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僵在空蕩的街道急奔,一雙血紅的眼睛滿是凶光。


    在它身後是一名玄衣道士,道士手持一柄金錢劍,緊追不舍。


    但他似是力有未逮,與血僵之間,隔著三四丈遠,一路跑來始終未能將距離縮短。


    這條路的盡頭是彌陀寺的院牆,血僵跑到牆下,直接縱身而起,躍入院中。


    此時彌陀寺的眾僧正整齊的坐在殿前打坐誦經,在他們麵前便是那具被烈火焚燒後的血僵屍體。


    靈陽與白山走後,老住持麵帶慈悲對眾僧道:“這血僵生前亦是有情眾生,既墮無常,身不由己,成為血僵也並非他之所願,如今又遭佛火焚身之厄,實乃是一苦命之人。我等佛門弟子,善念為懷,不可冷眼旁觀,眾弟子隨我念一卷經文,也好令其早登彼岸。”


    眾僧合十稱善。


    當下席地而坐,齊聲誦經。


    住持此舉其實是給前來收屍的差役做個樣子。


    一者,是將眾僧誦經除滅血僵之事坐實;


    二者,差役若是見到眾僧為血僵超度,必然要將此事傳揚出去,對於彌陀寺也是一樁美談。


    演戲自然是越像越好,為了表現虔心誦經,一眾僧人全都閉著雙眼。以至於血僵越牆而入時,沒有一個僧人發現。


    直到那血僵來至近前,被眾僧身上的血腥氣刺激,忍不住低聲嘶吼,這才將眾僧驚動,紛紛睜眼看去。


    見身旁不知從哪裏又冒出一隻血僵來,一個個嚇得手忙腳亂,連滾帶爬的向遠處跑去,就好像是一群受了驚嚇的羔羊。


    有幾個腿軟,還未爬起又摔倒的,直接在地上翻滾,心中打定主意,能滾多遠就滾多遠。


    其中以老住持最為年長,腿腳也最不靈便,驚嚇之餘,連起身都做不到,呆坐在原地,抖似篩糠。


    那血僵見一老僧不躲不閃,毫不遲疑,伸手便向老僧抓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靈符電閃而至,貼在血僵後腦,緊接著一道天雷裂天而下。


    眾僧隻覺得白光刺目,雷聲震耳,全都抱頭閉眼,蜷縮一團。


    轉瞬,雷聲散去。


    僧人們陸續抬頭四顧,卻見那隻血僵已倒在住持麵前,周身冒著縷縷青煙。


    老住持雖然麵露驚慌,卻穩坐不動。若是不知內情的,還以為是老住持施展無邊法力,一舉滅了血僵。


    就在這時,一道白影飄然落下,正是靈陽。


    黑衣白山則緊隨其後。


    眾僧或站、或蹲、或坐、或臥,模樣狼狽,見一僧一道去而複返,均覺尷尬,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全都默不作聲。


    這一刻的夜,很靜。


    忽然一個稚嫩嗓音響起:“師父,剛才那個雷,是佛雷嗎?”


    佛雷……


    說話的是小沙彌本勤。


    本勤身邊,中年僧人抽了抽嘴角,惡狠狠的低吼道:“閉嘴!”


    “哦。”小沙彌抿嘴低頭,一臉委屈。


    眾僧剛剛鬆了一口氣,一道黑影又自院牆外飛身進院。


    還來?


    彌陀寺的僧人已成了驚弓之鳥,以為又是血僵,作勢欲逃。


    好在月明如鏡,雖是黑夜,數十丈內,仍可辨物。


    很快,他們就發現來人是個活人,全都如釋重負般長長的出了口氣。


    來人也是一名道士,手提金錢劍,赤袍玄氅,容貌甚美,立在院中,不開口便有一種攝人氣度。


    “我在寺外見天降神雷,便猜到是靈陽道兄所為,特來一見。”玄衣道士瞥了一眼地上的血僵,也不理會眾僧,直接來至靈陽近前拱手施禮。


    靈陽還禮道:“原來是君玄道兄。我與和尚剛好就在附近,見道兄追趕血僵,便過來看看。”


    說著,靈陽手指被雷擊死的血僵,問道:“道兄因何追趕凶物至此?”


    君玄輕歎一聲,苦笑道:“此事說來慚愧。”


    當下君玄將事情原委對靈陽講了一遍。


    這件事還要從候潮門外一戶人家說起。


    這家人隻是普通農戶,家主名叫劉二,因農事已歇,無事閑在家中。


    做晚飯時,剛好廚房缺水,妻子便喊自家丈夫去水井挑幾桶水來。


    出門向東不遠,便是一口水井,是附近十幾戶人家共用的。


    劉二來到井邊,也不曾向裏張望,直接將水桶扔了下去。


    耳聽得咚的一聲,不像是水桶打在水麵的聲音,倒像是撞到了什麽硬物上。


    劉二好奇,探頭望了望,隻見井中竟有一個人,那人下半身在水中,上半身壁虎般貼在井壁上,一雙鐵爪似的大手緊緊的扒住磚縫,正仰著頭向上看。


    井中雖然昏暗,劉二卻清晰的看到了一雙血紅的眼睛。


    那絕對不是人眼!


