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聖院內依舊如往日般安寧祥和。


    午飯過後,靈陽與白山坐在廊下飲茶。


    白山本不食午飯,不知為何,靈陽派寶宸去山上約請,他便毫不猶豫的跟下山來。


    與靈陽相處,總覺得特別愜意,即便不打坐,心也如入定一般。


    就像此刻,兩人並排而坐,中間有一矮幾,放置著茶盞茶壺。


    白山的茶盞空了,靈陽不去看便知道,輕輕提起茶壺為白山的盞中注入茶湯。白山則微微側身頷首。


    誰也不說話,就這樣坐著,或看天上雲,或看院中景。


    白山飲了一口茶,忽然說道:“你這道士,不像個道士。”


    “怎麽不像了?”靈陽不去看白山,隻是微微一笑。


    “我每日都來你院中,卻從未見你修道。”


    靈陽將頭倚在椅背上,望著蔚藍的天,問道:“何為道?”


    他不需要白山作答,自問自答:“這天是道,這地是道,山是道,水也是道,你我皆是道。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無處不在。


    “修道之人,是要知道去向哪裏,而不是執著於走哪條路。


    “參禪亦如是。禪就在那裏,你參就好了,又何必糾結怎樣去參。”


    白山似有所悟,點了點頭。


    靈陽放下手中茶杯,輕輕伸了個懶腰,臉上浮現一絲苦笑。


    “和尚,又有事要做了。”


    話音未落,院門自動大開,一名中年男子趨步走入。


    男子一身茶博士裝束,來至庭前跪拜行禮,口中說道:“小人劉十六,有事求靈陽法師相助。”


    靈陽由椅背上直起身子,對來人道:“我就是靈陽,有事起來說話。”


    劉十六應了一聲,規規矩矩的站起身,頭依舊低著,兩隻手在身前相握,一會兒左手在上,一會兒右手在上,顯得有些拘謹,還有些不安。


    靈陽問他,來此所為何事。


    劉十六說,他今早遇到了一隻僵屍。


    靈陽不禁微微皺眉。


    距離破除四屍吞天陣雖已過去一月有餘,此時再次出現僵屍,依舊顯得過於頻繁。


    靈陽又想起了煉養血僵之人。


    莫非他又有什麽陰謀?


    白山與靈陽想到一處,忍不住開口詢問劉十六遇到僵屍的經過。


    劉十六道,他在五雲山下開設了一家茶肆,僵屍便是在茶肆中發現的。


    那僵屍是個老漢的模樣,劉十六起初還以為是喝茶歇腳的客人,當時客人較多,他也沒有仔細打量。


    直到有一名花枝招展的女客人,叫罵了一句,劉十六這才將注意力移過去。


    看樣子似是那老漢要調戲女子,與女子同來的車夫,看不過去,打了老漢一拳。


    那一拳剛好打在老漢臉上,老漢的臉皮當場被打裂,卻不流血。


    店內出現鬥毆,所有客人的目光都望了過去。一個個小口抿茶,都準備看一場好戲。


    就在這時,一名客人認出了那個老漢,驚呼一聲:“那人不是王保嗎?”


    劉十六一聽,暗自吃了一驚。


    王保就住在離此不遠的小王莊,是個樵夫,以前總到五雲山砍柴,偶爾也會來劉十六的茶肆喝一碗茶解渴。說不上是熟客,也算是熟臉。


    按理說像劉十六這種整日與人打交道的人,應該很容易能認出。


    但老漢進門時頭發淩亂,臉上還有幾塊汙跡,正趕劉十六手頭也忙,沒仔細去看,這才一時未能發現。


    這時,聽有人喊出王保的名字,劉十六仔細看去,果然正是王保。


    劉十六的手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險些摔了手中的茶壺。他早就聽店裏的客人談起過,說王保已經死了。


    算算日子,差不多已經死了有兩個月。


    一個死人,怎麽會出現在自己店裏,莫非是詐屍了?


    “詐屍了!”


    劉十六正想著,茶肆內已經有客人大喊出來。


    霎時間,小小的茶肆如同鍋內的沸水,亂做一團。有一個客人率先翻窗逃跑,其餘的客人便紛紛效仿。


    由於僵屍就立在門口,誰也不敢走正門,全都是走窗戶。有幾位手忙腳亂的,起身時撞倒桌椅,碗盤稀裏嘩啦的摔了一地。


    那車夫打人後,見老漢模樣恐怖,頓時嚇得呆在原地。忽聽背後有人大喊大叫,緊接著又看到眾人逃跑,這才反應過來,可再想跑已經遲了。


    那僵屍一把抓住車夫肩頭,指甲抓破衣服深入肌膚。


    車夫疼得一聲慘叫。


    僵屍並不會因此心生憐憫,如提雞鴨一般,將車夫提到麵前,一口咬在車夫的脖子上。


    車夫又是一聲慘叫。


    鮮血自僵屍的嘴角淌出,在灰白裂開的麵皮上流過,顯得格外刺眼。


    從僵屍麵皮被打破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被嚇得不知所措的美豔女子,這時才想起來大聲尖叫。


