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走廊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雲喬抱著一束鮮花給病房桌上原本的植物換掉,煥然一新的景象讓人眼前一亮。


    她推開窗戶散氣,一會兒又關上。


    上學時每隔幾天才能擠出時間過來探望老人,放假後她幾乎每天都來,接觸雲老的醫生護士都認識她,每當提起雲老的孫女,無一不誇她孝順。


    老人近日睡眠時間越來越長,雲喬安靜坐在室內陪伴,幾乎不會發出雜音。


    直到一位護士前來提醒:“雲小姐,雲老先生這個月的醫療費用需要結算一下。”


    “什麽?”雲喬抬起頭,滿眼疑惑。


    爺爺住在最好的病房,接受最好的治療跟照顧,每個月治療費用都是一筆大數字。以雲家的資產,給老人治病養身體不在話下,每個月的費用都是從一張特定的卡裏扣除,怎麽會沒交?


    雲喬隨護士一起去醫院繳費前台查詢記錄,發現這個月的費用遲了幾天還沒補上。


    “不好意思,給我一點時間,我要向家裏人確認一下。”雲喬尋到一個安靜無人的角落才拿出手機,給備注“大伯”的人打電話。


    “大伯,最近很忙嗎?”


    “我今天去醫院看望爺爺,聽醫院的人說,爺爺這個月的醫藥費忘交了。”她沒有直接質問為什麽沒交,而是委婉的用“忘”字提醒。


    對方明顯心虛,秒懂她打這通電話的原因,磨磨蹭蹭半天才說出實情:“喬喬,公司資金周轉出了點問題……醫院那張卡暫時停掉了。”


    “所以大伯拿爺爺治病的錢,去填補公司缺漏?”雲喬盡量穩住聲線,手指掐得泛白,如果不是隔著屏幕,那記拳頭恐怕會忍不住衝出去。


    “那現在要怎麽辦?爺爺住院的費用已經延遲幾天,不能再拖了。”每天住院、治療的藥物,還有請來照料的護工都需要錢。


    “唉,我也在為公司和醫院的事發愁。”雲業成在電話裏唉聲歎氣,很快露出真麵目,“喬喬你幫大伯一個忙,你去找景修,讓他答應跟雲家的合作。”


    嗬……


    她敢肯定,以雲業成的性子,一定早就去找過聞家。


    而結果,毋庸置疑遭到拒絕,現在才會從她這裏下手。


    “喬喬,你也知道爺爺每天的治療費用多麽昂貴,你去找景修說說,隻要這事兒成了,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雲喬的沉默讓雲業成變本加厲暴露本性,“咱們可是一家人,這麽做也是為你好,反正你跟景修有婚約,應該多多來往。”


    耳邊陸陸續續傳來男人貪心的話語,雲喬頭疼欲裂:“公司為什麽會虧損到這地步,大伯你心裏清楚,你覺得誰會選擇無法獲利的公司合作?”


    當初爺爺突發意外被送進醫院,雲業成是爺爺唯一活在世上的兒子,理所應當繼承公司。雲業成心比天高,自以為能夠帶領公司更上一層樓,結果稍不注意就栽了大跟頭。


    公司資金鏈出現問題,他開始到處找人求機會撈錢。


    主意打到聞家身上,誰知對方絲毫不念舊情,見死不救。


    他們想借雲喬聯姻這條線,稍微耍了點手段想逼雲喬全力配合,雲喬了解對方惡劣脾性,直接掛斷電話。


    知道他們靠不住,雲喬早已留下後手,爺爺的醫療費不會缺,但那張卡算是作廢。


    電話中斷,雲業成一張老臉直接垮下來:“這死丫頭。”


    從小就胳膊肘往外拐,明明動動嘴皮子就能辦到的事,就是不肯幫忙。


    耳朵幾乎貼在旁邊的王曼芝站直身,望著丈夫:“她不肯?”


    被侄女拒絕,雲業成麵子掛不住,憤懣道:“沒有我們雲家,看聞家還要不要她!”


