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沫買好食物回來時,緣行和方棲梧二人正相對品茶。這一趟旅程他自認為準備充分,花銷的銀兩、禦寒的衣物以及防潮的睡袋帳篷都帶上了。


    可方棲梧除了雨傘吊床和皮草外,竟還備一套銅製的茶具和湯鍋,讓自己隨時隨地都能有口茶水熱湯喝。難得的是這些東西捆紮起來也就和自己的背山包差不多大,看上去也不沉。便連周沫也被準備了一套皮草充當被褥,平日由自己背著,不得不佩服老江湖的經驗。


    這日的晚飯依舊老樣子,緣行喝茶看著另二人吃喝,偶爾相互還能聊上幾句。


    就在晚餐即將結束的時候,方棲梧掃了眼破廟外,突然冷笑了一聲:“今夜由我守夜,你們快些去睡,明天起早離開此地。”


    三人中她武功最高,江湖經驗豐富,自然也最有發言權。她這般說明顯是發現了什麽,緣行二人雖覺得不安,也隻得老實去做。


    周沫滿不在乎,他就一普通人,天塌了有高個的頂著,加之旅途勞累,不久便鼾聲如雷。


    緣行則無法入定,索性將睡袋鋪開當成褥子,麵對著廟門躺了,這一晚卻是輾轉反側。


    方棲梧就在篝火旁打坐,一動不動。


    出乎意料,竟一夜安穩,沒有發生預想中的夜襲事件。


    淩晨剛剛有一絲的晨光透入,方棲梧便滅了篝火,走到緣行跟前踢了一腳,吩咐道:“起來守著。”


    緣行一個鯉魚打挺,順手操起了身旁長棍,動作麻利,顯是並未入睡。


    “瞧你那小膽。”方棲梧嗤笑聲,接著哼起了小調,好像去晨練的老幹部般,背著一隻手甩著拂塵踱了出去。


    江湖小白緣行自然做不到那般恣意,隻能執棍站在廟門,眼睛緊緊盯著外麵,可惜周圍很寂靜,隻能隱約聽到一些物體倒地的聲音。


    這麽等了不到半小時,方棲梧的身影再次出現,她仍是走時的姿態,進來時竟然打起了哈欠。


    緣行趕緊上前詢問:“這些是什麽人?道長的仇家?”剛到宋朝境內就有人跟蹤,肯定不是衝著周沫和自己來的。


    “仇家若隻這水平,我得樂死。”方棲梧擺擺手,雲淡風輕地說:“幾撥打探消息的小雜魚而已,隨手敲暈了。”


    厲害,緣行暗讚一聲,不過卻有些疑惑:“這麽做豈不是打草驚蛇?”


    “不驚一下,怎知草裏伏著的是長蟲還是螞蟻?”方棲梧眼皮一番,又將周沫叫了起來:“收拾好繼續南下,到河邊找條船吃早飯。”


    “啊?不換路線嗎?”


    方棲梧看他一眼,認真道:“時間長你便會知道,這世上大俠不少,蛇蟲鼠蟻更多,咱們這麽明顯的目標,能藏到哪裏?”頓了頓,又淡淡吐出一句:“貧道就是要讓某些人知道,我回來了。”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藝高人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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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緣行的生活總體來說一帆風順,學生時代單純快樂,最大的憂愁隻是學業罷了。等畢業直接做了自由撰稿人,平日宅在家中,很少與外人有很深的接觸,見識的所謂世間黑暗隻存在於網絡上,腦中始終少了些概念。出家後在寺院十多年的靜修,見的人就更少了。所以,他知道這世界肯定有惡人壞人,卻根本描繪不出壞人的樣子,在其他人看來就有些不食人間煙火的意味。


    師父時常誇讚緣行平和聰慧,但每每總要在後麵加上一句“樸直豁達”,最適合與世無爭的沙門生活。與之相反的是大師兄,他在外界行走的多,總是擔心自己這個小師弟在外麵吃虧,後麵幾年總在他耳邊念叨人心難測江湖險惡,可到底沒有切身體會,多是當耳旁風了。


    緣行絕不敢說自己五蘊皆空六塵不染,卻也勉強稱得上禪心堅定。但他不知道,這一趟的南下之旅,會讓他這個和尚險些破戒,心中第一次生出了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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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在黃河北流找了艘上船,逆流而上,不幾日到了冀州衡水城下船。進城後便找了間客棧住下來。


    一頓熱飯加熱水澡,總算稍微洗去了連日奔波的疲累。緣行的腦子其實更累,沒辦法,精神緊張。一路上他總是懷疑後麵有尾巴跟著,在船上就時不時的往兩岸猛看,為這被方棲梧笑過多次。


    整頓一天後,原計劃本是繼續找船南下的,方棲梧卻提議在這裏好好逛逛。


    要說還是大宋官員治理地方在行,此地比之在契丹見過的城鎮要熱鬧繁華許多。緣行雖然算是半個古代人,可十幾年就貓在寺院裏,雲遊時更是瞎子,此次才算真正見識到華夏古代城鎮的風貌,更不要提初來乍到的周沫了。


    方棲梧見他們逛的高興,道:“咱們在這裏修整幾日如何?”


    “不妥吧!這就快到汴京了。”緣行卻有些猶豫,清明上河圖上的汴梁啊,誰不想先睹為快,更何況眼下還麵臨未知的麻煩呢。


    “也不差這幾日了。”方棲梧笑笑,指向周沫,對緣行道:“咱們不打緊,u看書 w.ukanh.m 小周卻是累慘了。”


    周沫急忙點頭,他這段時間其實都在硬挺著。


    緣行撓了撓光頭,自己到底不如方道長細心,周沫可是不會功夫的。


    “蛇怎麽辦?”他吐出一句。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貧道在中原也不是隻有敵人。”方道長高冷的說。


    “那咱們留幾日?”緣行問道。


    “等雨停。”


    “雨?”緣行抬頭,初春正午的陽光溫暖和煦,天上萬裏無雲,哪裏有下雨的意思?


    可他卻錯了,當天夜裏,衡水城真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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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雨水仍敲打著屋簷,客棧小院內已滿是積水,遠方天地和群山變得一片模糊。


    “我討厭下雨。”緣行悶悶地說,他從小就不喜歡下雨,變成光頭後就變成討厭了,尤其是沒有雨傘的時候。


    周沫打著哈欠,舒服的伸了個懶腰:“方道長怎麽會知道下雨,難道真的能掐會算?”


    對啊。緣行眼睛一亮,難道真是道家的神通?這得見識見識。


    “什麽狗屁神通,貧道這是風濕。”見到方棲梧的時候,對方將自己蜷縮在椅子上,平日的精神氣半分也無,手捧一碗熱湯,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整個人懶洋洋的。


    聽得二人詢問,沒好氣地罵了句,接著嘟囔:“少時不注意,老來留病根……”


    緣行愕然,他真沒想到,身為大高手的方道長竟然還會有類風濕的毛病,自己現在是不是也要注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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