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平安在窩裏時便感覺到風大雪大,待被親媽抱著離開遮風擋雪的石頭堆時,才發現自己竟然還是低估了這天氣。


    凜冽的寒風吹得她身上的獸皮呼啦啦作響,大風刮在臉上宛若刀割,吹得她連睜眼都困難。她將臉埋在親媽的頸窩間躲風,嗅到濃濃的血腥味、毛皮膻味,以及長時間不洗澡的各種混雜味道。


    味道並不好聞,特別是那血腥味,讓景平安有些難受,可來自母親的保護,又讓她覺得安心。


    暴風雪天走夜路,饒是視力好,行動敏捷的野人們走起來也格外困難,深一腳淺一腳,不時還要踩滑。


    景平安有點奇怪他們為什麽不等到明天白天再走,轉念一想,便又明白過來。如果真的是突然從夏天過渡到冬天,一夜暴風雪過後,明天的氣溫隻會更低,還會有厚厚的積雪。大人們轉移尚且困難,要是帶上孩子,路上就得凍壞了。


    這會兒大家裹著獸皮,頂著暴風雪,堅持堅持就到地方了。


    親媽感覺到景平安往自己懷裏縮的動作,擔心她凍著,放下手裏扛著的毛皮,將裹著景平安的毛皮往上拉了拉,盡可能地讓風吹不到景平安。


    比親媽更小心的是兩個帶嬰兒的女野人。厚厚的毛皮裹在嬰兒身上,裹成了繈褓形狀。咕和月兩個新手媽媽為了孩子,連智商都拔高了一大截,無師自通地創造出了嬰兒背帶。


    她們看著景平安編了那麽久的草繩,也跟著編了幾條,如今趕路,便用草繩裹著獸皮把孩子捆在懷裏,這樣她們一隻手扛獸皮,還能分出一隻手照顧孩子和應對各種危險。


    景平安這麽大了,如果有緊急情況,親媽撒手,她還能自己摟緊親媽的脖子,掛在親媽身上。那兩個小嬰兒,可是裹得連手都伸不出繈褓,要是她們的親媽不用繩子捆在懷裏,可真是撒手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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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少女、一個少年擠在一起,緊緊地跟在首領身後。他們的身上穿著獸皮衣,又披了張厚實的毛皮擋住了風雪,但赤腳走在地上,毛皮下麵是短圍裙,還沒有褲子,掀開裙子就是光腚。上半身讓毛皮捂著有點暖和氣,風順著腿往上鑽,凍得兩股戰戰,地上都是雪水,赤腳踩在上麵,凍得直哆嗦,不時地發出噝噝聲。


    景平安聽著她們的抽氣聲,在給親媽減負自己走和下地凍腳之間,果斷地選擇了繼續縮在親媽懷裏,她還厚顏無恥地給自己找了個理由:親媽舍不得。


    事實上,按照親媽平日裏的作風,隻要能讓娃變得強大,親媽絕對舍得。趁著冬天剛來臨,還不到嗬氣成冰的寒冷時節,讓她凍上一凍,冷上一冷,適應適應增加點抗體,親媽絕對樂意。


    景平安懷疑親媽沒讓自己下地走,可能主要還是考慮到趕路,得走快點。不過,按照親媽把自己裹這麽嚴實來看,也有可能是真的舍不得。


    三個半大的孩子連同幾個成年人都在暴風雪中凍得瑟瑟發抖,幾個被親媽抱著的孩子裹在獸皮裏,連腳丫子都捂了起來,倒是一個比一個暖和。


    景平安趴在親媽的肩膀上,剛從窩裏出來時,還能看到石頭斜坡,走了一小會兒便進入了草原,兩邊全是茂密的幹草。


    草都已經變成了枯黃色,在狂風中被吹得歪歪斜斜的,壓根兒立不起來了。


    景平安這才知道其實早已經入秋,隻是親媽今年沒有囤積果子,自己在岩石下住著,窩裏暖和,且天氣還熱,大概有點秋老虎的味道,所以沒有注意到。


    她仔細一回想,其實早有入秋的跡象。例如,每到夜裏就會特別冷,需要蓋被子。


    遠處的草叢中突然出現一個人影,一閃而沒。


    這些草原本比人還高,但因為讓風壓倒了,如今隻到人的腰部,藏人便沒那麽容易。


    可風大雪大,再加上夜色昏暗,使得視力受影響很嚴重,景平安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把被風吹動的草看錯了。


    不過,很快,她便知道自己沒看錯。


    因為那人跑過來了。


    一個穿著獸皮的人在逆風奔過來。風大,把頭發吹得全部飄了起來,那樣子有點滑稽還有點詭異,又有點搞笑。可是這個在草海中撥著草飛快趕過來的人是誰?


    隊伍裏的人沒有少,十五個,六個媽媽帶六個孩子,再有三個半大的少年。


    景平安都看到了那人,隊伍裏的其他人也發現了她。相對於景平安的驚詫,其他人都很淡定,非常默契地看了眼停下來的首領,便繼續趕路。


    步停下來,等著那飛奔過來的人靠近。


    待那人到了近前,景平安把人認出來了——渣爹。


    渣爹穿的獸皮還很眼熟。親媽獵回來的動物的皮、刮的內板,她晾曬的,孔也是她用獸牙打的,就連衣服上係的繩子都是她用樹皮搓的。她們母女的獸皮為什麽會在渣爹身上?


    好吧,母係社會,不是男人養女人,是女人養男人,親媽給渣爹一身衣服怎麽啦?


