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丟了?怎麽跟丟的?”


    帝王儀仗浩浩蕩蕩朝著玉府進發, 緋紅正打算給她的四皇妹挑一份新婚賀禮。呂冰鏡是在半路攔的人,主要為了匯報刺客之事。


    “至尊,此地不適合談話。”


    呂冰鏡環視四下, 眉頭微皺。


    “無妨, 都是私軍, 上來同我說!”


    呂冰鏡:“……”


    老娘是愛卿, 不是你愛妃,搞什麽黏黏糊糊的同乘!她又不是男子, 走一會兒路就喘到不行。


    緋紅拍了拍她身下的紅茵, 又笑著說, “是有點兒擠, 你我多年情誼,坐寡人腿上也使得!”


    大司敗呂冰鏡考慮一掌拍死至尊的可能性。


    算了, 拍死了她也得陪葬帝陵。


    呂冰鏡想著情況特殊, 隻得捏了捏眉, 上了緋紅的賊船。果然,她剛坐下, 那女人就像沒骨頭的軟蛇, 直接癱她身上了。


    宮侍們看了眼,又飛快埋頭, 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


    他們很淡定的,不就是至尊男女通吃嗎,不就是呂司敗癡戀至尊又扭扭捏捏放不開嗎。


    他們知道的!


    他們很理解的!


    他們會守護好這份不容於世的千古絕美君臣之戀的!


    呂司敗你不要怕我們是你這邊的!都是支持你的!


    呂冰鏡頭皮發麻。


    為何老娘感覺自己大難臨頭?錯覺吧!


    “說說,天羅地網, 那小刺客怎麽逃的。”


    緋紅問起了正事。


    呂冰鏡也顧不得那麽多了,湊過去壓低聲音,“我們追到了九彎巷, 那裏曲曲折折,一個晃神,給追丟了!肯定是有人在接應!”


    “九彎巷?你確定?”


    呂冰鏡低沉道,“確定。”


    女帝沉默半晌,“此事先不要聲張。”


    當夜,太宰府迎來了一隊秘密車馬。


    “還請銀海姐姐救我!”


    寇青巒掀開了身上的鬥篷,她臉色蒼白,狀態極差,“我在九彎巷,白日被彭太祝監看,夜裏還被不知哪裏來的小賊栽贓禍事,真是欺人太甚!”她略帶驚怒,“如今寇緋紅又打發了五六個醫師來糾纏我,隻怕對我早就生疑。”


    有那個惱人的彭太祝在,她日日食蒜,臭氣衝天,假死都無法脫身!


    太宰施銀海一襲白袍,氣度雍容,好似天生聖者,她歎息走來,“四掌櫃,你太急了,容易露出馬腳,想做大掌櫃,得忍。”


    寇青巒強行壓下焦躁。


    “銀海姐姐,不能再等了,我大婚之後,必定要趕赴封地,到時候就掌控不了王京的局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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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銀海搖頭。


    “還不行,火候不夠。你急了,可咱們的大掌櫃心還靜著呢。”


    “那要如何?”


    施銀海微微一笑,口吐誅心之語,“不見可欲,方使心不亂。大掌櫃為周小公子守身多年,昨夜初嚐葷腥,必定著魔……那麽,咱們就讓這尊魔,胃口大開,最好撐壞她的胃,讓她不知疲倦,沉浸歡愛之海,到時有機可乘。”


    寇青巒遍體生寒。


    這施銀海眉目如畫,聲音笑貌皆是溫柔之態,可心腸卻是歹毒至極。先帝還在時,她們姐妹一起讀書,就屬施銀海、呂冰鏡同大皇女寇緋紅玩得最好,施銀海又比她們年長幾歲,一直以姐姐自居,照顧得無比妥帖。


    可也是她,權傾朝野之後,更不滿足,要一手扶持新帝上位,貫徹她“天下唯我女子獨尊”的施政理念。


    什麽男子入朝為官,隻會敗壞國祚!


    在施銀海看來,至尊過於迂腐、守舊、冥頑不靈,既然如此,那便換一輪新的聽話的日月!


    寇青巒知道這位太宰表麵溫柔如聖人,內裏實則霸道強勢,她要仰仗她,更不敢在她麵前放肆,就問,“銀海姐姐的意思是,給宮中多送點美人?”


    施銀海淺笑,“那些調/教過的庸脂俗粉,大掌櫃怎看得上?你不必插手,我來安排!”


    寇青巒喘了口氣,“那就勞煩銀海姐姐了。”


    一股蒜味從喉嚨泛開,寇青巒自己忍不住幹嘔起來,差點沒被熏暈。


    施銀海則是麵不改色。


    ……太宰真乃狠人,各種意義上的。寇青巒暗暗地想。


    周家,大司馬府。


    葵輾轉多地,陷害了無數人之後,終於在第三天清晨回到了他的老巢。


    周露白眸色微深,“她對你做什麽了?”


    他讓少年刺客去探聽情報,結果栽在了敵營的床帳裏,被那女人劫掠了一通……這床帷之事也不是秘密,早就傳得沸沸揚揚了。周露白之所以不想入宮,同樣是因為這個緣故,女帝身邊各方秘密耳目過多,太不安全了,什麽都能被知曉。


    葵老老實實地回答,“她派人抓葵,吃葵的嘴兒。”


    “還有呢?”


    葵想了想。


    她還摸葵。她對葵做了很多奇怪的事情。


    但葵快樂。


    少年葵一直都知道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的道理,這次他雖然受傷了,但也被人喂飽了,要不是對方是天生敵人,葵都想天天去晃點一趟,受一下女帝的“溫柔私刑”,他覺得上次的時間太短了,睜眼就天亮了,不夠他回味的。


    這種事要細說嗎?


