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茶坊中的時光,總是悠閑愜意,不知不覺已是日頭偏西。


    靈陽伸了個懶腰,對白山道:“和尚,走了。”


    白山看了一眼小閣的短簾,青青出去後,一直未再回來,心底略過一絲不舍,最終暗自輕歎,道了一聲:“好。”


    僧道與一直隱身在旁的罌娘一同離開何家茶坊,出豐豫門,準備坐船橫穿西湖,再步行回山。


    剛剛出了城門,忽然一旁走來兩個身披袈裟的和尚,其中一個年長的,見到白山後,嘴角撇了撇,也不施禮,直接開口道:“喲,這不是白山嗎。”


    白山認識這兩個僧人,說話的這個法號通果,另外那個年輕的,是通果的徒弟修林。


    這師徒二人都是上方寺的僧人,平日裏做些規模較大的法事時,曾與白山見過幾次,因此相識。


    白山雙手合十,規矩的向通果師徒行禮。


    通果隻是點頭輕輕“嗯”了一聲,態度十分傲慢。修林則立在一旁,什麽表示都沒有。


    “白山,貧僧今日與你相遇,也算是有些緣法。有幾句良言相告,望你今後以此為戒。”通果身形不如白山高大,努力挺直身軀,昂著頭,擺出一副師長的模樣說道。


    見這中年和尚一見麵就開口“教訓”白山,靈陽心中不悅,挑了挑眉,準備在白山為難的時候出口相助。


    白山雖也聽出通果口氣不善,但心無波瀾,保持著雙手合十,微微躬身道:“請通果師父賜教。”


    通果嘴角揚起,露出一絲得意的冷笑,用教訓口氣說道:“身為僧人本不該吃肉,即便你不能守戒,也不應向施主索取肉食。”


    這一點白山不置可否,默默聽著。


    接下來,通果的話鋒突然一轉,故作語重心長道:“其實我們出家人又有幾個沒有犯過戒的?你喜好吃肉,偷偷吃便好了,何必大張旗鼓的宣揚出來,鬧得滿城皆知?


    “最關鍵的問題是,施主來請你念經做法事,你隻收一塊肉,還不問斤兩,你這不是壞了我們佛門行市?”


    白山微微一愣,這時才聽明白,通果並非是與他講經律論,而是要“教導”他遵守那些不成文的規則。


    靈陽也差點笑出聲來,這種事也能拿到明麵來說嘛?看來這通果也並非什麽高明之士。


    通果見白山並不反駁,繼續說道:“你一時賤賣佛法,或許能吸引些惜財的賤民,可終歸不是長久之計,還是要走佛門正路才對。


    “要知道法不輕傳,當初給孤獨長者請我佛講經,尚需金磚布地,可見佛法之珍貴。真正禮佛布施的檀越,也自是懂得此間道理。”


    說著通果麵露得色,揚首道:“就拿我師徒二人來說,這一次前來西湖誦經祛邪,便是受了城內周老員外之托,這位周老員外出手闊綽,絕非你那幾斤幾兩肉可比。”


    通果稍微頓了頓,又道:“你若是能同我等一般,廣結善緣,有檀越布施錢財,又何須別人送肉。有了銀錢,你不是想吃什麽肉便吃什麽肉,想吃多少便吃多少?”


    這句話十分露骨,本不應當眾明說,不過通果說的興起,一時把控不住,脫口而出。


    白山麵沉似水,淡淡問了一聲:“大師,說完了嗎?”


    “完了。”


    在通果心中,他認為自己一番金玉良言說完,對方肯定會有醍醐灌頂之感。不說如何感激自己,為對方指條明路,最少也要展露出一副出幡然醒悟的表情才對。


    可是麵對白山出奇的淡然,甚至稱得上有些不屑,通果不禁暗中惱怒,望了一眼白山身旁的靈陽,又陰陽怪氣的補了一句:“白山,貧僧的話都是為你好。貧僧勸你莫要入了邪魔外道。我們都是三寶弟子,理應同心才是。”


    修林立在通果身後,見自家師父滔滔不絕,說了一通,對方竟然毫不領情,也怕師父冷落,在一旁幫腔道:“白山師弟,我師父說的句句在理,還望你三思。”


    白山淡淡一笑,也不搭言。


    “我們走。”


    通果師徒二人雖一唱一和,也頗覺無趣,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瞥了一眼白山,不再多言,轉身欲走。


    “師父,好香啊!”剛剛轉過身去,修林突然聞到一股異香。


    通果也聞到了,隻覺得聞到這股香氣之後,心神無比愉悅。


    師徒二人同時再次回轉身形,尋香望去,隻見身後站立一尊金光四射的菩薩,連忙跪倒叩拜。再抬頭時,卻見拜的竟然是白山。


    城門口處,行人往來,本就是熱鬧所在,突然見一老一少兩個僧人向一青年僧人跪拜,都覺好奇,圍攏上來觀看。


    通果見狀羞得滿臉通紅,頓時勃然大怒,由地上爬起,指著白山罵道:“我好言度你,你這妖僧卻裝神弄鬼,我佛門沒有你這樣弟子!你將來必得惡報!”


    說罷拉起修林,頭也不回的擠出人群,逃之夭夭。


    人群也隨之散去,靈陽笑著搖了搖頭,對隱形的罌娘道:“你這惹禍的妖精,何必戲弄那兩個和尚。”


    罌娘撅著小嘴道:“我看不慣他們欺負和尚嘛,我這是為和尚出氣。”


    白山淡淡一笑,道:“多謝罌娘,不過這次道士說的對,你不應該戲弄他們的。”


    “哼,好心沒好報。為你出頭,你這和尚反倒埋怨起我了。”罌娘不滿的白了白山一眼。


    白山解釋道:“這道士說過,臨安城藏龍臥虎,你當眾施法,若是遇到高人,不辨是非,突然對你出手,豈不是對你不利?”


    罌娘聽白山所說是為她考慮,嘟起的小臉馬上掛起笑容,指了指靈陽,u看書 ww.uuknshu 道:“有他呢,怕什麽?”


    靈陽嘴角微翹,“也對。”


    白山無奈搖了搖頭。


    罌娘又對白山道:“那和尚如此說你,你怎麽也不與他分辨?”


    白山淡淡道:“我修佛問法,他修佛求財,道不同,多說無益。”


    靈陽微笑點頭,“善。”


    ……


    通果師徒離開豐豫門,徑直來到西湖西南側的蓮蕩岸邊。


    周家的管家已在此地等候,並且按照通果的要求,事先搭起了一座法台。


    通果整理好衣衫,上前與管家客氣了幾句,隨後登台念經,修林則在一旁充作護法。


    不多時,看熱鬧的人已將此處圍得水泄不通。


    二僧心中竊喜,這一次的法事,鬧出如此陣仗,他二人必然名聲大噪,名若得,利豈不是隨後而至?


    想到此處,通果搖頭晃腦,誦起經文更加賣力。修林也時不時的擺出幾個威猛的姿勢。


    此次法事以祛邪為主,計劃要持續一整晚。


    其實通果並不相信是什麽邪物作祟,隻是想在此處做做樣子,反正周家人也不懂,明早隻要說已經將妖物除掉便可交差。像這種妖邪之事,自然不會有誰敢去驗明真偽。


    天黑後,圍觀的人群陸續散去,管家也找了個借口離開。


    將近三更時,空蕩的岸邊隻剩下通果師徒。


    又過了片刻,二僧漸漸有了困意,也不誦經了,也不護法了,雙雙坐在法台上,打起瞌睡。


    就這樣到了四更,朦朧的月色下,忽然出現一道嫵媚的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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