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陽見白山的黑色僧衣上有多處破損,慚愧一笑,道:“和尚,方才破解陣法,耽誤了些許時間,讓你受驚了。”


    “不礙事。”白山微微搖頭,邁步回到靈陽身旁。


    僧道再次望向蘇沙。


    蘇沙依舊立在船頭,臉上的驚訝之色一閃即逝,旋即換成那副招待客人時的笑臉,稱讚道:“二位修為高深,是小人冒昧了,還請勿怪。”


    說著,微微躬身,施了一禮。


    靈陽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上前幾步,說道:“蘇沙,事已至此,何必再惺惺作態?”


    蘇沙道:“小人絕非作態,與人相處,與貿易一理。物,有所值,才有其價。人,有所能,才有其重。


    “二位身懷異術,皆非庸人,便值得小人以禮相待,此乃天經地義之事。”


    他頓了下,話鋒突然一轉,又道:“我等商人,最講公平,小人的名字,二位已經知曉。二位如何稱呼,小人卻還不知,還望見告。”


    靈陽並不隱瞞,回道:“我是靈陽。”


    說著一指身旁的和尚,“這個和尚,法號白山。”


    靈陽。白山。


    聽到這兩個名字,蘇沙心中又是一驚。


    每日清晨,送客人下船後,蘇沙便會找一無人之處,施法將花船沉入江底,隱藏起來,他自己則帶著銀錢,到城內盡情享樂。


    無論是酒樓茶肆,還是花街柳巷,皆是他流連之處。


    因此,對於臨安的坊間傳聞,蘇沙倒也並不陌生。


    而那些傳聞中,最令他印象深刻的,便是有關這一僧一道的事跡。


    他本是妖邪,自然也會擔心遇到靈陽、白山。


    今晚,僧道來時,他心中便有些忐忑。


    可又一轉念,他開設花船不足兩月,又不曾主動害人性命。


    即便狎客與胡姬屍魔尋歡之後,會染上些許屍毒,數月之內,也不會因此喪命。


    總之,不太有可能會驚動這一僧一道。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多了一份小心。


    最初也想婉拒僧道登船,無奈,那年輕道士卻非要登船不可,礙於官府這一層關係,蘇沙也不便強行拒絕,隻得放僧道上船。


    上船後,他依舊不敢有半分鬆懈,時刻留意著僧道的一舉一動。因此,在僧道釋放曼娜麗的魂靈後,他便立即有所察覺,這才將僧道引出船艙。


    他本想通過陣法,一舉將這二人除掉。卻沒料到,自己最為看重的陣法,在這道士麵前,竟是不堪一擊。


    陣法被破,他便更加懷疑這一僧一道的身份,於是,才有了方才出言詢問之舉。


    雖然早有準備,可當他聽到那兩個名字時,還是壓抑不住心中的震驚與恐懼。


    好在,他本是商人,最善應變,縱使害怕,也未表現出過分的驚慌失措。


    “久仰二位大名,不成想,竟會在小人這艘花船上相遇。”


    蘇沙盡量使自己保持鎮定,又用他那嫻熟的笑容遮掩驚懼,對僧道賠笑道:“二位的為人,小人自是知道的。登船的目的,小人也能想到。


    “小人聽說,二位雖然斬妖除魔,卻從不濫殺。小人的確學過一些邪法,卻都是些皮毛小術,也不曾拿來害人。船上胡姬本是落水溺死,也非小人親手所殺。


    “之所以將她們製成屍魔,隻因她們本是小人花費銀錢買來的奴隸,本想運來大宋販賣,不想中途遇難,全都命喪海底。


    “她們既然是小人的奴隸,死後如何安置她們,小人自行做主,自然也是無可厚非。把她們製成屍魔,無非是讓她們盡奴仆應盡的本分,並非有意害人。


    “若說小人真有什麽過錯,可能就是開設花船,要這些胡姬接客吧。可即便如此,小人也未曾害過一人的性命。”


    說到此處,蘇沙歎了口氣,接著說道:


    “二位明鑒,小人此舉也是迫於無奈。小人在本國購買奴隸,租用船隻,哪一樣不要銀錢?


    “小人也非大富之人,這一次出海行商,不僅押上了全部身家,而且舉債無數,若不能賺足金銀,小人便連家也回不去了。


    “無奈之下,這才鋌而走險,做出這等錯事來。好在未傷人命,想必二位也不會因此小過,非要取了小人的性命。”


    “小過?”靈陽冷哼一聲,打斷蘇沙的話,輕笑道:“那些來往客人,有哪一個沒沾染過屍毒?若是不能及時祛除,長久積累,焉有命在?這也是小過?”


    蘇沙的一雙褐瞳轉動,笑道:“客官來此享樂,折損些壽數,也是合乎情理。就算沒有屍毒,因美色而縱欲過度之人,不一樣損耗元氣,難以長壽?


    “在小人這艘花船上,尋歡作樂的客官,至少享受到了人間極樂,在別處是找不到的。這與交易同理,有所得,必要有所失。他們雖減了陽壽,卻也得到了別人難以企及的快樂。


    “公平交易,道長也不能把所有罪責都推到小人身上吧。”


    “好個伶牙俐齒的胡商。”靈陽眯著鳳目,冷笑道:“有所得,必要有所失。u看書 ww.uuknshu.cm不知,你失去了什麽?”


    “這……”蘇沙的臉上浮現一絲尷尬,他隱約體會到了靈陽話語中的深意,幹笑幾聲,說道:


    “當然,小人也不奢求,二位能夠輕易的放過小人。這樣吧,小人與二位做一筆生意如何?”


    到了這般田地,這個胡商竟然還在想著做生意,靈陽不禁覺得好笑,倒也有些好奇,問道:“什麽生意?”


    蘇沙道:“今日二位若是能放小人一條生路,小人從此離開,立誓此生再不踏入大宋一步。


    “不僅如此,小人知道,曼娜麗的魂靈已被二位收去。那魂靈,小人也不再收回,權當是禮物,贈與二位。


    “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蘇沙說話時微微低頭,一雙眼睛卻向上翻,一眨不眨的盯著靈陽的臉,似是想通過靈陽臉上的神色,探查出這個道士是否有交易的意願。


    靈陽的臉上始終噙著一絲淡淡的冷笑,聽蘇沙說罷,微微搖頭道:“這筆生意不合算。”


    “道長若是認為不合算,也可還價嘛。”作為商人,在蘇沙看來,對方如果沒有一口拒絕交易,那麽便還有商量的可能。


    他方才所說的條件,也給自己留足了討價還價的餘地。


    “不知二位想要怎樣交易?”蘇沙神態謙恭地問道。


    靈陽將雙手攏與袖內,勾了勾嘴角,說道:“今日,想要我放你一次,也並非不可。”


    蘇沙仔細的聽著,等待靈陽提出條件。


    略微頓了頓,靈陽繼續說道:


    “九名胡姬,我全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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