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的這兩天,芙蓉不用去肉鋪子裏上工,成衣店老板也逢年底關了門,又另外給夥計們,繡娘們每人一百文紅包。下午也不用去學針線,芙蓉於是帶茶茶跟葫蘆在家剁餃子餡,準備著做過年用的包子,餃子。


    芙蓉前世裏,過年就是去超市買點吃的用的,然後大年三十去訂一桌年夜飯,沒想到古代過年還有這麽多的風俗跟傳統。聽茶茶說,從大年二十九這天直到過了年初六,家裏不能蒸饅頭,做飯,隻能把年前做好的東西放在籠屜上熱一熱吃,因為辛苦了大長一年,過年的幾天都要好好歇著,不幹重活。所以大年二十九要包餃子,炸油條,做包子,蒸棗糕,大年三十就要點香貼春聯,請祖宗神位,放鞭炮,另外放小煙花。爹娘前兩年就去世了,家裏又沒什麽收入,日子一向清苦,如今自己趕在年前掙了些錢,看著茶茶跟葫蘆都眼巴巴的盯著自己,自然不能委屈了他們。


    二十九這天,芙蓉跟茶茶包了兩鍋蓋的肉餡餃子,一鍋蓋的包子,油條太耗油,所以便不炸了,隻是供奉祖宗用的棗糕芙蓉卻做不來,沒辦法,隻好去請了王嬸子,挨年的兩天楊波不用忙羊肉攤的事,早早的跟王嬸子把自己家過年用的東西都準備好,見芙蓉來叫幫忙,便也一起過來了。


    上午先是用溫水發好了麵,等到半晌午,麵脹開了,用手指輕輕一按,麵便會凹下去又彈上來,這便是好了,王嬸子借著芙蓉做包子的案板,把麵放在案上揉搓幾回,然後跟包餃子似的扯成一條一條,用手搓圓,再把圓條從頭卷到尾,便成了一個髻子,等做了七八個這樣的髻子,就用筷子把它們按金字塔的形狀擺好,每個髻子中間插上一個泡開的大紅棗,然後放在鍋裏蒸二十分鍾,等起了鍋,那棗糕定了形,又白又嫩,聞上去一骨子甜甜的香味,是棗跟麵糅合在一起的味道。


    王嬸子幫著把棗花出了鍋,楊波幫著芙蓉把堂屋裏掃掃,收拾了一遍,然後把芙蓉爹娘的排位,並祖宗的排位移到堂屋正中央,放上香爐子,然後挪出一塊空處準備放棗花,等王嬸子洗了鍋,扭頭找不著葫蘆,低頭一看,葫蘆正趴在大棗糕上,拿用去擰那上麵的棗,擰下來一個,便塞到嘴裏嚼嚼,嚼完了又去擰棗,不幾下,那棗糕上麵的棗便被他擰了個精光。


    芙蓉把葫蘆揪過來,指著地上的棗核道:“爹娘還沒吃,你就先吃上了。恩?”


    葫蘆嘴一撇,躲到楊波身後道:“爹娘吃雞,不吃棗糕。”經茶茶解釋,芙蓉才明白,原來石米鎮做喪事,或是敬祖宗,都是用草繩子綁隻整雞蒸一蒸供奉上去,葫蘆對這一點倒記的清楚。說完這句,葫蘆又添了一句:“棗不是我吃的。是灶王爺吃的。”他一個小孩子能懂什麽灶王爺,不過是農家過年,做好了什麽飯食,都會先念叨一遍,灶王爺您吃吧,聽王嬸子念了幾遍,葫蘆便記住了。


    “灶王爺吃的,你怎麽不說是土地爺吃的呢。”芙蓉拉著他的手,摳摳上麵的棗泥道:“灶王爺老的走不動了,需要你喂飯嗎葫蘆?手上沾的都是,信不信把棗從你肚裏拍出來。看你還不說實話。”吃了幾個棗子,本不是什麽大事,但小孩子撒謊可不是什麽好習慣。芙蓉故意嚇了嚇他。


