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牟靈的描述,沈星的腦海中頓時有了畫麵感。


    一個光著腳沒穿拖鞋,穿著秋衣秋褲,有些微胖的女人正俯在床邊,直愣愣地盯著自己。


    可以想象,當時牟靈的姑父肯定被嚇壞了。


    牟靈繼續道:“我姑父被嚇得不輕,直接開口喊道,阿芬你幹什麽?姑媽這才把探下來的身子直起來,但並沒有回答他,而是走到床鋪的另一邊,鑽進自己那邊的被窩裏慢慢躺下,全程一句話都沒說。姑父眼睜睜地盯著她重新躺下後,這才發現自己全身都在打哆嗦,那一晚上,他眼睛都不敢再閉上。”


    “這與那個木雕有關嗎?”沈星有些迷惑。


    因為看起來似乎隻是牟靈的姑媽有民間所說的那些撞鬼後的詭異行為,看起來似乎和木雕沒有聯係。


    “嗯,有關。”牟靈點點頭,端起自己身前的酒飲喝了一口,潤了潤喉嚨。


    她在講述的過程中,一直壓低聲音,這種說話方式顯然有些累,對沈星提議道:“我們去角落那邊,周圍沒人,說話也方便點。”


    沈星點頭,拿上那杯一直沒有碰上一口的“隨便”雞尾酒,兩人起身來到與那對情侶相對的另一邊角落處坐下。


    這裏顯得很安靜,但光線卻更加暗淡,沈星在沒有開啟異瞳的情況下,甚至要努力睜大眼睛才能看清對麵坐著的牟靈臉龐。


    牟靈此時稍微放大了音量,繼續道:“那天晚上之手,第二天早上我姑父問姑媽昨晚到底什麽情況,但姑媽什麽也不知道,隻是說她自己一直在睡覺,根本沒有起床過。姑父在下午的時候就跑去找了水桃鎮的一個道士,鎮上平時有人過世都是請這位魯姓道士去做法事,姑父認為姑媽可能撞邪了,所以悄悄讓這魯道士畫了一道符,放在了姑媽的枕頭下麵。”


    “魯道士,這個稱呼有些耐人尋味。”沈星心裏暗想,開口問道:“他沒有帶你姑媽去醫生那兒檢查一下,當時就沒有懷疑是不是生病了?”


    “那是後來才懷疑的,當時沒想那麽多。”牟靈道:“要知道,我姑媽姑父他們從小到大都一直生活在水桃鎮,沒讀過幾年書,小的時候就是治病都是喝符化的水,連感冒藥都很少吃。”


    頓了頓,她繼續述說:“第二天晚上,將求來的符放在姑媽枕頭底下後,姑父認為姑媽即使撞邪了也應該沒事了,有什麽妖魔鬼怪也都靠著這道符安全避開,不過他依舊熬到淩晨一點才睡著。等他忽然醒來時,發現自己是被冷醒的,身上竟然什麽都沒蓋。”


    “姑父又看了一眼旁邊,原本睡在身旁的姑媽再次不見蹤影。那個時候大概是淩晨三四點的樣子,床上並沒有找到被褥,姑父躺在床上四處看了看,也沒有見到姑媽在屋裏,他有些慌了,搞不懂為什麽人和被褥都會不見,趕緊從床上坐起,往地上一瞧,自己這邊地上什麽都沒有,除了拖鞋。而當他往姑媽睡的那邊床的地上看去時,發現被褥掉在了下麵。”


    “姑父當時並沒有下床,而是把身子探過去,準備看看姑媽是不是連同被褥一起掉那邊地上了,不過隻能看見那被褥堆在一起,看不出姑媽有沒有被蓋在下麵。他就伸手去抓被褥,想要抓起來放回床上,哪知這一抓,這一團被褥卻往床下麵鑽了進去,仿佛裏麵有人也正在抓,而且力氣比我姑父要大了很多。”


    “你姑媽在床底下?”


    聽到這裏,沈星麵露詫異,不知不覺端起高腳酒杯喝了一口,然後他看了一眼這五顏六色的酒飲,感覺入口挺清涼的,沒有想象中那麽難喝。


    牟靈沒有直接回答他,繼續道:“眼看著被子被快速拉進了床下,我姑父傻眼了,就這麽目瞪口呆的看著,也不敢再去抓剩下在外的那部分。整個過程沒有弄出一點聲音,很快整條被子全部被扯到了床下,姑父坐在床上大氣也不敢出,他感覺床下有什麽東西在移動,但又好像是錯覺。將姑媽睡的枕頭掀起來,發現白天求的那道符還在,但明顯沒有什麽作用。”


    “姑父想要下床去,但他看了看那放在床邊的拖鞋,拖鞋後方黑黢黢的床底空間,那個時候給了姑父極大的恐懼和壓力。掙紮片刻,最後他直接跳下床,連拖鞋都沒穿,跑到門口先是按下了臥室裏的電燈開關,然後才把臥室門打開。”


    說到這兒,牟靈身子前傾,靠近沈星近一點,問道:“你猜發生了什麽?”


