上:“都是你這兔崽子做的好事,我都賠一隻羊進去了,你倒不樂意。”


    正不可開交,幾個鄰居跑進了王嬸子家,嘴裏直喊:“不得了了――肚兜鋪子――被人給砸了。”


    “是啊,是啊,你們親家,柳氏,都被人扔到大街上去了――”


    王嬸子心裏七上八下起來。


    芙蓉有預感,該來的,總會來的。那句話怎麽說的,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為啥把我娘扔街上去了?我們鋪子又不賣假貨,又沒多收銀錢,哪個…….”楊康正嘟囔,楊老爺子劈頭給了他一巴掌:“你的心是有多大啊,你啊,還有閑功夫扯假貨的事啊,這是人家劉府去找你的。”


    楊康嚇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爹,我不想死。”


    “死容易,活著才難。”楊老爺子讓楊波架著楊康:“走,去鋪子裏。”


    楊康死活不肯去,可躲又沒處躲,隻能縮在幾個人後麵,哆哆嗦嗦的出門。


    還沒出門,劉府的家奴就包抄上來了:“好啊,真在這呢,捉住他,打死…….”


    芙蓉認出說話的人是劉府的管事,正匆忙間,李珍珠也來了,在李珍珠的調停下,管事,家奴才沒把楊波家給抄了。


    “各位,有話好好說。”王嬸子趕緊站出來賠禮。


    “有啥好說,把楊康交出來,縣衙見。”管事指著楊康道:“下手好快啊,啊?這會躲在人後麵,做啥?”


    縣衙見,那當然不會有楊康的好了,俗話說,縣衙大門朝南開,有理沒錢別進來,何況楊康不但沒錢,他連理也不占。


    王嬸子跟母雞護雞仔似的,把楊康堵在身後。


    楊老爺子知道自己兒子做了醜事,掩蓋不了,隻悶悶的抽著煙鍋子。


    “好啊,楊康,你果然學能耐了,豬鼻子塞大蔥你以為自己是大象啊,敢背著我找小姑娘了啊。”何秀花臉上也不知道是淚還是汗,頭發淩亂,柳氏隻穿著一隻鞋子便跑了進來。


    何秀花一把扯開王嬸子,把柳康揪出來,左右開弓劈裏啪啦打的楊康眼裏直冒火星子:“我讓你找,窮的賣褲衩子買鹵肉了,你還有心情去生娃呢,我讓你能耐。”


    楊康任由何秀花打,也不敢動。劉府的人見何秀花這麽潑辣,也不敢上前,隻睜著大眼睛瞅著何秀花,遵了劉府老爺的吩咐,讓把楊康帶去問話,若真把楊康打個三長兩短,大小姐豈不是恨死了?所以,雖說砸了鋪子裏的東西,但誰也不敢動楊康一個手指頭。


    “剛才誰說的,不是說,捉住楊康,打死的麽,人在這,快來打死。”何秀花說著,飛起一腳,把楊康踢坐在地上,柳氏看著解恨,倒是王嬸子受不了了,坐在地上就開始抹淚:“康兒就是犯了死罪,也不能這麽折磨他呀,秀花,你們夫妻一場,你是要折磨死他呀。”


    “你們一家,都不是好人,都是幫凶。”何秀花指指王嬸子,又指指楊老爺子,最後指著芙蓉道:“還有你,你張羅著李珍珠跟劉府的事,說不定,這大小姐跟楊康,就是你拉的線。”


    好吧,何秀花腦袋簡直都快氣蒙了。


    “秀花,你就饒了康兒吧,劉家都說了,要把康兒送去衙門裏呢,到時候大板子一打,要是打死了,以後你可就守寡了啊……”王嬸子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葫蘆一直跟王嬸子的關係不錯,平時王嬸子又心疼他,好吃的也給他吃,所以兩人之間感情深厚,見王嬸子坐地上哭,葫蘆也咧著嘴哭起來:“我不要……守寡。”


    “就楊康這樣的,早年有劁豬的,就應該把楊康也給劁了。”柳氏罵道:“什麽樣缺德的爹娘,才生出這東西來。”


    劁豬,即是閹割豬,老北京七十二行當裏,就有劁豬這一行,劁豬匠拿著一把劁豬刀子,扛一副挑子,走鄉竄戶的,給各家養的豬去勢,被劁過的豬性情溫和,肉長的好,沒有異味,也便於管教。石米鎮這裏,每逢春季,也會有匠人挨家挨戶的做這個,所以石米鎮的人,對劁豬的概念並不陌生。


    早有幾個害羞的小媳婦扭過臉去,偷偷笑了起來。


    楊老爺子雖知道楊康不爭氣,可柳氏當著眾人的麵,說話也不好聽,便回敬道:“劁不劁的,至少我生的還是茶壺,不像親家,生的都是茶杯,茶壺去不去把兒,也不是茶杯當家。”


    柳氏被楊老爺子的話噎住了。


    “咱們這樣說,也說不出道理來,不如,去劉府上,當著劉府老爺,太太的麵,把事情說清楚。”芙蓉出主意。


    “我家太太才不想見這混人。”一個家奴呸了楊康一口。


    “大小姐的事如今都出來了,不讓楊康他們去劉府,大小姐的事就解決不了,如何是好?照我說,芙蓉說的對,就讓他們去劉府一趟,是非黑白的,大家當麵說清楚。”李珍珠幫著楊康一家子說話了,站在這鬧來鬧去的,隻會讓人看笑話。


    劉府的人見珍珠少奶奶都說話了,便都閉了嘴。


    “啪啪……”何秀花甩手又左右開弓的給了楊康幾個耳光,打的楊康耳朵跟過牛車似的,哐當哐當直響:“還不笑起來,要去劉府了,能見你的心上人,小狐狸精了,還不趕緊的,咧開嘴,笑。”


    眾人目瞪口呆。不自覺的捂著各自的臉,何秀花這打耳光的本事,也太出類拔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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