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集訓25


    陶睿答完題, 看?著對麵的青年在?係統提示中猝然倒下,周圍的隊友都在?朝自己靠近,分明站在?人群中間?, 心下卻有種沒由來?的忐忑。


    他不敢過多停留,提起槍轉身就走, 循著之前設定好的路線, 趁紅隊尚未集結,迂回行軍, 擊殺落單的人群。


    然而?原先還在?混亂遊蕩的散兵, 忽然間?變得有秩序起來?。所有人仿佛預知?了他們的行動,開始朝著既定的方向?後撤、會合, 試圖拉成?一個大型包圍圈。


    陶睿想象中的自亂陣腳的畫麵沒有出現?。紅隊冷靜得如同一台設定好程序的機器, 忍受著近乎折磨的待機狀態陪他們周旋了四個多小時, 等著他們敲下開始的代碼, 才終於顯露出自己真正的實力。


    泛著冷光的槍管如同野獸鋒利的獠牙,狩獵者們極有耐心地保持著安全距離, 在?夜晚空曠而?沉寂的空地上迅速遊走, 布置出緊密的羅網。


    意識到這一點, 陶睿腦海中跳出的第一個想法不是震驚,不是恐懼,而?是覺得荒謬。


    他相信自己的觀察跟判斷, 會被紅隊的走位迷惑隻?是因為過於低估了他們的謹慎。


    他確實沒有想到, 在?己方占據成?倍人數優勢的情況下,紅隊還是會選擇忍受饑餓和枯燥,循序漸進地在?他麵前表演出從煩躁到疲憊再到放棄掙紮的全過程。


    這種謹慎簡直是極致到苛刻,到了不合常理的地步。


    紅隊隻?需要再擊殺他們兩個人,即便?是十換一的水準, 也足以實現?積分的反超。


    哪怕是考慮到數據的模糊,無法確定具體的人數,以擊殺至少五人為目標,也不至於采用這麽曲折的方式。


    所以紅隊的總指揮到底是誰?


    根據他的了解,聯大跟聯軍那幾位大三的學生,都不是類似的風格。


    陶睿的腦海中風暴般地閃過一連串的信息,席卷後留下滿地的殘骸。怔鬆了一秒,他立即停止這種無用的思考。


    僅是雙倍的人數還做不到太嚴密的包圍網,何況己方擁有更具殺傷力的熱武器。


    陶睿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重新修改路線,從側麵繞彎,通知?隊友往基地的方向?回撤。


    所有人都在?深夜的奔波中感受到一絲無力,麻木地遵從陶睿的指揮,僅用幾個簡單的詞語表示一下對紅方陣營無恥行為的回應。


    饒是如此?,眾人還是得在?撤退的過程中保持精神的緊繃,戒備觀察四周,以防自己受到任何伏擊。


    自己的命現?在?很值錢。


    這是當下所有人最強烈的念頭?。


    軍靴踩在?堅硬的路麵上,發出沉悶的敲擊回響。節奏雜亂的腳步聲應和著夜晚無常的北風,打亂了青年們從胸口吐出的溫熱呼吸。


    紅隊眾人在?瘋狂的跑位中連氣都捋不平,卻還不忘興奮地瞎嚷嚷,把“奔走相告”四個字做出了應有的喜慶。


    “紅燒肘子出現?了同誌們!”


    “各部門請注意,已經降價了。乘風十分鍾前更新了物價,說他現?在?隻?值一個無骨雞爪。”


    “告訴陶睿,讓他自覺一點。再拖一個小時,他在?餓瘋了的總指揮眼裏可能都值不上一道葷菜了!他難道想做熗炒油麥菜裏的蒜末嗎?”


    “請有消息的同誌匯報一下無骨雞爪的具體位置。”


    “看?不清臉,無法確認。先把無骨雞爪們湊成?盤好嗎?總能嗦到你們喜歡的那一隻?。”


    “閉嘴閉嘴!”陳華嶽逆著民意大聲唾罵道,“誰再報菜名我就給他禁言!”


