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奴斜倚錦榻,以手支頤,思量著史子昴所說書信之事。


    她的臉上垂著一層輕紗,容貌若隱若現,難以看的真切。


    雖然已是年近五十的婦人,身姿卻依舊婀娜柔美,沒有半點老態,一雙露在衣袖外的柔荑,白嫩光滑,頸間的肌膚同樣緊致,不見一絲皺紋。


    史子昴似是不敢多看自己的母親,見秦月奴不說話,便垂首坐在一旁。


    秦月奴略作思量,開口道:“前些日,我倒是向大郎提起過你,想來,他要討我的歡心,又想要我驚喜,這才沒有與我商議,自作主張,召你回來。”


    她說話時,十足的長輩口吻,然而語聲柔媚,若是隻聽聲音,誰也不會想到,她最小的兒子,都已到了弱冠之年。


    史子昴附和道:“娘說的不錯。”


    秦月奴道:“回來也好。明日你大哥要為我慶生,我嫌麻煩,又嫌生辰越慶年歲越大,本不同意,你大哥偏偏不肯,說要表一表孝心,也隻好依他。


    “你既然回來,明日正好一起,一家人,熱鬧熱鬧。”


    史子昴道了聲,“是。”


    秦月奴又道:“不過,你回來終究是未經宣召,到處招搖,恐怕惹人非議,這幾日還是不要出門了。


    “難得回來一次,也好多陪陪你那媳婦去。”


    史子昴想起小妾銀銀的話,惦記著要去拜見梅太師,又想到花門中去會一會舊時的相好,尋一尋新晉的花魁,便說道:


    “娘多慮了,朝中有梅太師做靠山,還怕什麽?”


    秦月奴忽地坐直身子,以手拍擊憑幾,嗬斥道:“住口,這些話也是你該說的?”


    史子昴連忙認錯,又賠笑著哄勸了一陣。


    秦月奴本就寵愛這小兒子,聽他說了幾句軟語笑話,忍不住失笑,也就不再生氣,卻又佯嗔道:


    “一回來就惹我生氣,你好歹也是個七品官,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也該有個分寸。”


    史子昴連聲稱是。


    秦月奴擺了擺手,道:“好啦好啦,一路趕回來,想必你也乏了,回你那院去,看看媳婦,早些休息吧。”


    史子昴走後,秦月奴命女使喚來長子,詢問書信之事。


    史家大郎一臉茫然道:“我不曾給三郎去信啊。”


    “這就奇了。”秦月奴輕聲自語,“三郎總歸不會騙我,書信必然是有的,會是誰寫的呢?”


    正疑惑間,有女使來報:“娘子,二公子回來了。”


    秦月奴“咦”了一聲,道:“快要他來見我。”


    女使轉身出去,秦月奴又對史家大郎道:“你可給二郎去過書信?”


    史家大郎搖頭道:“二郎、三郎都在外地做官,不經宣召,我怎麽敢私自要他們回來?”


    不多時,史家二郎進門,與史子昴一樣,說是收到了大郎的家書,這才趕回。


    史家大郎愈發覺得怪異,說道:“可我的的確確不曾寫信啊。”


    史家二郎笑道:“大哥莫要玩笑,這次回來,那封家書我一直帶在身邊,上麵是你的筆跡,這還有假嗎?”


    說著,由包裹內取出一封信來。


    “拿來我看。”


    秦月奴接過信箋,仔細觀看,卻是長子的筆跡。


    史家大郎心中好奇,湊上前去,驚疑道:“真是我的筆跡……這是怎麽回事?”


