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公子——!”


    “老爺,您就饒了公子吧,求求您了,公子體弱,放過他吧……”


    尖銳的呼喊帶上幾分哭腔,江倦突然從夢中驚醒,他還沒反應過來什麽,就被人狠狠一扯,跌倒在地。


    疼,好疼。


    江倦混沌的意識勉強清醒幾分。


    “江倦,我不管你願意還是不願意,我們尚書府送進離王府的人,都是你,”身著官服的中年男人一臉厭惡道,“你別忘了,是你把小念推進了湖裏。”


    離王府?小念?他在說什麽?


    江倦越聽越耳熟,他心中湧起了一絲不妙。


    頓了一頓,中年男人瞥了眼哭花臉的丫鬟,又對他道:“你隻要老老實實地嫁進離王府,你與小念的事情,從此便可一筆勾銷。”


    他語氣輕蔑,姿態也高高在上,好似準許江倦嫁入離王府是一種天大的恩賜。


    江倦:“……”


    他好像知道了。


    這不是昨晚表妹分享給他的小說《重生後我成了團寵》嗎?


    那會兒他即將上手術台,麵臨成功率隻有10%的心髒修複手術。江倦嘴上說搏一搏單車變摩托,實際上心裏還是緊張的,他在夜裏輾轉難眠,陪護的表妹便說:“哎,哥,我看了本小說,裏麵有個炮灰跟你同名同姓,你要不要一起看?”


    反正睡不著,江倦就問表妹要了地址,炮灰在第一章就拉滿了仇恨,江倦說:“現在我是不是應該熟讀並背誦全文,以防第二天穿書?”


    表妹笑個不停,江倦又翻了幾章。


    《重生後我成了團寵》是篇耽美爽文。開局主角受就重生了,上輩子安平侯傾心於他,但主角受不以為意,後來他被指給離王,結局鬱鬱而終,反倒是那安平侯,因為時局動蕩,成了帝王。


    從頭再來一次,主角受極力扭轉劇情,並先後攻略了他的禮部尚書爹、官二代同窗,以及宮裏幾位皇子,成為團寵本寵。


    而這一次,主角受接受了安平侯的表白,決定走另一條路。


    這個主角受,他叫江念,也就是小念。


    至於與江倦同名同姓的炮灰,安平侯曾有一個未婚夫,就是他。


    主角受不嫁離王,那麽必須有人代替他嫁。原文中,江倦的未婚夫就是在這個時候要求與他解除婚約,他一氣之下把主角受推進了湖裏,所以就由他這個倒黴蛋來將功贖罪。


    江倦想得認真,睫毛低垂,竟有一種乖順感。


    江尚書看得一怔,隨即皺了皺眉。


    這個江倦,看著倒是老實,心思卻實屬惡毒。


    江尚書素來瞧不上這個兒子。他自小待在鄉下,由外祖父撫養長大,性格唯唯諾諾,上不得台麵,若非因為心疾嚴重,需要求醫,江尚書根本不可能把他接回京城,這個兒子,隻讓他覺得丟臉。


    思此及,江尚書對他更是厭煩,又道:“對了,剛才侯爺來了一趟。你即將嫁入離王府,他不便再見你,讓我當麵砸碎你們的信物,再給你帶一句話。”


    話落,一塊玉佩砸向江倦,江尚書也又開了口。


    “——你與江念,天壤之別。婚約已解,玉佩也無需再保留,你好自為之。”


    玉佩即將落地,江倦慌忙按在身上,緊急攔截——退婚就退婚,玉佩是無辜的,這麽漂亮的種水色,砸碎太可惜了。


    江尚書誤以為他還沒死心,又警告道:“江倦,不論玉佩如何,今後你都是離王妃,莫再癡纏安平侯。”


    江倦隻顧著檢查玉佩,江尚書見他捏著玉佩不吭聲,又問他:“江倦,你可有什麽不滿?”


    江倦白得一塊玉佩,當然沒有不滿。但是對於書中的江倦來說,不滿的地方太多了。


    先不說安平侯之後會如何,宮中有傳言,這個離王,盡管是個病秧子,但他性情殘暴、喜怒不定,行事荒唐至極,甚至親手殺害了他的母妃!


    再者說,書裏的江倦從鄉下來到京城,正是因為他與安平侯的婚約,他把這個未婚夫看得極重。為此,江倦不惜裝病也要遠赴京城。


    沒錯,他其實沒有心疾,充其量隻是有點先天不足而已,遠不到需要進京求醫的程度。


    按照劇情,出於對離王的恐懼,再加之被安平侯退婚,還聽到了如此誅心之言,連番打擊之下,書中的江倦心灰意冷地咬舌自盡了。


    可是他不知道,大婚第二日,離王就去世了。


    這還是主角受上輩子的劇情。王府沒了王爺,主角受每日自由自在,宮裏的貴人念及他嫁進來是為衝喜,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日日照拂著他,然而主角受並不喜歡這樣的日子,整日悶悶不樂,這才憂思成疾,獲得了重生的機會。


    江倦當時看到這段,就覺得離譜,並向表妹發出了靈魂質問:“怎麽會有人不想做鹹魚?”


    表妹回答:“主角嘛,要有事業心,怎麽能做廢物呢!”