    沈星搖頭,不過他忽然有種久違的冒出了雞皮疙瘩的感覺。


    牟靈道:“我姑媽就站在臥室門外,眼睛和那晚上一樣,瞪得滾圓,而且雙手還抱著那個木雕,就像抱著一個嬰兒。最主要的是,雖然姑父按下了電燈開關,但實際上燈並沒有亮,屋裏一樣昏暗,能夠看見姑媽的一雙眼睛黢黑得發亮。”


    “姑父當時嚇壞了,因為剛才床下麵明顯有人將掉下去的被子拉扯了進去,他以為是中了邪的姑媽做的,哪裏知道姑媽竟然在門外站著。雖然她現在的樣子同樣很詭異,但那床下將被子拉進去的人又是誰?”


    “姑父那個時候已經完全懵了,隻是站在那裏不知所措。不過姑媽並沒有看他,而是抱著木雕走進了臥室,來到床邊慢慢躺了下去,將木雕抱在胸前,一直沒有放下。直到這個時候,姑父才注意那木雕有些不對勁,說是姑媽抱著的,但仔細一看,又好像是它將姑媽的雙手纏住,隻是黑暗中看不太清楚。”


    沈星微微點頭,這樣看來,那木雕可算夠詭異的了。


    牟靈輕輕抿了一口酒,道:“那晚上之後,姑父第二天早上將床下的被褥扯出來,發現床下麵什麽都沒有,不過他不敢再和姑媽睡一間屋,而是搬到了隔壁房間。而在此之後,有時候晚上會聽見姑媽那邊傳來走動聲,敲牆壁的聲音,有時候她自己在說話,但說的什麽還是聽不出來。”


    “你姑父那個時候都還沒有告訴你?”沈星問。


    牟靈點頭:“說了,不過是在他帶著姑媽去醫院看完病,又讓魯道士在家裏做了兩場法事之後,因為完全沒有效果,有個懂內情的人告訴他,這種奇怪的事其實也可以報治安官,因為有些治安官似乎能夠處理。我姑父這才想到了我。”


    “姑父和姑媽的女兒在外麵讀大學,家裏隻有他們兩人,我收到姑父的消息趕過去之後,發現姑媽的確已經很不對勁。當時姑父說,她最開始幾天還好,白天至少看不出有什麽不同,隻是晚上才會有詭異變化。可我去的時候,白天即使看見姑媽,也發現她臉色陰沉,看見我後也沒有表示,眼神直愣愣地,沒有任何焦點,偶爾會回答我一句,但那聲音明顯不是她的,聽起來讓人毛骨悚然。”


    “那木雕呢?”沈星的關注點已經轉移到了這上麵。


    “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被她抱在懷裏。”牟靈回憶道:“我曾讓她放下來,她不理會我。後來我把她叫到院子外麵仔細觀察,發現她可以完全站在陽光下,沒有影響,而且看模樣也是雙手主動抱著這個木雕,細看不覺得如何,但隻要是晃眼一看的時候,就總感覺是木雕在反過來纏著她的雙手,正眼看去時,那種感覺又會立刻消失。”


    “你是怎麽嚐試去解決的?”沈星問。


    他敢確信牟靈肯定做過了一些嚐試,至於現在找上自己,也是因為她在嚐試過後無法解決,才會這樣做。


    而牟靈這樣考慮的原因應該也很簡單,那就是他沈星就是製作木雕的,還是一名紅心證的持有者。


    加上上次牟靈親眼見過,沈星的實力很強悍,又會做木雕,實力又強,可能當時就在她心裏將自己定為解決她姑媽異常的不二人選了。


    牟靈搖頭苦笑:“我的嚐試反而害了我姑媽。你也知道,我的能力是通靈感,這是偏向於精神和意念一類的攻擊,我當時想的是姑媽被異常進行了精神控製,解決這類異常,這正是我所拿手的。誰知……”


    說到這兒,牟靈似乎有些後怕。


    她後怕的不是對付這隻異常的過程,而是對付異常的時候對姑媽所帶來的傷害。


    “經過了解之後,那天我們將姑媽鎖在臥室裏,我直接用通靈感將她全身籠罩,找到了來自她懷裏木雕非常明顯的異常特性反饋,這證明我的猜測沒錯。”


    牟靈喝了一口酒,心有餘悸的繼續說道:“利用通靈感將異常整個包裹,我能感受到它在掙紮,想要反擊我的控製,但這顯然是徒勞的。與此同時,我找到了這隻異常的弱點,它其實很脆弱,那看似具有流線型的抽象形體,實際上非常脆弱。”


