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在一年前,臨安城內有一富商患病,派人來請古物格前去診治。


    剛好,古物格對那富商也不生厭,便應下此事。


    不料,那富商所患的乃是絕症,一時間,古物格也無祛病良方,好在他醫術精湛,雖不能令患者痊愈,卻可用一種特殊的手段,為其續命。


    這種手段需要古物格每隔三日,為患者夜灸一次。


    由於患者病重,行動不便,怪醫隻能親自上門施灸。


    如此耗時費神,他心中並不情願,卻礙於名聲,怕人說他無能,這才勉為其難,接下這一份苦差事。


    幸而,患者家中巨富,為了保命,對待這位大名鼎鼎的怪醫毫不吝嗇。


    除了重金相謝之外,每次往返,皆有仆從駕車接送,夜灸之後,還會留他在府中過夜,並安排美姬相伴。


    對此,古物格倒也滿意。


    於是,從那以後,怪醫每隔三日,便會入城一次,且整夜不歸。


    按照古物格最初的打算,續命隻是權宜之策,待他熟悉病症,少則月餘,多則半年,總能想出治病的良方。


    到那時,直接為病人拔除病根,他也就能擺脫桎梏。


    可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苦心孤詣,鑽研了一年,依舊未能治好富商。


    無奈之下,隻得繼續夜灸。


    昨日恰是施灸之日。


    過了申時,富商家的仆人駕車來接古物格。


    古物格剛剛上車,卻被兩名差役攔下。


    怪醫雖然性情古怪,往日裏倒也算得上奉公守法,見差役忽然前來,不知犯了何事,連忙詢問。


    為首的那名差役正是燕三郎。


    燕三郎對古物格道,奉知縣相公之命,特來傳喚古物格前往縣衙,協同處理一樁命案。


    古物格聽得滿頭霧水,不知自己怎麽會與命案扯上關係。


    正當他想繼續追問之時,燕三郎已經有些不耐,催促他速速動身。


    古物格終究是民,不便與差役爭辯,當下取出一粒藥丸,交與富商家的仆人,囑咐道:“知縣傳喚,不得不去。你回去將此藥交與你家主人。


    “告訴他,我今晚多半不能替他施灸。此藥雖比不得艾灸,卻也能替他延緩些許病勢。


    “要他莫要擔心,少一次施灸,也不會馬上要了他的命。”


    仆人將藥丸收好,便要駕車離去。


    燕三郎忽然伸手抓住韁繩,抬了抬下頜,問道:“你可是進城去?”


    “正是。”仆人如實回答。


    燕三郎笑逐顏開,當即征用了那輛馬車,帶著另外一名差役與古物格一同坐進車廂,乘車返回縣衙。


    路上,古物格再次問起有關命案之事。


    坐在車廂中的燕三郎心情大好,沒有絲毫隱瞞,將案情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


    這一樁命案還要從前一天的清晨說起。


    有一個樵夫,名叫田大郎,與古物格一樣,住在夕照山下。


    拂曉時,田大郎挑著柴擔,前往臨安城中賣柴。


    剛剛出了夕照山,還未走上大路,忽然聞到一股血腥味。


    田大郎心中好奇,以為是遇到了受傷的野畜,心想:若是走運,說不定能撿到野兔、野狗,今天也好開開葷腥。


    心中想著,便著意尋找起來。


    片刻之後,他在路旁的幹草叢間,發現了一具血肉模糊的死屍。


    由於天還未亮,光線昏暗,起初,他並未看清那是什麽野畜的屍體,隻覺得塊頭不小,猜想可能是隻羊。


    田大郎走到死屍近前,探出身子,仔細觀瞧。


    寂靜的山邊小路,忽然傳出一聲驚呼。


    驚呼聲是由田大郎發出的,他看清了那具死屍。


    那個不是羊的屍體。


    是人的!


