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租了一艘船,船夫擺著槳,順著河水飄飄悠悠地蕩著。


    翹起的船頭破開水麵,在青青的河麵上劃出兩條斜行的水紋,小船靠近了小鎮裏停泊船隻的一個渡口。


    石階下停泊著四五艘相似的小船,這個小鎮的船基本都是一個款式,其中一艘靠近林安的空船上,弓腰正在船頭洗手的船夫抬起身,看到林安主仆愣了一下,目光下意識落到林安身後的安吉莉雅身上。


    隨後他才想起什麽,慌忙而粗糙地行了禮,略厚的嘴唇訥訥蠕動,擦著手不知說什麽,眼中閃爍著疑惑和驚慌。


    林安看在眼裏,更確定這個船夫可能認得安吉莉雅。


    之前她察覺這個船夫的異常,在他身上下了印記,原以為可能是安吉莉雅的熟人,但知道了安吉莉雅一家的事後,也不能排除是幕後者放下的棋子的可能了。


    “你認識她?”


    “是……不不,傭兵大人,小人隻是覺得這位小姐眼熟,沒、沒有別的……”船夫誤會了林安是來興師問罪,慌忙又搖手又躬身道歉。


    “我從沒見過你,你也不是鎮上的人,怎麽會覺得我眼熟!”


    安吉莉雅早已為父母家人的情況焦躁不安,忍不住冷斥一聲,一步縱到那艘船上,那個船夫驚慌失措地倒退幾步,小船差點因這番晃動而翻過來。


    等小船穩定後,林安給原本那艘船付了船資。也跳了過去,平靜地對船夫一抬頭道:“劃船吧。”


    林安兩人來意似乎不善,周圍的小船和岸上都有不少人看著這邊的動靜,這麽多人在看著,那個船夫本來還有幾分底氣拒絕。


    但他一抬頭注視林安那雙眼眸,深褐色的眸子仿佛變成了純黑,船夫腦子一懵,立即應了一聲。拿起橫在腳邊的槳劃了出去。


    一個普通的船夫當然不可能抗拒得了林安的精神操縱,按照她的指示將船劃進一道白橋下的橋洞裏。


    這座白橋的橋麵略寬,從外邊往下看,人們隻能看到一艘小船停在橋洞的陰影裏,卻無法看清陰影中發生的事。


    “你是什麽人?什麽時候來到辛雷巴鎮?為什麽注意那個紅頭發的女傭兵?”


    “……我是小漢克,三年多前來到辛雷巴鎮。我注意那個女傭兵,是因為鎮外有一家人搬走的時候,曾經付過我一些錢,請我留心他們家的小女兒。那個女傭兵的模樣和他們給我看的畫像有些相像,但我不敢肯定。”


    “啊!”安吉莉雅低促地叫了一聲。


    林安皺眉,淡淡看了她一眼。安吉莉雅立即捂住嘴。繼續問下去。


    “你說的那家人,是不是原本住在鬼樓的格林一家?”


    “……是的。”


    “這麽說,格林家搬走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他們小女兒的消息了?他們怎麽知道的?你知道他們去了哪裏嗎?”


    “……我不知道,鎮上的人都說他們發了筆橫財,他走之前的叮囑說過會有賞金。所以我一直記得他們的囑咐。”


    看來這個船夫也不是知情者,安吉莉雅頓時深深失望,林安卻麵不改色道:


    “那麽你如果知道了那家小女兒回來的消息,要去哪裏報訊領賞呢?格林家留下過什麽方法嗎?”


    “……是的,那個叫格林的磨坊主和紫荊花商隊的管事交好。那位管事每隔一兩個月,就會帶商隊來辛雷巴鎮一次。那個磨坊主交代過可以將消息交給那位管事,我可以直接從管事那裏領到賞錢。”


    後麵的問題再刨不出什麽,林安一直將自然之力灌輸到船夫體內,船夫隻是顯得精神疲憊。


    林安用暗示術讓他模糊了這場問話的印象,讓他劃船就近靠岸,放下一些船資便離開了。


    “小姐,我還在家裏的時候,並沒有畫過什麽畫像。”安吉莉雅這時已經冷靜了一些,上岸後立即對林安說出自己找到的一個破綻。


    “嗯,不過這個船夫也沒有說謊,他的確見過你的畫像,並且念念不忘你父親賞金的許諾,才認得出你,隻不過畫像的來源有問題而已――”


    在林安這類法師麵前,普通人是不可能保守得了秘密的,幕後者隻有讓船夫不知道真相,隻作為一個純粹的傳話人,才能讓林安按照對方的計劃一步一步地走。


    安吉莉雅恍然,麵現怒色,“那個船夫和管事應該都不知道內情,隻是對方用來和我們聯係的一條線而已,這麽說對方故意留下這條線,是故意讓我們知道我的家人的確是被人控製了。”