    父係社會,都有的是富婆倒貼小白臉呢。


    ya在暴風雪中也凍得瑟瑟發抖,手裏還拿著一塊啃過的肉,臉上的冰渣子上還掛著肉的碎粒,看起來有點像正在吃飯,突然見到他們路過,特意趕過來的。他的表情透著些緊張和擔憂,看看景平安,又看向親媽,問:“娃,哪?”


    景平安現在已經是野人語言十級水準,在心裏給渣爹補全這句話:這麽冷的天,你要帶著娃去哪?


    親媽兩手沒空,沒法用肢體語言描述,於是張嘴發出瀑布的轟隆聲,又嗷嗷地學著野獸叫了幾嗓子,再把白眼一翻,脖子一伸,頭一歪,做出“嗝屁”的表情,還配了聲“呃”:瀑布下的猛獸窩,我們已經把猛獸打死了。


    ya學著親媽發出的獸吼聲,去回想是哪頭有山洞住的猛獸是這叫聲,待想到是哪頭後,表情瞬間變得極為誇張,嘴巴張成了o字形,眼睛瞪得溜圓,嘴裏發出“哦——”地一聲驚呼,透著難以置信。


    景平安:“……”渣爹不去當喜劇演員真是浪費!就衝你這豐富的表情,奧斯卡欠你一個小金人。


    ya激動地用力捶著胸脯,嘴裏發出驚歎的“hohoho”的聲音。那麽帥的臉,那麽高的個頭,配上這麽傻的表情,景平安臉上的嫌棄都快藏不住了。


    親媽跟ya打完招呼,便繼續趕路。


    ya望著bu一手抱娃一頭扛著大堆獸皮走在暴風雪中,總覺得哪裏看不順眼,他把肉塞進嘴裏嚼了兩下,覺得沒滋味,又塞到懷裏,拔腿追上bu,說:“bu,娃。”做出一個要幫她抱娃的動作。


    步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渣爹長得再帥,也改變不了這個世界男野人不養孩子的事實,景平安很擔心,萬一渣爹抱著自己跟親媽走散了,自己能不能活得下去,果斷地摟緊親媽的脖子,拒絕渣爹抱。可她還是很體諒親媽的辛苦,於是,用力地指指獸皮,又指指渣爹:你來扛這個。


    ya沒意見,點頭,從bu的手裏接過獸皮,扛在肩膀上,還空出一隻手拍胸脯,喊:“bu!”又豎起大拇指,稱讚bu好厲害。滿臉的欽佩、讚許,還帶著濃濃的與有榮焉的意味。


    bu用力地拍拍自己的胸脯,朝自己豎了豎大拇指,大大方方地接受了ya的讚揚,還自誇了一頓。謙虛,沒這個概念!


    ya繼續豎大拇指,朝bu笑得露出八顆大牙,暴風雨直往嘴裏灌,都擋不住那笑容。


    景平安的視線從他倆身上掃過,默默地摟緊親媽。


    不多時,他們來到了瀑布邊。


    瀑布的轟隆聲不斷,掀起的水霧在空中有點結冰的架勢。


    親媽一手摟著景平安,一手抓著草根,腳踩在草根、岩石上,迅速往下。


    ya扛著獸皮,在懸崖上連跳帶蹦,串得飛快,仿佛這風雪對他造不成絲毫影響,肩膀上的負重也不成問題。


    景平安心想,“如果渣爹不是來騙我們的毛皮,黑我們的家當,真幫我們當搬運苦力,就……還算不錯吧。”


    親媽帶著景平安,明顯小心很多,不過,仍舊下得飛快,輕鬆得跟走平地差不了多少。如果她扛的是毛皮,不怕摔,肯定要跟ya比一比誰更快的,帶著孩子,不比。


    她下到山崖下後,便在樹叢間飛奔。


    原本鬱鬱蔥蔥的參天大樹早就被風吹沒了葉子和果實,甚至連細枝都被吹斷不少。沒了葉子遮擋,一群野人在樹叢間躥得飛快,沒像以前那樣拽著樹藤蕩秋千。


    這都入冬了,很多藤蔓早就枯死幹透了。如果在蕩跳中不小心抓到枯死的藤蔓,一把扯斷墜落下去,會摔死。


    他們在樹叢間奔行了沒多久,前麵出現一個峽穀溝。這峽穀很窄,一線天地形,兩側是筆直陡峭的懸崖,上麵長有不少幹枯的雜草植物,地麵滿是亂石,還有水流衝刷的痕跡。


    景平安看到這地形,整個人都不好了,心說:“不是吧,山洞在這邊?萬一化雪發洪水怎麽辦?”


    他們往峽穀裏走了沒多遠,便沿著懸崖往上爬。


    景平安順著他們爬的方向望去,便見在離地大概有七八層樓的高度處,有一山洞。山崖上有野獸爬行的爪痕,還有常年蹦上躥下踩出來的腳印,一些石頭都給踩光滑了。景平安有點好奇,被親媽他們殺死的猛獸是什麽樣的。


    親媽抱著她沿著懸崖往上爬,ya放慢速度,跟在親媽的身後。


    這都到山洞了,ya不敢在沒有bu的帶領下進去。有好幾個帶娃的雌性在,如果沒有bu領著他,他會被她們圍毆殺死。


    ya扛著獸皮跟在bu的身後,爬到山洞口,便把獸皮放下了。他頗有點不舍地看了眼bu和景平安,如一隻敏捷的飛猿攀著崖壁幾個長距離跳躍飛躥,便消失在了風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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