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南早就聽說過,當今聖人喜歡角色扮演。


    據說在他還是太子的時候,便有這個愛好。


    不過,那時有皇太後壓製著,皇太子又忙,好容易有空閑了,也隻能在興慶宮的花園子裏,找上幾個內侍、侍衛陪他過個小癮。


    動靜不大,也就沒有鬧到外頭來。


    再加上彼時民風開放,唱歌跳舞什麽的都是高雅的娛樂活動。


    皇帝可以親自上陣跳‘大麵’,大臣也能換上女裝演一曲‘踏謠娘’,自君至臣都可以舞之蹈之,一起在宴集上嗨皮。皇太子在家裏弄個cosy,扮個突厥可汗、領軍大將軍什麽的,也就沒那麽打眼了。


    就是當年正與皇太子作對、處處找皇太子茬的魏王,也不會在這件事上發難。


    但近兩年來,隨著新君帝位的穩固,皇太後、一幹貞觀老臣的相繼離世,聖人的某些本性就漸漸展露出來。


    且許是壓抑得太久了,裝得太久了,聖人就如一座火山,忽然就爆發了出來。


    先是因著西北戰事,褫奪了幾個勳爵人家的爵位,罷黜官員,弄得有一段時間內,朝中有些人心惶惶。


    然後是過分的寵愛後宮,將皇太後明令趕出宮的緋兒弄了回來,還一路破格升為貴妃,堂堂皇後都要避其鋒芒,不敢與之較量。


    倘或緋兒生了皇子,那麽接下來的局麵將會更加嚴峻。


    除此之外,聖人疏於朝政,重拾起他的老愛好,天天在宮裏搞cosy聚會。


    起初,他還隻是在禁苑弄一些小內侍、宮女之類的人陪他玩兒。


    可時間久了,他便覺得這樣不夠熱鬧,他老人家玩兒得不盡興,便直接將舞台從後宮搬到了前殿,幹脆在兩儀殿的院子裏搭起了舞台。


    要知道。兩儀殿雖不是正式議政的地方,但先帝在時,也曾在此召見朝臣、處理政務,是個外臣可以進入的地方。


    而聖人卻在這裏搭建起突厥人的帳篷,內侍們也都整日一身突厥胡服在宮裏晃來晃去。那些護衛們更是辦成了突厥可汗的親衛。


    至於皇帝陛下。則穿上了突厥可汗的衣物,三不五時的領著一群身著異服的屬下,要麽架起火堆烤肉吃酒。要麽分作兩隊互相砍殺。


    這個‘砍殺’也是真刀實槍的幹架。


    剛開始的時候,護衛根本放不開手,對麵那些人是自己的同袍呀,平日裏一起吃酒玩鬧的兄弟。


    而且這年頭皇帝親衛都是朝中勳爵或是高官家的嫡子,官二代都很少,更多的是官三代、官n代,堂堂世家子弟,豈是那種可以任意打殺的奴婢?!


    萬一‘兩軍’對陣的時候有所傷亡,那、那後果不是一般的嚴重呀。


    砍人的那位就不用說了。肯定逃不過責罰。


    就是皇帝也落不著什麽好,定會被朝臣群起而諫之,沒準兒還會被那幾位老臣私下裏‘訓誡’呢。


    再嚴重些,那些大佬、勳貴們還會生出些別的想法,比如換個皇帝之類的。


    護衛們心中有顧忌,唯恐自己惹出大亂子來。並不敢真拿刀去砍人,可皇帝的命令又不能不聽,是以大家都擺足了架勢,呼喝得極為大聲,但動手的時候卻都隻是虛晃招式。並不敢下死力。


    皇帝不樂意了,他又不是傻子,真刀實槍的砍殺,與胡亂比劃的糊弄他還是分得清的。


    於是,他杖責了幾個演得太假的倒黴家夥,然後繼續讓‘兩軍’對壘。


    見皇帝動了真格兒的,護衛們不敢再作假,就算是作假,至少也要做得真實些。


    所以手上的力道就加重了幾分,所以便有人光榮的負傷了。


    有了血的刺激,皇帝開心了,一揮手,示意交戰繼續。


    起初隻是三兩個人負傷,但皇帝不肯罷休,而護衛們見了血,也都燃起了骨子裏的野性,於是,大家便都劈劈啪啪的砍起來。


    最後,足足有一半的人受了傷,還有幾個傷勢很嚴重,直接被抬回了家裏。


    這下子,勳貴和朝臣們不幹了。


    自家兒子若是在保護皇帝的時候負傷,那是無上的榮耀,即使心疼,那也是笑著流淚。


    若是自家兒子是自己頑皮,私下裏與同僚械鬥,就算被打殘了,也是活該,他們隻能一邊恨鐵不成鋼的罵兒子‘頑劣’‘無用’,一邊挽起袖子對付打傷兒子的倒黴孩子、以及他的家族。