    眾人沉默半晌。


    一青年試探性地道:“那……叫桃桃烏龍?現?在?隻?值三分糖的那種。”


    陳華嶽頂著他那張斯文和順的臉,很凶殘地爆了句髒話:“滾特?麽的犢子!”


    不正經的交談在?下一秒全部結束。


    一學生反饋道:“追查到了目標,根據兩個點位之間?的移動方向?判斷。陶睿現?在?應該在?往基地回撤。”


    “反應真快。”乘風小聲道,“跟長了狗鼻子一樣。”


    這是純粹的泄憤行為。眾人可以斷定。


    不用乘風指示,隊形已經做出調整,距離最近的幾支小隊漸次排列,嚐試對陶睿進行攔截。


    “不要聚集,不要聚集。”乘風再三提醒,“小隊之間?請保持十米以上的距離,以防被對麵一波帶走。”


    眾人知?道的,雖然有點困,但還沒昏了頭?。


    很快,地圖上出現?了類似雁陣的人字隊形,白隊疏散的成?員則被分開的兩翼夾在?其中。


    確定好大致方向?後,紅隊成?員氣勢高昂地朝前行進。乘風期待的“安全”的混戰也開始了。


    沉甸甸的模擬頭?盔戴了半天,已然壓得眾人脖頸發酸。


    白隊成?員在?陶睿的指示中連續變化?隊形,靈活地衝擊紅隊不斷收攏的兩翼。麵對劣勢的局麵,不再吝嗇地投擲熱^武器削減對方的戰力,以舍生求仁的態度發動最後一次搏擊。


    破釜沉舟確實是有效的,事實證明那三十個物資箱裏的裝備也確實是保命的絕佳武器。紅隊的陣型被撕開了數道口子,傷亡數量也在?切實地上升——雖然由於紅隊的站位,幾次爆破並沒有達到白隊理想中的效果。


    可惜的是箱子裏開出的並不全是爆破設備,而?且他們還留了一半用於基地設伏,在?為了突圍耗盡彈藥後,就像是燭火被風吹滅前的最後一躍,光線閃亮了一下,轉瞬趨於黯淡。


    幸存的紅隊成?員很快跑位進行補充,不待他們調整,便?轟轟烈烈地打響了反擊的戰爭。


    狼狽的追逐中,白隊的陣亡數量很快邁過70%的關鍵線。


    看?著驟然縮減的積分,白方陣營的成?員即便?反複勸誡自己不要放棄,還是失去了反抗的動力,隻?覺得肩膀及以上的壓力更重了,連同頹廢都化?成?了實質,跟繩索一樣捆綁他們的四肢。


    大局已定,兵敗山倒。


    他們哪裏還有什麽翻盤的資本?


    隊友彼此?的心情互相影響,往更負麵的方向?墜落。夜裏晃動的人影如同行屍走肉,麵對情緒越發高漲的紅隊,連垂死掙紮都顯得力不從心。隻?是因為不願意放棄而?苦苦支撐。


    陶睿在?公頻裏喊了兩句,可惜平實的口號已經調動不了隊伍的氛圍。他自己也沒有存太大的僥幸,誠然不知?道此?刻該說些什麽,幹脆保持沉默。


    耳機裏頻道急促的射擊聲就像是死亡的號角,陶睿不敢再看?麵板上數據,咬牙攻擊著所有能見到的敵軍,在?對戰正式宣布結束之前,執著地戰鬥,給白隊陣營爭取最後一點可憐的顏麵。


    專業課教官等不到自己想看?的畫麵,離開座位,繞著空地走動活動手腳。


    她身後那群被淘汰的學生此?刻亦是五味雜陳,有些不忍看?這悲慘的畫麵,別過了視線隻?聽?聲音。


    “衝動的後果,怎麽樣?”二軍的體能教官兩手環胸,氣悶了大半場忍著沒開口,此?時才極盡嘲諷地訓斥道,“覺得自己很能,很了不起,是不是?現?在?什麽感覺?二軍總指揮要不要發表一下感想?”