    一具無皮男屍。


    屍體一半埋在土下,另一半似被野狗刨出啃食,白骨外露,陰森恐怖。


    田大郎驚呼之後,轉身便要逃離。


    恰好有趕早進城的人,也由此處經過,聽到驚呼聲,以為有人遇難,快步趕來查看。


    田大郎見有人來,再跑便容易使人誤會,於是停住腳步,向來人說明了發現死屍之事。


    兩人略作商議,最後決定報官。


    錢塘知縣聞聽此事,極為重視,立即派人前去取屍檢驗。


    仵作推斷,死者死於一日前,死後被人剝皮,因遭野狗啃食,殘屍損壞不全,無法確認死因。


    差役在案發處附近尋得一條錦帶,上麵沾有血跡,疑似死者之物。


    除此之外,再未發現其他線索。


    知縣毫無頭緒,隻得先貼出告示,詳備死者身高體型,及錦帶樣式,尋人認領屍首。


    隻有先知道死者是誰,才有可能進一步調查下去。


    告示貼出之後,隻過了一天,也就是昨日,有一年輕婦人前來縣衙認屍。


    那婦人道,其夫董元春,三日未歸,身高體型,所係腰帶,皆與告示所述一致。


    知縣令差役帶領婦人到停屍房認屍。


    看過之後,婦人隻道,衣帶是她丈夫之物,上麵有她親手繡製的鴛鴦紋。


    至於死者,因被剝去人皮,血肉模糊,不敢確認。


    知縣也覺得此事不能太過草率,便想,屍體雖然皮肉不全,骨骼卻保存完整,或許可以通過骨骼辨認。


    便問那婦人,董元春可曾受過骨傷?


    婦人道,其夫一年前,曾由高處失足跌落,右腿骨斷裂數節。


    城內郎中均不敢確保,醫治後不留殘疾。


    董元春又自命風流,不肯落下跛足,便不用那些郎中醫治。


    最後尋到怪醫古物格處。


    當古物格聽說,城內郎中無法確保不留殘疾後,當場應下此事。


    他將董元春留在家中,耗時一整夜才將腿骨接好。


    之後,董元春便在古物格家中住下。


    又經古物格悉心調理了半月有餘,直到確認腿傷無虞,這才讓家人將他接回。


    董元春回到家後,u看書 .uukanshu 隻能臥床靜養,足足在床上躺了半年,方能下床行走。


    如此嚴重的骨傷,想來一定會留下痕跡。


    知縣傳喚怪醫,便是為了檢驗死者腿骨,可有舊傷。


    古物格聽燕三郎講罷,暗自鬆了一口氣,案件與他無關便好。


    到了縣衙,知縣客套了幾句,便令古物格前去驗屍。


    經古物格仔細驗看,死者腿骨之上果然存在舊傷,且與董元春斷骨之處一致。


    由此便可確認,死者的確就是董元春。


    古物格離開縣衙時,已是定更,如果趕去富商家中,倒也來得及為富商施灸。


    然而,在一具無皮屍體前,忙碌了大半個時辰,他已經沒有心思再為病人醫治。


    心想,反正已經交代過了,不去也罷。


    他畢竟也是個老人,經此一事,略感疲累,於是,在歸家途中,尋了一處酒樓,借酒消乏,小酌些時。


    待有些微醺時,便步行回家。


    臨近家門,古物格忽然發現,家門是開著的,自己年輕的娘子,正引著一個男人進門。


    由於自身年邁,看男子背影,顯然又是青壯之年,他擔心撞破之後,不是那男子的對手,雖然心中無名火起,最終卻還是忍耐下來,沒有冒然衝上去。


    待男女進門,又過了片刻,古物格悄悄撥開門閂,來至窗外偷看。


    他想知道,那男子到底是誰。


    結果,卻令他大吃一驚。


    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在他的屋中,在他的床上,與他的妻子糾纏在一起的人,竟然是董元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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