    可、可自家孩子明明很乖,宮裏也太平無事,他們卻因為皇帝的‘荒唐’而受傷,這就太、太過分了吧。


    彼時的君臣關係並不似明清時那般變態,講究什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裏流行的是‘皇帝聖明,咱們聽他的,犯了錯,咱們諫他諫他再諫他,若是皇帝昏聵,咱們沒必要對個昏君忠誠、換個皇帝什麽的也不是太難’。


    當然,誰也不會一上來就造反,皇帝做了錯事,大家還是先諫一諫吧。


    於是奏折如雪片般飛入了太極宮,其中有勸諫皇帝切莫沉迷於嬉戲的,有勸諫皇帝謹修自身的,有勸諫皇帝……零零總總,不一而足。


    朝臣們的奏折很多,內容也不甚相同,但命運卻是一樣的,那就是被皇帝丟在一邊,理都不理。


    這下子,朝臣更不幹了,先帝時,從諫如流,哪怕被魏征氣得跳腳,但最後還是乖乖接納。


    朝臣們早已習慣了那樣通順、開放的言路,如今不過才過去二三年,難道這天就變了?


    對於新君的不配合,眾人失望、焦慮、甚至憤怒。


    最後,早已淡出朝政的長孫司空入了宮,與皇帝私談了好久,兩人談話的內容外人並不知道,但他們知道的是,老國舅出宮後,皇帝便下旨,選了幾位醫術極好的禦醫去給受傷的護衛醫治。


    然後,皇帝又下旨將參與‘砍人’的三四十個護衛統統獎賞了一番,有升官的(受傷的倒黴孩紙們),有賞東西的,皇帝雖沒有公開道歉,但用實際行動表示,他知道錯了,以後不會這樣了。


    果然,此事過後,皇帝沒有繼續逼著護衛們扮演對陣的兩軍。


    但他還是沒有放棄他的cosy大業,護衛不能用了,他還有內侍,當然,有了那件事的教訓,皇帝玩遊戲的時候,稍稍注意了下分寸,所以那些苦逼的小太監、小宮女們或許會受傷,但也沒有鬧出人命。


    對此,勳貴和朝臣都很滿意,至於皇帝熱愛角色扮演,那就讓他去吧,隻要鬧不出大亂子(主要是別讓自家孩子受委屈),他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有了朝臣變相的默許,皇帝更加肆無忌憚的cosy著,原本他是隔兩日才會弄個聚會,如今他直接將舞台搭好,想起來就來演一把。


    有時還會拉著後妃一起玩兒。


    皇後礙於身份,隻偶爾過來站站,跟皇帝玩兒得最盡興的卻是新上任的王貴妃。


    王貴妃不愧是樂伎出身,除了唱歌,她也能演個百戲。如今見皇帝喜歡自己上台,她也樂得陪同。


    還是那句話,‘術業有專攻’,王貴妃畢竟是專業人士,玩起歌舞來,新鮮花樣不是一般的多。


    有時見皇帝玩得不盡興,王貴妃還會挖空心思的幫皇帝設置情節、搭建場地、塑造新角色。


    有了她的傾力幫助,皇帝的cosy聚會是辦得越來越精彩,他也玩得越來越開心。


    而王貴妃呢,因著與皇帝有共同愛好,愈發受寵,成為後宮當之無愧的第一人。


    不過今日皇帝有要事與皇後相商,暫時丟開了他的遊戲,換回常服,前往承慶殿。


    蕭南進來的時候,皇帝正與皇後說得熱鬧,而他們榻前的矮案上則放著一遝白紙和一堆卷軸。


    “臣妾恭請聖人安,請殿下安!”


    蕭南規矩的行禮問安。


    “喲,喬木來啦,快坐下!”


    皇帝的心情似是不錯,笑嗬嗬的對蕭南擺擺手,語氣很是親昵。


    “謝聖人!”


    蕭南也沒有客氣,她這位皇帝舅舅雖然最近時不時的抽個風,但對自家人一直都不錯。在他麵前,蕭南也是比較隨意的。


    起身來到主位下首的單榻上,蕭南學著帝後的樣子,盤膝坐好。


    “幾日不見,喬木清減了不少呢,聽說你近日時常去照看祖母?”


    皇後也笑得一臉慈愛,一邊跟蕭南寒暄,一邊扭頭對皇帝解釋:“聖人不知道吧,咱們家喬木可孝順了,自蕭太夫人生病後,她三不五時的去請安,侍候湯藥什麽的都是親自動手,您瞧,這孩子都累瘦了呢。”


    皇帝最近雖然有荒唐的跡象,但他還是堅定的認為自己很像先帝、皇太後。兩位老人崇尚孝道、尊崇規矩,他也本能的崇尚這些。


    是以聽了皇後的話,看向蕭南的目光更加柔和――誰說皇家女兒不懂規矩,不守婦道啦,他的阿姊,他的外甥女兒不就都很賢良淑德嘛。


    “殿下謬讚了,”


    蕭南習慣性的低下頭,正欲低聲謙虛幾句,但她的目光接觸到腰間掛著的環狀玉佩時,不由得愣了一下,旋即心裏如驚濤駭浪般起伏不定――


    靠,不是吧,這、這裏竟然有毒!


    ps:補昨天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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