    他感覺小臀有點兒疼。


    少年葵很糾結,初下情場,他不知道該怎麽合理表述他動蕩複雜的內心。


    周露白說,“算了,事已至此,不必想了,你的身份暴露了,接下來藏在暗處,不要被他們發現。”葵是人形殺器,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放棄。而且葵的口風很嚴,基本不會泄密。


    葵悶悶不樂點頭。


    要藏在暗處了,葵就不能吃香香的了。


    周露白則是凝神細想。


    寇青巒大婚將近,時間很緊,再不做點什麽就來不及了。


    王京暗潮湧動,悶得周黎書有些喘不過氣。


    吃飯時,周慈正在咬牙低罵。


    “至尊是什麽意思?點了我家小弟做鳳君,卻跟一個不清不白的刺客廝混!果然,女人沒一個好東西的!”


    周母咳嗽,“注意點!你這張嘴別再惹禍了!”


    什麽女人沒一個好東西,老娘不是嗎!


    老娘可沒有亂搞!


    周父擔憂不已,“小郎又不肯出來吃飯了,這樣下去怎麽受得了?妻主,你就不能想想辦法?”


    周母悶聲不吭。


    老娘又不是多智近妖施銀海,怎麽跟至尊鬥到底?


    “母親,父親,黎書有一事。”


    周黎書垂下細黑的睫毛。


    “黎書想出家祈福。”


    死一般寂靜。


    周父嚇得摔碗,連忙去撫摸他的額頭,喃喃道,“……是有點燙,想必是在說胡話了。”


    他家大郎,仙姿佚貌,性情貞靜,二十歲及冠那年,冠蓋滿京華,隻為與周家大公子締結聯姻,更有人千裏迢迢,從邑國趕來。而周家千挑萬選,擇了一門家世清白的貴女,令眾王孫扼腕不已。但是好景不長,半年之內貴女暴斃。


    周家不得不另選一女,可同樣不盡人意,半個月後對方被馬蹄踩死。


    周黎書的克妻之名不脛而走,越演越烈。


    周黎書低聲說,“父親,我沒有說胡話,我已經二十六了。”


    男子大齡未嫁,是會讓家族蒙羞的。


    周父怒道,“是哪個小騷蹄子在你耳邊嚼舌根?老子打不死他!你二十六又如何了,你還有三十六,四十六,愛你的妻主根本不會嫌棄你的年齡!我兒就是太出色了,她們自慚形穢,才不敢上門提親,一群孬種!為她們出家?我呸! ”


    大袖覆下,周黎書掐著泛白雙指。


    不是的,父親,不是她們,是我,是我自己。


    是他起了貪欲,竟妄想至尊的溫存,可他從頭至尾,不過是笑話一場。


    那日她來探病,隻看了小郎。


    前夜她遭人行刺,卻寵幸了小賊。


    主角皆不是他。


    他是該有自知之明的,怎麽會因為至尊那一句哥哥,而神魂顛倒,茶飯不思。她的隨口一提,是他的刻骨銘心。更讓周黎書無法接受的是,他背棄了道德倫理,竟覬覦未來弟妹——那是小郎的妻主,不是他的,從前不是,從今亦不是。


    次日,周黎書一身白衣,入了塔廟。


    殿外,是銀庭花雨,而殿內,檀香繚繞,寂靜冷漠,竟隻有寥寥幾人。


    周黎書取了三方紅紙。


    一祝盛世安泰。


    二祝親族康健。


    三祝……


    他將紅紙捂在心口,仿佛這樣就能瞞過佛祖。


    三祝我君承平日久,百侯賓服,無痛無傷,無病無災。


    “寫了什麽?”


    旁邊響起一道女聲,周黎書指尖一顫,那紅紙飄落在地。


    她俯下腰,挾了起來。


    “祝我君無痛無傷,無病無災?”她笑了,問他,“哥哥的君,是我嗎?”


    那本是一份閱後即焚的祝願,隻有天知地知和他知,卻不料被她發現了心意的端倪,周黎書的呼吸有些疼,他偽裝出一副清冷疏離的姿態,“料想陛下誤會了……”


    “哥哥不喜歡我?”


    她步步緊逼。


    “我……”


    周黎書額頭滲出汗珠,他正要回話,嗓子沙啞得不成樣子。


    怎麽會這樣子?他燒著了嗎?


    周黎眼前發昏,雙膝一軟。


    這次緋紅沒有支起腿撈他,幹脆抱他出了內殿。


    周黎書汗流不止,雙頰嫣紅,他抓住了女人的肩頭深衣,“不可以、不可以……”


    “他們是衝著我來的。”緋紅輕歎,“我來遲了,連累哥哥了。”


    係統:‘親,要解藥嗎?係統超市二十四小時為你服務!’


    緋紅:‘自己去小黑屋待著,還要我教你嗎?’


    係統:‘……’


    不幹人事。


    它就知道。


    周黎書玉冠微歪,黑發散亂,緩慢卻堅定握住她的手,哀求道,“至尊,不、不行,還有小郎……”


    “他?”


    她雙眸皎皎,好似一泓桃花潭,“他隻是哥哥的擋箭牌罷了。我自始自終,隻想要哥哥。不然哥哥以為,為什麽立後詔書我要的是周氏,而不是周露白呢?”


    周黎書愕然。


    緋紅吻了吻他唇,十指交扣,“乖,哥哥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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