    “他吃了就吃了吧,不過幾個棗子,下回想吃了,讓我娘再來做。”楊波把葫蘆從背後拉出來,然後跟他一起把棗糕放到桌上。茶茶也輕輕一笑,麵帶嚴肅的道:“姐,你可不能亂說灶王爺的壞話,我聽大人講,得罪了灶王爺,以後廚房裏就點不著火了。”


    做完了這些,芙蓉跟王嬸子搬了椅子坐在門口說話,天漸暗了下來,一會功夫,停了風,竟然撲撲閃閃的飄起了雪花,剛開始雪花甚小,跟小鹽粒子似的不停往下落,地上一點點積累,像是九月間田間下的霜,白花花的一片,又過了一會,鵝毛大雪便開始撲撲簌簌,芙蓉趕緊起身,把院子裏晾的幾件衣服收回屋裏,葫蘆見下雪心裏高興,扯著楊波的手在院子裏轉圈,小孩子的精神頭就是大,轉了七八圈,憑茶茶怎麽喊,就是不肯進屋。


    王嬸子搓手哈著氣,坐在門口含笑看著楊波跟葫蘆玩耍,一麵又跟芙蓉講著:“我還以為今年不會下雪了,瑞雪兆豐年哪,來年地裏的幾畝麥子又有收成了,不像前幾年,連年的災荒,哪裏還敢奢望從地裏討飯吃呢。老天爺真是開眼了。”


    正說著,隻見吱呀吱呀的聲音,大門被一個撐油紙傘的人打開,那人進了院子,見雪大,倒也沒收傘,隻見她下穿一條暗青色的緞麵裙子,腳上穿著雙海藍色的繡鞋,因踏了雪的緣故,鞋麵子都濕了,等她走到楊波跟葫蘆身邊,卻是一個不小心滑了一腳,傘被丟在地上,人也向後倒去,芙蓉此時才看清,原來這人是李珍珠,隻看下半身,還以為是哪家的大戶小姐來了,楊波見她要倒地,忙伸出一隻手去扶了一把,沒想到自己卻也站不穩,另一隻手又牽著葫蘆,嗵的一聲,三個人都倒在地上,葫蘆躺地上一邊嗷嗷的哭,一邊盯著楊波道:“就知道看花姑娘,也不要我了。把屁股都摔腫了。”


    楊波麵上一紅,有些尷尬,王嬸子趕緊上前把葫蘆抱進屋裏,芙蓉跟李珍珠悄悄說了會子說,才知道原來是她看見劉天心在附近溜達,今天出來辦事,臉上也沒顧的洗幹淨,頭發也沒好好梳,怕讓劉天心看見影響了形象,所以躲了進來。芙蓉不禁好笑,想來女為悅已者容,唐太宗的皇後長孫皇後在臨死時,都不願讓太宗看見自己病中的模樣,女人的這點小心思呀,真是細膩。


    過了一柱香的時間,送走了李珍珠,已是晌午,本想留王嬸子在家吃飯,王嬸子說家裏還有大兒子,大媳婦跟老頭子,自己走不開,所以便帶著楊波回去了。


    外麵雪還是紛紛揚揚,落在臉上很快化開來,楊波一手扶著王嬸子,一邊往前趕路,王嬸子拍拍身上的落雪,低低的問他:“剛才那個什麽李珍珠,跟你沒什麽瓜葛吧?”


    楊波笑笑道:“您想哪裏去了,不過是她倒了,我扶了一把,哪裏就有瓜葛了。”王嬸子聽了,才放下心來,嘟囔了一句:“我看你把葫蘆都扔地上了,還以為你跟她有什麽,你啊,以後可別成了你大哥那樣,眼裏除了媳婦,哪裏還有別人了。”


    二人冒雪往家趕去,一路過去後麵長長短短留了兩排腳印,又很快被雪花掩蓋。這漫天的大雪來年都化成了雨水,澆灌著禾苗,這是農家人的及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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