    眾人理屈詞窮,緘口不言。


    被點名的青年支支吾吾地說道:“對不起。”


    “跟誰說對不起?跟我?”教官抬手一擋,“別,跟我沒關係,我隻?是個觀眾。你們就算是跳進糞池溝裏打滾洗澡,也頂多是給我找個樂子。犯不上。”


    青年訕訕低頭?。


    過了片刻,教官哼著粗氣,帶著點憤憤不平道:“人家紅隊怎麽就能團結在?一起?隊伍分裂,你覺得主要是誰的問?題?”


    挑頭?兒的。個人主義太強烈的。


    青年反思。


    他和陶睿都是這樣的人。


    陶睿態度可能比他溫和,但作戰風格更為強勢。退讓、屈從,類似的詞語應該都不存在?於他的字典裏。


    而?且兩校紛爭由來?已久,所以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把對方當成?是一路人,更別說是組團了。


    “我的錯。”青年低落道。


    教官回過頭?,正欲開口,邊上兄弟拍了下他的手臂,提醒說:“反省大會晚點再開,不然一樣的話你得說兩次,累不累?”


    教官覺得有道理,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們先關注比賽,好好看?看?自己的戰友是怎麽迎接慘敗的。


    戰局已經沒有什麽特?殊的風浪了。人群緩緩移動到基地附近。


    陶睿想覷機衝進去,將?還沒用掉的幾個手^雷翻出來?投了,免得浪費。


    可是從剛才開始,一向?謹慎的紅隊又反常地換了風格,讓他摸不著頭?腦。


    他很確信已經有學生察覺到他的所在?,偏偏那幾個人不上前、不主動,跟他保持著距離,像放風箏一樣地吊著他。


    正當陶睿決定破罐子破摔的時候,一條黑色的弧線從牆後丟了過來?,落點就在?他腳邊。


    陶睿下意識地抱頭?撲倒,等濃烈的白煙開始升騰,繚繞了視線,才發現?那原來?是個煙霧^彈。


    係統中迅速出現?【流淚】、【眩暈】、【行動受限】的負麵標識,證明是帶催淚效果的化?學煙霧。


    陶睿遵從係統要求,匍匐在?地準備爬出去。循著記憶中的方向?前行了一小段,便?聽?見一道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陶睿當即去夠手邊的槍,並朝聲音的來?向?抬起了頭?。


    模擬視野中的畫麵成?片模糊,甚至看?不見一道黑影。


    陶睿用力眨了眨眼睛,卻發現?人物的負麵狀態不僅沒有消失,反而?還在?加重。


    他扣住扳機,準備在?係統允許範圍內隨便?開個槍以作震懾,來?不及用聲音分辨出敵軍的所在?,衝鋒^槍先一步被人踢開。


    陶睿還在?想是誰這麽不禮貌,下一秒,雙手意外地被人捆在?了身後。


    陣營戰裏可沒有這樣的玩法!


    對方身上帶著股淡淡的臭味,膝蓋抵在?他背上時可以察覺出體重跟力氣都不算太大。可受限於係統的警告,他一時沒有反抗,等回過神來?已經難以掙紮。


    陶睿當即叫出了聲:“乘風?!”


    對方沒有回應,隻?是拽著他往前走了兩步。


    陶睿的雙手被反縛在?身後,動作一大就容易傷到肌肉,加上模擬係統裏紅光一直閃爍,他猜不準乘風的意圖,隻?能問?道:“你想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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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滴”的一聲,是電梯到了,乘風粗暴地將?他提了上去。


    輕微的失重感後,電梯門再次打開。


    陶睿不知?道自己現?在?身處幾樓,不過負麵狀態總算有所消退,如果定睛細看?的話,隱約能看?見一些光影的輪廓。


    乘風一路拽住他的手臂,迫使他跟隨自己的腳步。走了一小段路後,直接抬腳踹開大門。


    金屬門板與牆麵發出刺耳的撞擊聲,夜間?清涼的風從大開的縫隙裏湧了進來?,陰冷冷地吹在?陶睿身上,讓他自脊椎末端打了個寒顫。


    大門還在?呼嘯的風聲裏跟牆壁不停敲擊,周圍所有的因素都透著令人恐慌的異常。


    陶睿定住腳步,目光無措地四望,胸膛劇烈起伏,大吼道:“你瘋了嗎?你到底想幹什麽!”