    劉二嚇得大叫一聲,連忙鬆開吊桶的繩子,也不管水桶了,轉身便跑。一邊跑一邊大喊:“有鬼,有鬼!”


    這時剛好是每家每戶吃晚飯的時候,男丁基本都在家中。聽到有人大喊大叫,膽大好事的紛紛出門上街,準備看個熱鬧。


    大家一看是鄰居劉二,於是將他圍住,詢問因何大叫。


    劉二見人多,膽氣也壯了幾分,一邊回頭望向水井,一邊將方才所見告訴眾人。


    眾人將信將疑,嚷嚷著一塊過去,看個明白。


    又怕真是凶物,又各自找了一件趁手的農具,這才一同向水井走去。


    還未走到井邊,那紅眼人卻從井口冒出頭來。


    眾人立時膽寒,正欲逃走,紅眼人又縮回井中。


    十幾個大男人都好麵子,誰也不願意首先退縮,待驚魂稍定,悄悄商議了一番,認定那紅眼人縮回井去是怕了他們。


    對方既然害怕,那他們的心裏也就多了一些底氣。


    這口水井是周邊人家共用的,裏麵出現了可疑凶物,不知道倒也罷了,知道了就不能置之不理,這是關乎每一家、每一人的事情。


    眾人互相打氣壯膽,最後決定還是到井邊去看看。


    他們先是與井口保持距離,用農具木柄敲打井口,嚇唬井中凶物。


    敲了一會兒,見井內沒有動靜,有個膽大的便奓著膽子,探頭向井內快速的掃了一眼。


    井中卻不見了那紅眼凶物的影子,井水微微蕩漾,凶物似是躲進了水裏。


    有人又投下幾顆石子,依舊沒有反應,也沒人敢下去查看。


    凶物不再現身,此事卻也不能就此擱置,誰知道它什麽時候會再冒出來?那時若是無人看見,必然是個隱患。


    眾人再次商議後,決定派一個人去通知保正。


    那保正也不敢小視此事,想來想去,決定集資去請法師前來驅邪。


    最終收上來三十餘兩碎銀,保正拿出二十兩請來君玄真人。


    君玄真人到時已經入夜,他在井口處設下法陣,逼迫凶物現身。


    那凶物也好生了得,足足與君玄真人抗衡了一個多時辰,才再次浮出水麵。


    君玄真人看清凶物麵貌,才知是隻血僵。


    那血僵在井中無處可逃,硬扛著法陣,做困獸之鬥。不想竟被它從井裏衝了出來,法陣也未能將其留住。


    血僵逃出後,慌不擇路,一路向西狂奔。


    君玄受人之托,必要忠人之事,無奈隻得隨後追趕。


    他不善輕身功夫,勉強跟在血僵身後,卻未能追上。被那血僵由候潮門入城,隨後穿城而過,一直跑出錢湖門,這才來到彌陀寺。


    幸虧遇到靈陽,要不然,還不知要跑到何處去。


    若真追丟了,那他君玄的臉麵也就隨之丟光了。


    聽君玄說罷,靈陽嘴角露出一絲笑意,說道:“我素知道兄道法高深,麵對一隻還未成氣候的血僵,uu看書 .uukansu 怎會苦無良策?”


    君玄麵露慚色,無奈道:“我記得我曾對道兄說過,我不善除僵。否則當初也不會覥顏與道兄爭奪一把寶劍了。還不是想借助外物彌補不足。”


    說著,晃了晃手中的金錢劍,頗有失意之色。


    君玄似是不想在這個話題繼續說下去,目光有意無意的落在另一具燒焦的血僵屍身上,問道:“怎麽這裏也有一隻血僵?”


    靈陽搖頭道:“我也不知,昨日城中還發現一隻,也不知是從哪裏來的。算讓你趕來的這一隻,一共有三隻了。”


    君玄聞言,麵色凝重,沉吟片刻,說道:“此事絕非偶然,這麽多血僵同時出現在臨安,背後必有陰謀。”


    “道兄所言極是。”靈陽道,“我也是這般想法,可惜我僅是能將血僵除掉,卻查不出半點有關幕後之人的線索。”


    “道兄畢竟人單勢孤,能除掉血僵,已經是非常人所能及了。”


    君玄說著,似是想起了什麽,問道:“這麽說來,昨日城中的血僵,還有彌陀寺這隻血僵,全都是道兄出手除掉的了?”


    “城中那隻是我用雷法除去的,彌陀寺這隻……”靈陽猶豫了一下,為了避免為白山樹敵,決定還是不承認為好。


    一旁的監寺,怕自己的功勞竹籃打水,連忙說道:“這一隻血僵,是我寺僧人念誦真經,引來佛火燒死的,全寺僧人皆親眼得見。”


    君玄微微皺眉,似是不信。正想要開口詢問詳情時,寺門處忽然傳來一個人的聲音。


    “靈陽道長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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