    “於是,我隻要弄斷它的其中一截木塊,這樣這家夥就全廢了,也可以先將姑媽從被它的詭異控製中解救出來。這件事由姑父幫忙,我們在傍晚姑媽剛剛睡下後不久,可以輕微聽見她的鼾聲時,悄悄進入了屋裏。姑父按照我的指示,用他事先備好的一把鋒利小斧頭,將姑媽抱在懷裏露出來部分木雕的犄角位置一斧劈斷。”


    “因為這木雕確實脆弱,姑父劈的時候也很小心,沒有傷到姑媽,而那露出來的木雕部分斷裂後,我們都聽見了哢嚓一聲。不過這聲音很重、很響,我和姑父都感到訝異,感覺好像不止是木雕的犄角斷了,好像還有什麽也斷了。”


    聽到這兒,沈星再次有了剛才起雞皮疙瘩的感覺。


    “我的通靈感明顯察覺到那木雕的特性在減弱,這說明我們的方法起到了作用,不過我姑父試著從姑媽懷裏把木雕拿出來時,發現還是拿不出,而此時我姑媽因為睡著了,所以並沒有用力抱著木雕。這看起來就像是木雕自行黏附在了她的身上。姑父又試了一下,還是拿不出來,他找準另一邊露出來的木雕犄角,又是一斧劈下。”


    “拿出來了沒有?”沈星問。


    牟靈搖頭:“這一斧,使得木雕的另外一邊也斷裂,同樣發出哢嚓一聲,不過聲音很沉悶,很重,像剛才一樣,與平時木頭斷裂的聲音完全不同。就好像……同時斷了兩個。”


    說到這兒,牟靈忽然打了個寒顫,表情雖然仍舊冰冷,但身上卻透出顫栗感。


    “我發現不對勁了,讓姑父別在用力取那木雕,我們兩人退後,站在一旁觀察了很久。在此期間,姑媽一直處於熟睡狀態,我們剛才鬧出來那麽大的動靜,她似乎並不知道。而在我通靈感的感知下,發現那木雕的特性一直在減弱,不過也一直都存在,並沒有完全消失。”


    “那你姑媽後來醒了沒?”沈星皺眉。


    “醒了,早上才醒的。”牟靈點頭,“她好像並不知道昨晚我們做了什麽,依舊眼神空洞,整個人陰沉沉的,起來後就在床上坐著。姑父叫她出去吃早餐時,我在後麵跟了過去,姑媽聽見後,從床邊慢慢站起來。然後我們就發現,她的左臂是扭曲的,明顯已經斷了,但還是抱著懷裏的木雕。不僅如此,她的腰也向左邊傾斜了大概十五度左右,以一種古怪的姿勢對著我們走來,自己卻渾然不覺。”


    沈星倒吸一口涼氣,鄭重開口:“也就是說,你姑媽身上,至少有兩處出現了骨折,她卻沒有任何不適的表現。”


    “沒有。”一抹懊悔的神色在牟靈臉上一閃即逝,“我們那個時候才反應過來,昨晚木雕斷裂的聲音,實際上是因為姑媽體內的骨頭也同時跟著斷裂,這就解釋了我們聽見的斷裂聲為什麽會很奇怪的原因。”


    “所以不能動這木雕,否則一旦毀掉它,相同的境況會立刻反映在你姑媽的身上?”沈星道。


    “對。”牟靈點頭,“這木雕不止是精神控製姑媽那麽簡單,它還控製了她的身體。我現在隻知道它很脆弱,可以很輕易被毀掉,但同時也會很輕易就毀掉我的姑媽。”


    話落,牟靈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又對服務員招手,要了一杯同樣的。


    沈星將“隨便”抬起來,一邊小口喝著,一邊思索。


    現在看來,uu看書  那木雕異常似乎像在找替身,通過將自己的本體與人類連接的形式,或許會逐步將該人同化成——木雕!


    而它自己,也完成了從一個小木雕進化為大木雕的躍遷。


    要想在不傷害姑媽的情況下,搞定這家夥,對於牟靈來說確實很困難。


    而牟靈也很清楚,如果告訴特調組,他們的方法將更簡單粗暴,極有可能連同她的姑媽一起作為異常對待。


    “從上個周開始,我姑媽已經無法出門了。”牟靈的一雙秀眉擰在一起,“不隻是這樣,姑父以及他們的鄰居,前幾天也都開始不同程度的做一些古怪的夢。”


    “什麽夢?”沈星詫異。


    “與樹有關。”牟靈道:“本來我已經打算上次過來一並告訴丁文鷹他們,讓他們出麵與旗山的特調組聯係,共同處理這件案子。畢竟我已經沒有辦法了,再拖下去,可能會連累到其他人,而現在他們即使要處理,最多是我姑媽死。哪知,那天晚上我遇見了你和菲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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