    林安點點頭。


    否則對方不確定林安什麽時候會發現安吉莉雅親人的事,如果尋找無解後離開,那麽對方的這步棋不是白費功夫了?所以他們當然必須留下後手,讓林安知道找到幕後人的一些線索。


    撥了撥手腕上一條手鏈上的藍寶石,林安聯通了基諾,大致說了情況。


    “特意為您留下一條線索來方便交換條件?這麽說,對方對自己的計劃很有信心,不認為您能追查的出來呢!”基諾輕笑一聲。


    林安知道基諾在強**報難度,增加價碼,淡淡道:


    “以格林一家的分量,還無法讓我赴湯蹈火,對方恐怕隻是要以此增加一些籌碼而已。既然他們特意留下線索,遲早會找上門,如果雙方都有意搭上線的情況下,您還久久無法有確切消息,我就不得不懷疑你的誠意了。”


    “不愧是琳法師,還是難以占到你的便宜!”


    寶石中基諾的聲音又笑了一下,卻明白林安的敲打,格林一家的命無法讓安.琳赴湯蹈火,他們的情報自然不可能是他能夠得寸進尺的籌碼,基諾聲音微頓,嚴肅起來,“好吧,按照您提供的紫荊花商隊和畫像的線索,我會繼續查下去,既然對方是有意留下線索,應該會有不少收獲。”


    “嗯,我拭目以待。”


    “等等!”


    林安剛要關閉傳訊,卻被基諾叫住,她微微皺眉道:“還有什麽事?”


    “就在昨天,神聖帝國發生了一件大事,或許,有必要告知您一聲――如果琳法師接下來遊曆的計劃,是在神聖帝國境內的話。”基諾的呼吸微微急促一下,又平靜下來。


    林安不是聽不出他話語中試探自己下一步行止,但也升起一絲好奇,“請說。”


    “昨天下午,奧林匹斯山的信仰之梯上,天降神眷,誕生了一位背生十六對光翼的神眷者,據說至高神為他親自降下神諭――這是在無數信徒的親眼見證下,安格斯二世甚至親自率聖子和諸位樞機主教出迎,根據神諭內容,這位突然出現的神使,很可能在安格斯二世逝世後,一躍成為下任教皇,整個神諭現在已經昭告天下,完整的內容是……”


    基諾將神諭內容複述出來,一字一句說得無比清晰,林安微微屏息,等基諾念完之後,通訊中陷入了沉默。


    “多謝告知,果然……是足以驚動大陸的大事!”


    過了一陣,林安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嘴角浮起一絲微笑,聲音卻不帶笑意,“帝林和奧林匹斯山相距太遠,還沒得到消息,不過應該也快了吧……”


    她話音剛落,一聲悠揚的鍾聲,從鎮中心的教堂鍾樓上響起。


    鐺――鐺――鐺――……


    林安視野之中,鍾聲初起時,人們下意識向鎮中心望去。


    隨後漁夫放下漁網、路人停下腳步、追逐的孩子們揚起了天真的小臉……從第一個下跪祈禱的人開始,視野中所有人無論高低貴賤,紛紛目露虔誠地低低頌禱起來。


    “我們在天上的父,


    願人都尊你的名為聖。


    願你的國降臨,


    願你的旨意行在地上,


    如同行在天上。……”


    當吟誦聲響起時,安吉莉雅下意識愣住,隨後一隻柔軟的手伸過來握住了她的,林安退後幾步,將安吉莉雅拉進身後的小巷中。


    “嗬,琳法師果然一語成讖,”藍寶石微微閃爍,基諾的聲音說道,“短短時間內,這件事已經從奧林匹斯山傳到帝林,如果沒有特別重要的事,我建議您還是不要繼續深入遊曆的好。”


    “那麽你呢?神眷者的出現,恐怕也會令你這次的計劃有所波折,”林安聽出他口吻中一些戒慎的意味,幹脆明人不說暗話,“你現在是在為梅林的情報係統做事吧。”


    基諾對林安最後一句不置可否,隻道:


    “神眷者的出現的確來得太突然,很可能會給我這次的計劃造成不小變數,但籌劃這麽久之後,這件事已經勢在必行,到時很可能需要琳法師相助――不過完成這個計劃之後,我應該會立即撤回梅林,在此先告知琳法師一聲。”


    結束通訊,林安看向安吉莉雅,後者正向巷口外望去,察覺目光立即回頭。


    她臉色雖然有兩分蒼白,但卻完全不為外麵鎮民齊聲祈禱的景象所動,林安有些詫異,卻流露出來,平靜一點頭道:


    “這裏不能久呆了,我們出去找薩林。”


    (未完待續)


    ps:


    十點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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