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上一次,烏芽芽離開的時候給易岺留下了揭露自己身份的一幅畫,但時隔那麽久,而且她還改變了形體和外貌,易岺是怎麽把她認出來的?


    一個人和一隻烏鴉,他究竟是怎麽聯想到一塊兒的?


    烏芽芽受到了驚嚇,以至於在窗台上站穩之後,她泄憤似的用翅膀扇了易岺好幾下。


    那人受到攻擊非但不惱,還發出了愉悅的低笑,“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兒,在對視的一瞬間,我總能知道那就是你。下一次,當你變成另一個人,你可以試試看我能不能把你認出來。”


    他擔心自己敏銳的洞察力會把小妖怪嚇走,所以他要利用對方爭強好勝的心性,激得她每一次都會主動找回來。


    烏芽芽果然上當了,衝易岺嘎嘎叫了兩聲,然後像梭子一般衝上雲霄。


    給老娘等著!下回老娘變成八尺壯漢回來找你!


    飛回酒店之後,烏芽芽盤膝而坐,一把一把地揪著長絨地毯,著實生了一場悶氣。眼看天色越來越黑,她才帶上裝有金錦溪屍體的箱子,搭乘的士來到城西公園。


    “爸爸,幫雇主處理一下後事唄。”她拍了拍粗壯的樹幹。


    樹幹上慢慢顯現出一張人臉,嘴唇翕動:“你站遠一點。”


    烏芽芽連忙退到一旁。


    她腳下的肥沃土地開始緩慢蠕動,繼而拱起一個個土包,又過了片刻,一根根藤蔓從土包裏探出,似觸手一般靈活地打開箱子,抬出金錦溪的屍體,擺放在滿是芳草的綠地中。


    綠地開出一朵朵潔白的小花,花上沾染著一顆顆晶瑩的露水,仿佛是誰遺落的淚珠。當花兒開始凋謝的時候,金錦溪也被密密麻麻的藤蔓覆蓋,慢慢拉入泥土裏。她被分解了,進而回到大自然的懷抱。


    土地是最肮髒的所在,因為它能容納一切汙穢;土地同時也是最潔淨的居所,因為它能孕育無盡的生命。


    生命從土地中來,又回到土地中去,這是一個圓滿的輪回。


    烏芽芽低下頭,默默為金錦溪祈禱。


    大榕樹關切地問道:“芽芽,你身上怎麽有股藥味?你受傷了?”


    烏芽芽連忙睜開眼睛,又快又急地否認:“沒有沒有!那些人類怎麽可能傷到我!爸爸你肯定聞錯了。哎呀,讓我來看看我的寶貝!我好久沒清點它們了!”


    她生硬地轉移話題,然後爬上樹幹,從一個幽深的樹洞裏掏出一個兩尺見方的大盒子。


    她打開盒蓋,把裏麵的東西盡數傾倒在鋪滿柔軟芳草的土地上,包括自己剛從易岺那裏得到的四顆彈珠。


    一時之間,這個昏暗的結界布滿了璀璨的星光。一大推紅的、綠的、紫的……各種顏色各種形狀的晶體在草叢裏灼灼閃耀。它們有的是寶石,有的是珍珠,有的是礦物,有的是彈珠,還有的隻是普普通通的碎玻璃。


    這是烏芽芽從小到大的收藏品,有的是榕樹爸爸幫她從地底挖的,有的是她在外麵撿的,還有的是她從別人家裏偷的。


    那時候她還隻是一隻什麽都不懂的小鳥兒,完全不知道那是犯法的。


    察覺到榕樹爸爸還在嗅聞自己身上的藥味,烏芽芽立馬變成一隻小烏鴉,落入五彩斑斕的晶體中。


    無論爸爸等會兒問什麽,她隻管嘎嘎叫就行了,反正他聽不懂鳥語。


    烏芽芽用翅膀捂住嘴,頗為得意地笑了。


    大榕樹:“……”罷了,不問了。孩子這麽頑皮,看上去也不像受傷的樣子。


    大榕樹釋放神力,催生出一朵朵閃爍微光的蘑菇。這些蘑菇從綠草裏探出腦袋,把自己的光芒分享給鋪了滿地的,晶瑩剔透的寶藏。它們的輝光互相掩映、碰撞,激發,然後變作一點點細碎的亮斑,四散地打在烏芽芽漆黑的翅膀上,也打在大榕樹繁茂的枝葉中。


    這個幽暗而又僻靜的所在,仿佛一瞬間變成了星辰誕生的搖籃。


    這裏處處都是絢爛的色彩與斑駁的光影。


    烏芽芽邁著小短腿,扇著小翅膀,徜徉在這片絢爛的光影中,然後踮起腳尖一圈一圈打轉,最終昏頭昏腦地躺下。她喜歡世界上一切的色彩和亮光,也深深為所有美的事物而沉迷。


    她四仰八叉地躺在星光裏,小短腿和小翅膀一上一下地開合著,就仿佛躺在雪地裏用身體畫出圓圈的人。


    大榕樹垂眸看著玩得快心的女兒,自己也露出了滿足的笑容。如果未曾養育這個脆弱的小生命,祂不會享有如此爛漫的美景。


    玩得足夠盡興了,烏芽芽才變回人身,拿出手機漫無目的地翻看。


    信箱裏躺著一條未讀彩信,來自於易岺。他把那幅烏鴉圖轉發過來,並配文道:【加我微信。】


    烏芽芽立刻便把這幅圖設置成了手機屏保,卻對易岺加微信的要求置之不理。


    這人太狡猾了,她得晾晾他!