    秦月奴將信箋折好,並未交還給二郎,放在一旁,笑道:“多半是相熟之人的惡作劇,想來也無惡意。


    “他必然知道,我生辰將近,所以模仿大郎的筆跡,將二郎、三郎召回,也好使我一家團聚。


    “你們也不必大驚小怪,估計那惡作劇之人,明日也會前來,他是何人,到時自知。”


    史家大郎微微點頭,暗中猜測是誰模仿自己的筆跡。


    秦月奴又道:“二郎一路奔波,早些回去休息。大郎也要籌備明日之事,莫要在我這裏耽擱,一同去吧。”


    史家兄弟一同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秦月奴招來貼身女使,將一塊銀子交到女使手中,又在其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那女使點頭應諾,快步出門而去。


    次日,史家賓客雲集,雖是為秦月奴祝壽,但她一個寡居女子,也不便拋頭露麵,全由史家大郎在前麵接待。


    史家二郎與史子昴私自回來,同樣有所顧忌,全都躲在內宅,不曾見客。


    直到入夜,客人散盡,史家兄弟才聚在一起,帶著各自家眷,來至秦月奴的住處,單獨為其祝壽。


    秦月奴所住的地方名為廣寒樓,共有兩層。


    一家人齊聚廣寒樓二樓,請秦月奴居中而坐,餘人則圍在身旁,由長至幼,依次上前慶賀,倒也熱鬧。


    相較之下,一樓空無一人,顯得格外冷清。


    不知何時,一樓敞開的門前,忽然多出一道人影。


    那人一身如墨黑衣,容貌清臒,一雙細長眸子,滿是殺伐之氣。


    他抬頭看了看樓上明亮溫暖的燈光,輕輕一擺衣袖,廣寒樓的門自動關閉,無聲無息。


    與此同時,另一道人影由黑衣人身後走來,在黑衣人身旁停住,剛剛閉合的樓門又緩緩打開,同樣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黑衣人麵露驚異,側身向來人望去。


    隻見身旁站立之人是名年輕道士,身穿青色織錦道衣,外罩白色暗花雲紋羅鶴氅,容貌甚美。


    年輕道士輕聲道:“可否借一步說話?”


    黑衣人略作遲疑,最終點了點頭。


    似是怕黑衣人疑心,年輕道士一抬手,示意由黑衣人選取一處安靜所在。


    黑衣人道了一句:“隨我來。”轉身向著廣寒樓後麵走去。


    廣寒樓的背後是一座花園,花園中有一小亭。


    黑衣人走入小亭,待要穿亭而過時,停住腳步,轉身緊盯年輕道士。


    那年輕道士來至亭內,十分隨意的在飛來椅上坐下。u看書 .uukanhuco


    不等年輕道士開口,黑衣人直截了當的說道:“我勸你不要插手此事。”


    年輕道士笑道:“抱歉,我這人,不聽勸。”


    黑衣人眼露凶光,道:“我不想多殺無辜。”


    年輕道士絲毫不在意黑衣人的威脅,問道:“史家二郎與史家三郎收到的家書,是出自你手吧?”


    “不錯。”黑衣人坦然承認。


    年輕道士又問:“你把史家人召在一處,就是為了將他們一同殺了?”


    “不錯。”


    年輕道士輕歎一聲,“那廣寒樓內,主仆共有一十八人,你這殺孽可不輕啊。”


    黑衣人道:“我不管。”


    年輕道士道:“我管。”


    “那就要看你有沒有命管!”黑衣人說話的同時,猛地探出掌去,一股黑煙自掌心飛出,撲向年輕道士。


    那年輕道士不躲不閃,任憑黑煙將自己包裹。


    眨眼之間,那股黑煙便如一口大鍾,將年輕道士完全籠罩其中。


    就在黑衣人以為這年輕道士不堪一擊之時,濃重的黑煙中突然電光四射,六道雷火跳脫奔騰,衝散黑煙,直奔涼亭之外。


    黑衣人見事不好,便要飛身出亭。


    然而為時已晚,飛出亭外的六道雷火如同六條長龍,將亭子團團圍住,奔走不熄。


    黑衣人不敢硬衝,隻得落回亭內。


    年輕道士穩坐在飛來椅上,笑問:“我的命能管這事嗎?”


    黑衣人穩住心神,問道:“你是何人?”


    年輕道士答:


    “靈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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