    這是她唯一能做的,她也想跑的,兩條腿卻不由自主的抖個不停,一步也邁不出去。


    似是被她尖銳高亢的叫聲所吸引,僵屍猛地抬頭望向女子,黯淡無光的眼睛中,竟然泛起一絲血紅。


    四目相對,叫聲戛然而止。


    僵屍隨手丟開車夫,抬手去抓女子。


    女子下意識的伸手阻擋。


    但毫無用處,不僅如此,反而更像是自投羅網,兩隻纖細的手腕全被僵屍抓住。


    僵屍沒有絲毫憐香惜玉,張口便咬向女子的咽喉。


    劉十六見店內大亂,一時也亂了方寸,手中抱著注茶的大茶壺正不知如何是好。


    忽見女子危在頃刻,他當時隻想著救人一命,也來不及考慮自身安危,用力捧起茶壺,狠狠的砸向僵屍後腦。


    砰地一聲,茶壺碎裂,熱茶四濺。


    僵屍似是吃痛,怒吼一聲,甩開女子,撲向劉十六。


    劉十六扔出茶壺的那一刹那,便知道大事不好,見僵屍果然向自己衝來,連忙轉身,逃往後門。


    他在自家店中,輕車熟路,左轉右轉,隻用了幾步,便已跑出茶肆。回頭望去,那僵屍竟也緊跟了出來。張著兩條手臂,一副不抓住他決不罷休的架勢。


    茶肆的後門隻有一條路,通往山上。路旁還有一間民宅,那是劉十六的家。


    他自然不能將僵屍引到家中,隻好上山。


    劉十六整日勞作,體力倒也不錯,一口氣跑上山頂。


    誰想,那僵屍的動作也極為靈便,一路跟隨,沒有落嚇半步。


    再向前,就是五雲山最負盛名的五口水井。


    這五口井皆為開鑿山泉而建,互不相通。每當炎炎夏日,井中水汽蒸騰,再經夕陽斜照,仿佛五彩祥雲,五雲山正是因此而得名。


    跑到井前,劉十六已經氣喘,雙腿也覺得酸軟。背後的僵屍依舊緊追不舍。


    他心知這樣跑,不是長久之計,僵屍似是不知疲倦,他確是活生生的肉人,知道累知道疼,在跑下去,總有被它抓住的時候。


    可一時間又想不出辦法。


    當他繞過五口水井的第一口井的時候,忽然發現僵屍速度雖然不慢,反應卻稍顯遲鈍。


    僵屍在水井前,先頓了一下,然後才繞過水井。


    劉十六心中一喜,暗想,跑是跑不掉了,既然它反應遲鈍,不如就憑借這五口井,和它在此周旋一番。


    雖然依舊不能甩掉它,卻能省些力氣,能拖一時是一時,能活著誰也不想馬上就死。


    於是劉十六圍繞著五口井,與僵屍來了一場秦王繞柱。


    那僵屍性急少智,被劉十六帶著繞來繞去,近在眼前,卻又難以抓住,不由得氣急敗壞。繞著繞著,忽然大吼一聲,竟隔著一眼水井,向劉十六撲去。


    僵屍雖然凶猛,卻不善高躍,雙腿被井欄絆住,一頭紮入井中。


    對於劉十六來說,這簡直是意外之喜。他奓著膽子向井裏看了看,僵屍已由井內站起,水隻及腰。


    這口水井並不甚深,井口距僵屍頭頂也隻有四五尺高。uu看書 .ukanshcm


    僵屍仰起頭,剛好看到劉十六,氣的哇哇怪叫,在井內一陣亂跳,濺起無數水花。


    劉十六擔心僵屍會跳出來,剛好不遠處有一座寧雲寺院,便想著到寺內求救。


    不想,寺內和尚怕事,聞言閉門不出。


    劉十六無奈,隻好自己思量對策。


    好在他常年勞作,有把力氣,在山道上掀起一片石板拖到井邊,蓋住井口,又在石板上壓了不少碎石,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略作休息,他也不敢久留,轉身下山。


    回到店裏,見店內隻剩那名女子與車夫二人。


    車夫重傷昏迷,脖頸處還在淌血,好在僵屍未將他的脖子咬斷,傷口不大。


    由於方才劉十六那一茶壺扔的及時,女子的情況要好得多,除了手腕被抓破外,身上並無重傷。


    隻不過她癱坐在地,雖然清醒著,卻隻知一味地啼哭,尤其是見到劉十六進門後,一點忙也幫不上。


    劉十六皺著眉,到櫃台裏找出一條粗布手巾,為那車夫包紮傷口,同時好言勸說女子。


    勸了好一會兒,女子才止住哭聲,怯生生問道:“真沒事了?”


    劉十六將手巾裹住車夫脖頸,說道:“僵屍已經被我設法困住,我們現在應該都安全了。”


    說著,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又道:“我聽說僵屍身上都有屍毒,你們兩個都被它傷了,說不定會染上屍毒。我得去請個高人來救你們,順便除掉僵屍。”


    女子聞言急道:“那你快去啊!對了,門外拴著我的驢車呢,你駕著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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