    烏芽芽仰躺在草地上,翹著二郎腿,哼著抖音神曲,自自在在地刷著微博。很快,她的好心情就被金錦溪烏煙瘴氣的社交賬號給消磨得一幹二淨。


    哪怕與慕辰離了婚,那些不知所謂的網友也未曾放過她。


    有人把她的毀容照發布到網絡上,憤恨不平地說道:【你為什麽要去整容啊?還整得像個豬妖!沒離婚的時候你天天花哥哥的錢,離了婚又變成他身上永遠洗不去的汙點。以後隻要提起你,所有人都會想到——哥哥竟然跟一個怪物結過婚。哥哥會一輩子被你惡心下去!你有沒有想過哥哥的心情?你去死好不好?你死了哥哥才能永遠擺脫你的影響。求求你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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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類似的詛咒不是一條兩條,而是成千上萬。


    信仰能供奉出一個神靈,那麽同樣的道理,無止境的憎惡也能摧毀一條生命。


    在這種極端壓抑的氛圍下,在毀了容的絕望中,在失去丈夫乃至於失去一切的困境裏,金錦溪不可避免地自殺了。


    她已經死了,可是咒罵卻還未停止。


    怪物,豬頭,賤貨……無數人在咒罵她,唾棄她,攻訐她。


    她的毀容照已傳得全網皆知,這背後若是沒有一雙黑手在推動,絕對無法達到如今的熱度。


    如果說錄製離婚綜藝是公開處刑,那麽現在的熱搜就是行刑的前奏。


    隻可惜烏芽芽並不想陪柳如絮玩這種無聊的遊戲。金錦溪的遺願裏一個字都未曾提及慕辰,烏芽芽自然也不會在對方身上浪費精力。她還急著賺錢呢!


    “爸爸,幫我拍幾張照片。”她舉起手機央求。


    一根枝條從樹冠裏探出,輕輕握住手機。


    “怎麽拍?”


    “你把藤蔓召喚出來,在我周圍鋪設一圈。”烏芽芽撐起上半身,來回甩動蓬鬆的頭發。


    她的發量多到驚人,又帶著微微的卷,躺下之後自然灑落在鋪滿了斑斕寶石的草地上,竟似深海中浮遊的藻類,帶著潮濕、豐潤、厚密的質感。


    她巴掌大的小臉就隱藏在這過於烏黑充盈的發絲裏,如雪的肌膚在幽暗中閃著光。她整個人,比周圍星彩點點的寶石更為奪目。她曲起修長筆直的腿,又抬起一隻手,朝懸在半空的手機抓去,薄紗黑裙與周圍的一切融為一體。


    她明亮的眼眸溢出朦朧的水霧,迷離的眼神如絲般繾綣,又如水般溫柔。


    一叢叢暗綠色的藤蔓包裹著她曲線曼妙的身體,一朵朵潔白的花在她周圍盛放。她的麵容是如此豔麗,昏沉的表情卻又透著一絲頹靡。如此新鮮的一具肉/體,卻更像是一隻被欲望充盈的魔物,正企圖從深淵裏逃離。


    那些藤蔓,便是抓捕她的觸手,幾欲將她拽入地獄。


    連地獄的魔王都知道,這不是人間能夠容納的美麗。


    大榕樹抓住這一瞬間,拍下了魅魔逃離地獄的場景。


    “這張臉不是很好看。”捧著手機欣賞了一會兒,大榕樹禁不住歎息。


    “勉強湊合一下吧。”烏芽芽翻身坐起,不滿地噘嘴。


    如果有外人在場,並且聽見了兩人的對話,一定會奉他們為“凡爾賽之最”。


    “把這張照片發出去,我就能拿到違約金了。這也算是我替雇主掙到的錢吧?”烏芽芽喜滋滋地問。


    “當然,凡是靠你的能力賺來的錢,都能滿足雇主的心願。”大榕樹讚賞地說道。


    父女倆合計合計,很快便把這張照片發送到金錦溪的社交賬號。


    烏芽芽還配了一句特別討打的文字:【對,我是汙點。然而像我這樣的汙點,隻有神靈能把我抹去。】


    片刻的平靜過後,金錦溪的社交賬號引發了網友的評論狂潮。


    無數人在留言區打出了一連串的驚歎號。


    這是人類該有的美貌嗎?技術和審美都達到頂尖水平的程序員也捏不出這樣一張完美無瑕的臉吧?更別提這黃金比例的長腿,不盈一握的細腰,飽滿豐腴的胸脯,以及這漆黑眼眸裏盛放的朦朧春情。


    搜遍全網,把號稱顏值爆表的所有明星或網紅都拖出來進行對比,也沒有誰能勝得過這張照片裏金錦溪探到鏡頭前的染著一抹粉色的細長指尖。


    如果維納斯是真實存在的,那麽她就是維納斯;如果翩若驚鴻的洛神不僅僅是傳說,那麽她就是洛神。


    她是魔鬼,天使,亦或精靈……


    她是一切美的集合與象征。


    照片甫一發送便在全網範圍內掀起了轉發的熱潮和激烈的討論。


    這真的是金錦溪嗎?五官和輪廓似乎都沒變,但美貌的程度卻能無止境地增長,這太不可思議了!


    柳如絮自然也看見了這張照片。不過她手裏有艾米錄製的,金錦溪毀容後在酒店裏哭訴自己活不下去的視頻。視頻中腫脹不堪的豬頭絕對做不了假,而照片卻可以嫁接或ps。


    也因此,她並未像烏芽芽預料得那般感到焦躁或後悔,而是給艾米打去一個電話,讓對方把金錦溪毀容後的視頻爆出去。


    金錦溪想憑幾張p過的照片來澄清自己整容失敗的傳言,這樣的做法簡直太過天真愚蠢。等節目開始播放,她究竟醜到什麽程度,全國觀眾都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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