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近六月,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朱由檢一群人正在衙門前的影壁下的遮陰。


    突然就見中門大開,一隊站班衙役就列隊衝了出來,其後仍穿著道袍的崔而進施施然的向前拜道。


    “下官不知部堂大人駕到,有失遠迎,還望贖罪。”


    袁可立和徐光啟互相看了看,又轉頭看了看還在一旁乘涼的朱由檢,見朱由檢沒有暴露身份的意思,袁可立便走了上去。


    “崔大人言重了,本官未帶儀仗,崔大人亦不必多禮。”


    崔而進自然是認識袁可立的,兩人寒暄一番後,眾人就被請入了巡撫衙門的後堂。


    待邁入後衙,袁可立便請了朱由檢上座,隨後便領著眾人納頭便拜。


    一旁的崔而進這才知道原來是皇帝親臨,趕緊跟著跪下來。


    “哈哈,崔大人不必多禮,朕此次輕車簡從自然就不想叨擾地方過甚,當然若是衙門裏有什麽清涼的飲品,那就再好不過了。”


    跑了一上午,可把朱由檢熱壞了,但這裏不是紫禁城,自然沒有朱由檢自己發明的刨冰榨汁機。


    但這也難不住崔而進,雖然明朝沒有現代意義上的冷飲,但夏天消暑的蜜水和飲子還是有的。


    一會兒工夫,下人便上來了一些冰涼的蜜水和飲子,這些都是在冰窖裏鎮過的蜜水和草藥水,,雖然沒有刨冰那麽冰爽,但著實比現代的飲品要健康的多。


    朱由檢端起了一碗飲子,一口氣幹了半碗,這才感覺自己終於又活過來了,隨後舒服的長舒了一口氣,裏麵似乎有後世藿香正氣水的味道。


    崔而進見朱由檢如此不拘小節,緊張的情緒也放鬆了不少。


    “崔大人,朕沒記錯的話,天津的碼頭區屬於天津左衛吧?”


    喝了一碗飲子,身心舒爽了不少,朱由檢也不耽擱,上來就提到了正題。


    “回陛下,正是天津左衛。”


    “哦,那碼頭沿海方圓三十裏內有多少人口?多少已經開墾的田地?”


    崔而進聞言一愣,他剛上任不久,沿海碼頭三十裏內的丁口田畝情況誰摸得準啊,一時間就有些語塞。


    但多年的宦海經曆告訴他,即使真的不知也不能答不知。


    “回陛下,沿海碼頭多為鹽堿荒地,良田並不許多,其中亦有一些村落,村民靠打魚和在碼頭扛活為生,實際丁口、田畝,臣尚未掌握清楚,臣這就去取魚鱗冊。”


    朱由檢聞言,雖然有些不滿意,但是這個時代就是這樣,不僅是隱田隱戶,皇權不下鄉的時代,就是縣令也不知道其治下到底有多少田地丁口。


    即使是魚鱗冊上的記載的,也沒有多大的參考意義。


    朱由檢隨後擺了擺手,自覺跟這崔巡撫也沒什麽好問的,隨後就對著袁可立和徐光啟說道。


    “兩位部堂,朕欲在天津左衛沿海三十裏的範圍內設立特區,建北海水師,並開放海禁。”


    一語驚起千層浪,連帶著袁可立和徐光啟都驚掉了嘴巴。


    袁、徐兩位部堂跟著朱由檢轉了天津水師,對於朱由檢重振水師的念頭自然猜了個七七八八,但其開放海禁的想法,兩人還是第一次聽。


    自洪武年間起,大明關於開海和禁海的爭論就一直沒有停過,伴隨著這一爭論,還引發了幾次朝局的動蕩和嚴重的黨爭。


    所以一提開海,袁可立自然就嚇了一跳。


    “陛下,此事要不要與內閣諸臣商議一番再做定奪。”


    袁可立自是不敢答應,若是朝臣們知道是他跟著皇帝巡視天津水師的途中定下的此策,回京之後少不了被人彈劾。


    說著袁可立便拿眼瞟了一下徐光啟,示意讓他跟自己一起勸勸皇帝。


    可徐光啟卻似沒有看見,躬身行禮道。


    “自隆慶以來,我大明禁海久矣,待到天啟年間,僅有一處月港也已經衰落,遂沿海私掠猖獗,私掠商人富可敵國,但朝廷卻從中收不上一兩賦稅。”