    “最近我看網上有人謠傳聞景修跟梁家那個女兒,咱們不如暗中推把手,將雲喬跟聞景修的婚約放出去?”王曼芝跟在一旁出謀劃策,“到那時,其他人都知道咱們跟聞家是有姻親關係的,你出去談事也方便些。”


    “嗯。”雲業成邊聽邊點頭附和:“這是個辦法。”


    雲家跟聞家商定聯姻時間太早,兩個孩子長大後並沒有正式舉辦訂婚儀式 ,恐怕許多人已經忘記或者根本不知道,這時候就需要他們推一把力,把聞家跟雲家綁在一起。


    屆時一切事情都好辦得多。


    有心人暗中推力,雲、聞兩家聯姻消息不脛而走。


    聞父怒不可遏,趕忙召回聞景修,“哼,讓你跟雲家那個丫頭斷了關係,現在倒好,鬧得人盡皆知。”


    “爸,這件事一定有人在背後搗鬼。”聞景修眉頭緊鎖,腦子裏已經轉了無數個彎。


    聞父早已經對雲家不滿,在他跟聞彥澤明爭暗鬥的時候傳出這種消息,無疑是針對他,想借此機會打壓他。


    誰會做出這種事,聞景修心裏很快浮現一個答案,但麵對父親,他即便有猜疑也不能直接說出口。


    畢竟,人心都是長偏的。


    “既然事情已經傳開,私下處理是不行了。”偌大的書房一片沉寂,聞父站在窗邊負手而立,聲色俱厲,“過幾天是你生日宴,到時候就當眾宣布解除婚約。”


    “爸,我們跟雲家牽扯多年,如果在這時候解除婚約是否會遭人閑話?”聞景修視線低垂,眼底暗色流轉。


    聞父抬手打斷:“雲家已經沒有翻身的機會,再拖下去隻會比現在更糟糕。”


    他考慮得很清楚,聞家事業蒸蒸日上,絕對不能被敗落的雲家拖下水。


    “當年不過是口頭之約,長輩酒後胡言做不得數。”那是上一輩商定的事,聞老先生已經去世,雲老長期住院,時常神誌不清,這段婚約早已經沒有存在的價值。


    聞景修神色閃爍。


    他明白父親的意思,要他直接否定跟雲喬之間的感情。


    臨走前,父親還特意叮囑:“聽說最近你跟梁家的女兒走得很近,梁家近幾年勢頭不錯,你可要把握機會。”


    高考成績出來,雲喬取得意料之中的分數,在市內成績裏拔尖。


    “景修哥哥,高考成績出來了!”她迫不及待截圖成績總分數發給聞景修,同時也是宣告,她能夠自由選擇想進的學校,能夠繼續留在寧城,留在他身邊。


    當天下午,聞景修親自接她出去吃飯慶賀,送上一份禮物:“恭喜喬喬取得好成績。”


    雲喬幼年失去父母,總是羨慕其他小孩能夠得到獎勵,後來聞景修無意得知她的期盼,每次期末考試取得好成績都會給予禮物獎賞,延續至今。


    雲喬抱著小禮盒,迫不及待打開,一條藍色琉璃珠手鏈光彩耀眼。


    “好漂亮!”她直接取下原本佩戴的飾品,換上新手鏈,喜悅的表情占滿整張麵孔,藏眼底流出的璀璨星光燦爛奪目,“謝謝景修哥哥。”


    聞景修不動聲色將女孩靈動的表情收進眼底,半響才道:“你喜歡就好。”


    雲喬摸著琉璃珠愛不釋手,小嘴翹得高高,不假思索跟著回應:“景修哥哥送的禮物我都喜歡。”


    坐在對麵的女孩仿佛如幼時般天真無邪,對他充滿信任和依賴,聞景修壓下心中沉悶愁緒。


    一杯酒倒進口中,蔓延喉間:“喬喬,你相信我嗎?”


    “什麽意思?”