    江倦真誠地說:“如果我穿書了,我就老老實實走劇情,熬死了王爺,我就是最鹹的魚,快活似神仙。”


    結果……


    現在他真的穿書了。


    江倦陷入了沉思。


    “江大人,江大人——!”喜婆匆匆趕來,喜氣洋洋道,“吉時要到了,三公子得往離王府上送了。”


    江倦聞言,倏地抬起眼,眼神亮得驚人,喜婆看見他的臉,怔了一怔。


    少年容顏極盛,縱是一身寡淡的素色衣衫,也不曾遮去一分顏色。或因方才的拉扯,他的頭發散落大半,垂落在肩頭,少年膚色太白,唇色又太淡,隻顯得人更為孱弱,仿若風一吹,就會散開來。


    都說尚書府三公子是從鄉下來的,沾染了滿身小家子氣,與那鄉野村夫無異,今日一見,怎會這般的、這般的……出塵脫俗?


    當真是這樣的神仙公子把二公子推進了湖裏?


    喜婆心裏直犯嘀咕。莫說是她,連江尚書都有些發愣,隻覺得江倦的眼神過於清亮,不同於往日的陰鬱。


    但他並沒有放在心上,隻是冷哼一聲,“怎麽?你有話要說?”


    江倦費力地抓住他的衣擺,終於說出了穿書以來的第一句話:“快,扶我起來,別誤了吉時。”


    江尚書:“???”


    他掀起衣擺,後退一步,好似江倦是什麽髒東西,恨不得退避三舍。江尚書隻當他現在打擊過重,開始胡言亂語了,不以為然道:“來人,把三公子送上轎。”


    三月廿一,宜嫁娶。


    離王府上,懸燈結彩,鞭炮齊響,好不熱鬧。


    花轎一路搖晃,江倦坐在裏麵臨時抱佛腳,努力地回憶相關劇情。


    這個離王,書中對他描寫不多,除了是個病秧子以外,還用了兩個詞來形容他。


    罔顧人倫、暴戾恣睢。


    至於這場婚禮,文中的江倦還沒送到就咬舌自盡了,倒是主角受在重生前,有過一段回憶。


    ——“離王是一個深不可測的男人,他令人畏懼,更令人恐慌。江念記得自己從下了轎起就低著頭,不敢窺視分毫,那一路走得心驚膽戰,更可怕的是,中途他竟發了病,江念目睹離王殺了許多仆從,血流成河。”


    好像蠻可怕的樣子。


    江倦在心裏給自己打氣。


    沒有困難的工作,隻有勇敢的狗狗。


    問題不大,他活不過三章,江倦你可以。


    “新人到——!”


    喜婆高聲呼喊,離王府的人忙不迭上前相迎,江倦深吸一口氣,被攙扶著下轎,他兩腳剛落地,耳旁便傳來破空之聲,有支箭迎麵射來。


    江倦僵在原地,長箭堪堪擦過他的耳廓,削斷了一縷長發,釘在他身後的轎子上。


    江倦臉色蒼白——嚇的。他下意識抬起頭,結果又是“嗖嗖”幾聲,兩支箭往他的方向射來,江倦滿腦子都是一個想法。


    有刁民想暗鯊我!


    驚慌之中,江倦對上了一雙含笑的眼。


    男人清瘦挺拔,如竹如鶴。他膚色蒼白,唇色卻又是極紅,穿著一身黑金色長袍,本是極盡張狂的顏色,偏生他氣質溫雅,生生壓下了這份輕狂,隻顯得矜貴不已。


    他的身份也一目了然。


    離王,薛放離。


    見江倦望向自己,薛放離漫不經心地頷首致意,拉弦,鬆手,他再度向江倦放出一箭。


    “嗖——!”


    “王爺,夠了,夠了!”王府的管事小聲道,“三箭定乾坤,三箭就夠了。”


    <a href="http:///"></a>


    薛放離收手,把弓箭交給管事,緩緩向江倦走來。


    “本王聽說,新人下轎要向花轎射箭,用以驅逐晦氣,但本王許久不曾練習箭術,方才有一箭失了準頭,”薛放離語氣溫和,“嚇到你了吧?”


    江倦愣愣地沒答話。


    這是離王?


    那個罔顧人倫、暴戾恣睢的離王?


    頓了一頓,薛放離又誠懇道:“三公子,是本王唐突了。”


    江倦:“???”


    好半天,江倦才慢吞吞地搖頭,“啊,沒事。”


    薛放離見狀,仍是神色歉然,“三公子沒事就好。本王才想起三公子患有心疾,受不得驚嚇,應當與三公子提前說好才是。”


    話音落下,他笑了一下,一派光風霽月、芝蘭玉樹。


    江倦:“……”


    是不是哪裏不對?


    江倦沒有說話,神色迷茫不已,薛放離又慢條斯理道:“說起來,本王聽聞三公子嫁入離府,並非出於本意,若是你當真不願……”


    江倦立刻回過神來,忙不迭地回答:“沒有不願意,我是自願的!”


    他真的是自願來做鹹魚的,比珍珠還真!


    薛放離一怔,垂眸望他,少年語氣堅定,眼神也亮晶晶的,他並未從中看出一絲勉強,反倒盡是雀躍與期待。


    雀躍與期待?


    這個尚書府三公子,不怕他?


    薛放離眉梢輕抬。


    許久,薛放離向江倦伸出一隻手,似笑非笑道:“三公子,那便拜堂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鹹魚他想開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遲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遲晚並收藏鹹魚他想開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