    “究其原因,實乃我大明貨物珍奇,西洋萬金搶購,商人逐利,市舶司渠道難以購置,我大明商人便勾結洋人,收買官府,鋌而走險,此不僅令朝廷損失一筆賦稅,還讓沿海盜亂四起。”


    “陛下聖明,為朝廷計,我大明當開放海禁,並收取賦稅。”


    袁可立聞言差點一口氣倒不上來,他倒是忘了,這個徐光啟是個天主教徒,沒事就往那洋人紮堆的宣武門外的天主教堂跑。


    “哈哈,徐愛卿所言極是,朕正有此意,既然朕也防不了海盜私掠,那就幹脆放開了好,朝廷還能賺些銀子不是。”


    袁可立見朱由檢和徐光啟君臣二人一唱一和,頓時有些懷念京城的兩個老頑固劉宗周和李國普了,狠了狠心,袁可立又上前勸道。


    “陛下,臣非是不讚成開海,但此事重大,牽扯甚多,東南豪族盤根錯節,饒是朝堂之議恐亦受其左右,還望陛下三思,隆慶黨爭未遠也。”


    見朱由檢似是不聽自己的意見,袁可立便豁了出去,將自己的擔憂明明白白的說了出來,惹得站在一旁的崔而進恨不得瞬間消失。


    如此驚世的朝廷大政,非是他這四品的小巡撫多能參與的,貿然發表意見,很可能會被當了替罪羊,而且在於開海禁海上,崔而進也有自己的小算盤。


    “袁大人公忠體國之心,朕自然明白,但朕此次並非開放所有沿海,隻是先選一處試點看看,而且朕的這處市舶司也不選在南方。”


    朱由檢掃了袁可立一眼,臉色並沒有惱怒,隻是將目光又落在了角落裏裝透明人的崔而進身上。


    “崔大人,朕再問你,這天津碼頭,一年私自去往倭國的船隻有多少啊?”


    朱由檢此話一出,崔而進裝透明人的打算是徹底失敗了。


    崔而進聞言,頓時嚇得有些七魂出竅,一個趔趄跪在了地上。


    “回,回,回陛下,這,這,這,臣剛接手天津巡撫,尚,尚未整頓民間私自出海之事。”


    “哦,是嗎?我看不是尚未整頓,是舍不得整頓吧,說,天津水師指揮使廖大中給了你多少銀子,讓你幫他瞞著私放民間船隻出海之事。”


    剛才崔而進是七魂出竅,現在的崔而進已經成了一灘爛泥。


    在朱由檢的厲聲喝問下,崔而進見事情敗露,隻有趴在地上喊饒命。uu看書 .uukanshu.co


    “袁大人,看見了吧,朕不開海收取賦稅,銀子便都讓這些貪官汙吏給賺去了,一艘三百料的大船出海,他們便從中抽千兩銀子,而且這還不算,上麵的貨物有大部還是這些官員的。”


    “為何官員反對開海啊,因為開海之後,他們在民間私自海貿上的銀子就沒有了。”


    朱由檢隨後又掃了一眼袁可立,隻是這一眼就冰冷的多了,直把袁可立看的心裏發毛,讓袁可立有些後悔剛才的勸諫,若是被皇帝誤會了自己在民間出海上有什麽貓膩,可就麻煩大了。


    “陛下明察秋毫,臣實在佩服,就是這等借朝廷禁海之策、行私自出海之便的官員,毀了朝廷的開海大政。”


    這時候,袁可立也沒什麽好說的了,再要是勸諫,那自己在皇帝眼中就是居心叵測了。


    袁可立曆經宦海四十餘載,自然不是那種不開眼的直臣。


    “哈哈,袁大人說的是,有崔而進和廖大中這兩個貪官,誰反對開海,其狼子野心便是一目了然了。”


    袁可立聞言,心裏立時咯噔一下,幸虧自己反應快,陛下果然在這等著呢。


    估計這崔而進和廖大中便是朱由檢拿來堵朝臣悠悠眾口的擋箭牌了。


    有這兩個貪官在前,朝廷裏誰還敢反對開海啊,如果有,估計朱由檢不介意再逮兩個來殺雞儆猴。


    想到這裏,袁可立瞬間明白了朱由檢巡視天津衛的目的了。


    雖然袁可立已經猜到了朱由檢的想法,但隨後錦衣衛的行動卻讓袁可立覺得自己低估了朱由檢開海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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