    女孩細微的表情透出疑惑。


    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注視著那雙清明的眼睛,聞景修緩慢開口:“想要在社會上立足,有時候會做一些身不由己的事,那些事不一定能得到所有人的認同。”


    社會立足……


    這種一聽就跟工作相關的話題,雲喬知道他對此感到疲憊,雙手捧住男人一隻手,盯著他的眼睛認真保證:“景修哥哥,無論你做什麽,我都會站在你這邊的。”


    單純的女孩尚不知他糾結為難的事與自己有關,更不知他不得不做的事是……放棄她。


    聞景修不斷在心裏告誡自己:這隻是暫時的,等他坐穩聞氏就不會再受父親的警告和地位威脅,到那時才能真正許諾自己喜歡的女孩一個美好未來。


    “你隻需要相信我,等到時機成熟,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聞景修深吸一口氣,握住酒杯的手指已然緊繃。


    說一半藏一半,怎麽也不肯直截了當表達清楚,雲喬聽得糊裏糊塗,以為他被工作困擾,隨即站起身,繞到他背後。


    不一會兒,聞景修感覺到一雙柔軟的手輕輕貼在他腦側。


    “景修哥哥你是不是工作太累了,我幫你放鬆一下。”雲喬曾經為爺爺學過按摩,如今用在聞景修身上,力度適中,手法像個專業人士。


    聞景修閉上眼,無聲承受。


    第二天,超常發揮的薑思沅拿著成績找雲喬分享喜悅,又被拉進蛋糕房。


    “喬喬,你怎麽還在學蛋糕。”


    “這個蛋糕是送給你的。”雲喬把親手製造的小蛋糕捧到薑思沅麵前,莞爾一笑:“恭喜你取得好成績。”


    “哇塞!”薑思沅受寵若驚,小心翼翼接過蛋糕放在桌上,迫不及待拉著雲喬一起慶賀。


    “喬喬,應該有很多學校聯係你吧?你的目標還是寧大嗎?”


    “當然了。”雲喬舉著刀叉,眼底蘊起柔光,“爺爺在這裏,景修哥哥在這裏,我能去哪兒啊。”


    她最在意的親人、愛人、朋友都在這,對於一個從小缺乏關愛的人來說,實在不想離家太遠,那會讓她產生恐懼。


    “那也好啊,你看我這分數,今年說不準能踩踩寧城的分數線,到時候咱們又能上同一個大學。”薑思沅的超常發揮的分數線能進入寧大,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之一。


    兩個女孩心中揣著期待,準備填報誌願,同時,雲喬期待已久的特殊日期也如約而至。


    聞景修生日當天,雲喬起了個大早,在烘焙店以熟練地手法製作出一份滿意的禮物,隻待晚上的生日宴。


    聞氏企業蒸蒸日上,聞景修的生日宴門庭若市,更是用於上流人士廣交人脈的好場所。


    天幕被黑暗籠罩,幽靜涼亭遠離富麗堂皇的大廳,豎立兩側的路燈照射下兩道交纏的身影。


    麵對眼前嬌柔嫵媚的女人,聞景修淡聲提醒:“我有未婚妻。”


    梁景玉臉頰笑容不散。


    誰曾想,萬人追捧的當紅明星也會為情所困,不惜手段為自己爭取機會。


    早在高中時種下情根,得不到,便念念不忘。隻可惜那時的少年心誌堅定,做任何選擇單憑心意,現在卻不同。


    他混入了這個大圈子,不願出去,一心往上爬就必須有取舍,無法隨心所欲。


    人一旦有所求,最容易突破心防,梁景玉明白自己的優勢就是能帶給聞景修想要的價值。


    “我知道雲聞兩家當年交好,但這些年雲家逐漸敗落,早已無法跟聞家平起平坐。”笑容爬上眼角眉梢,女人傾身靠近,誘惑的聲音片漂浮耳際,“聯姻,也該選擇有價值的對象不是麽?”


    “別人或許不了解,但我知道近兩年你在聞家步履維艱,你需要的是往上攀爬的助力而非止步不前的阻力。”纖長的手指不知何時已經抵在男人胸膛,梁景玉眼裏閃過促狹笑意,“景修,我可以幫你。”


    夏季襯衣單薄,她那一舉一動帶來的癢感,都能清晰感受到。


    他沒有接受,也沒有拒絕。


    得到無聲的許可,梁景玉踮起腳尖,一手拉下男人的領帶,送上豔紅的唇。


    涼亭樹後,側樓走廊,穿著黑色夾克的男人在黑暗中摸出打火機,點燃支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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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碎光似的火星子夾在指尖,男人身體微仰,倚靠廊柱,悠長的尾音透著慵懶。


    “嘖。”


    “好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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