    回答他的是乘風自身後毫不猶豫踹來?的一腳。


    陶睿沒有防備,直接趔趄地兩步跌到地上,即便?有手臂俯衝,下巴仍舊被粗糙的地麵蹭破了一層皮。


    他大吸了口氣,尚未從暴怒的心情裏找到自己的聲音,又被乘風拎著後衣領,從地上提了起來?。


    陶睿下意識朝後靠去,在?過腰的高度抵到了類似欄杆的物體,他微撇過頭?,隨即就被乘風按著胸口朝後推了下去。


    視線陡然翻轉,負麵狀態即將?褪去。


    又一次眨眼後,畫麵猶如被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衝洗過,陶睿看?見了模擬係統中一片澄澈蔚藍的天空,以及一排倒立著的古樹。


    他從來?沒有在?這個視角看?過這片景色,卻沒有任何欣賞的心情。


    離地麵數十米的高度差讓他產生了一種極為真實的眩暈,某一瞬間?他的大腦是完全放空的,在?重新恢複運轉後,所有的理智全部係在?乘風抓著他衣領的那隻?手上。


    耳機裏傳來?教官帶著警告的呼喝:“乘風!”


    陶睿的心髒快要衝破喉嚨。他感受著血液朝大腦一波又一波猛烈地推壓,艱難從肺部擠出空氣,咆哮道:“放開我!你腦子有病嗎?”


    乘風的手又往下按了一點。


    這時,她才極為冷淡地對他說出第一句話。


    “害怕嗎?”


    陶睿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發出聲音,他覺得乘風就是一個真正的瘋子。


    乘風譏諷地道:“這麽幹脆利落的死亡,你也會覺得害怕?”


    教官的斥責聽?起來?甚至有點遠:“乘風你給我住手!”


    回應他的,是越發殘酷的一推。


    陶睿的半邊身體已經快要滑出護欄外,重心不斷下移的同時,任何輕微的雜音在?他耳朵裏都成?了死神逼近時的問?候。


    他瞳孔渙散,亂了呼吸的節奏,胸腔內部傳來?一聲倒氣的雜音。


    “嗬,怎麽了?軍人不是必須要有死的覺悟嗎?你沒有嗎?”


    陶睿的眼珠朝前轉了轉,從眼皮闔出的狹窄視野中看?清乘風那張無波無瀾的臉。


    對方閃著寒光的幽深眼神告訴他,她真的敢放手。


    幾位教官站在?投影屏前,緊盯著半空的光幕。現?場靜默無聲,連空氣都似被定格。


    下一秒,乘風唇角上翹,緩緩鬆開發紅的五指。


    料峭的春風吹幹皮膚上的冷汗,陶睿腦海中殘留著乘風那副獰笑的表情,躺在?護欄後方一米多寬的平台上,大睜著眼睛發愣。


    模擬係統裏彈出淘汰提示,理由是離開地圖紅圈。


    長方形的邊框閃爍了兩秒後,頭?盔正式停止運轉,世界歸於真實。


    再下麵是一片階梯狀的露天訓練場,陶睿掃了一眼,轉過身正對著天空。


    浩瀚陰沉的夜景懸在?他頭?頂,巨大的黑暗似乎要將?他吞沒。


    所謂死亡的恐懼,隨著戲弄被戳破而?驅散,但每一個毛孔仍舊記得戰栗的感覺。


    陶睿閉上眼睛,顫抖著調整呼吸,耳邊聽?見乘風踩著軍靴輕快跑開。


    “吃飯吃飯。紅燒肉!”


    緊跟著大樓底部傳來?男生興奮的歡呼。


    “炭烤羊肉!”


    “油淋雞!”


    “肘子!肘子在?我腦子裏轉一晚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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