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站立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赤腳,披一身破舊蓑衣,手中拎著兩尾用柳枝穿起來的大魚。


    顯然是冒雨捕魚而回。


    鄭梓姑急道:“霆兒莫要亂說。”


    靈陽曾聽陳保正說過,趙正有一子,名叫趙霆,看來便是這個少年。


    “娘,我在門外都聽到了。”


    名叫趙霆的少年將魚放入一旁木桶內,先對著僧道施了一禮,接著又繼續對鄭梓姑道:“道長與大師有意為我爹洗雪冤屈,我爹本就含冤,娘為什麽不將實情相告?”


    鄭梓姑神情複雜,有焦急、有委屈、有擔憂、有無奈……


    一雙眼瞼微微顫抖,眼圈已是紅潤。


    “娘還不是為了你?”


    鄭梓姑的聲音已變得沙啞,似是在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趙霆原本剛毅的目光,忽然有一陣失神,但馬上又瞪起眼睛道:“兒明白娘的心意。但是我不想再這樣委屈的活下去了。


    “我在外麵受盡白眼,受盡嘲笑,人前人後不知挨了多少辱罵,我不想這樣窩囊一輩子!


    “還有我爹,活著的時候一心為公,死後卻要被眾人唾罵,還要在他背上立一塊石碑。


    “娘,難道你要讓爹一直背負罵名嗎?你不希望我爹能有翻身之日嗎?”


    鄭梓姑聞言,悲歎一聲,將頭扭向一側,雙肩輕輕起伏,似在拭淚。


    趙霆眼角也微微泛紅,他用力眨了眨眼,見自己娘親不再出言阻止,再次對僧道施禮道:“我娘也有她的苦衷,還望兩位師父不要見怪。”


    靈陽抬手示意趙霆不必多禮,此時也不宜將趙正亡魂入魔之事說出,便說道:“我二人隻是懷疑你父親含冤受屈,所以來此求證。若真有冤情,定要還他清白。”


    趙霆道:“兩位師父與我趙家無親無故,能為我父親之事奔波,足見高義。我趙霆自是知無不言。”


    當下,趙霆便將趙正含冤之事說出。


    其實此事也並不複雜。


    貪墨治江錢糧確有其事,但並非是趙正,而是臨安通判。


    那通判扣押錢糧,致使趙正修築江塘時捉襟見肘,難以完善。


    趙正官小言輕,無處申辯,也隻有盡力做事。


    去年錢塘水患,江塘出現數處坍塌,趙正連夜帶人搶修,不幸遇難,失足落水,從此一去不回。


    水患驚動朝廷,調查此事。


    那通判上下打點,將貪墨之事推在趙正身上,反正死無對證。


    於是趙正便成了替罪羊,由臨安府斷案定罪,並公之於眾。


    告示貼出,群青鼎沸,一時間不僅趙正遭到各種辱罵,趙家母子也成了眾矢之的。


    甚至有人深夜向趙家投擲石塊。


    那段時間,趙霆也時常遭人毆打。


    又過了幾個月,不知是誰提起的,在江邊立了一塊石碑,名為負罪石。石碑基座按照趙正模樣雕刻,傳言立此石碑既可警示繼任者,又可鎮壓錢塘江,防止水患。


    趙霆年輕氣盛,怎肯讓自己父親受此大辱,隻身前往,欲砸毀石碑。


    卻被周圍民眾發現,群起而攻之。


    不僅被打成重傷,還被送去仁和縣衙。


    那知縣與通判沆瀣一氣,直接將趙霆押入監牢。


    鄭梓姑得知此事後,到處哀告,最後變賣家產,走通關係,才將趙霆救出。


    母子二人已成了無家可歸之人,在城內又到處遭人白眼,隻好退到城外,在這大澤邊上結廬而居。


    最後,趙霆告訴僧道,此前他母親之所以閉口不談此事,就是擔心再將他牽連進去。


    在趙霆出獄後,已經有人明確警告過他們母子,不要再糾纏此事,否則等待趙霆的,就不是進監牢那麽簡單了。


    待趙霆說完,白山明顯感覺到身邊有一股寒氣,扭頭看去,靈陽的臉色並無異常,甚至嘴角還有一抹道不明的笑意,但他卻能察覺到,靈陽的眉間隱含著一絲狠戾。


    白山知道,這個年輕道士,動了真怒。


    “和尚,我們走吧。”靈陽語氣平淡,起身向鄭梓姑母子告辭。


    “我與和尚冒昧前來,多有打擾,勿怪。”


    “道長言重。小子應該感謝道長與大師仗義執言才對。”


    說罷,趙霆略作猶豫,拱手道:“兩位師父好意,我母子自是銘記肺腑。隻是……”


    不等趙霆說完,靈陽擺手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為你父洗雪冤屈,我自有把握。”


    趙霆臉色一紅,解釋道:“道長,我並非怕事。隻是不想讓母親擔心。”


    靈陽點頭微笑,道:“我懂。你能這樣想很好。此事絕不會連累你母子。”


    僧道離開茅屋後,並未入城,而是直接沿著城東僻靜之處,運用神行符、分水法,急速趕回江邊。


    來至負罪石前,江水還在不斷地衝擊著石碑。


    靈陽也不與白山商議,伸手召回碑上靈符,uu看書ww.unshu 大袖一揮,又將江水暫時敕回河道。


    隨後口誦真言,引一道天雷破空而下。


    雷光罩住整座石碑,轟隆一聲巨響,光芒過後,石碑已然倒下。


    碑身與碑座斷為兩截,跪伏的石像側倒在一旁,成了側臥姿勢。


    原本被碑座壓住的地麵突然衝出一道黑影,最初雞蛋大小,轉瞬暴長如牛,直撲靈陽。


    靈陽也未想到,在這石碑下還埋伏了一隻鎮獸,好在神行符並未解除,急忙閃身,這才堪堪躲過。


    白山在一旁也被嚇了一跳,他握緊雙拳想要衝上去協助靈陽。


    卻又發現,那團黑乎乎的東西似乎並非實體,他衝上前去也是無用,反倒添亂。隻好退在一旁,暗自替靈陽著急。


    那鎮獸通體烏黑,體型似麟似虎,全身被黑氣包裹,落地後,一轉身再次撲向靈陽。


    這一次靈陽有所準備,身子急轉,腳尖在地上輕輕一點,離地而起,傾斜著向後方飄去。


    待在那鎮獸由身前撲過時,抬手便是一道掌心雷。


    雷光正中鎮獸身軀,碩大的鎮獸頓時化作一團黑煙消散,無聲無息。


    碑座下的那塊地麵上,倒是突地一聲,冒起一團幽藍的邪火,可隨即便熄滅了。


    白山見已無礙,詢問道:“這是什麽?”


    “鎮獸。”靈陽走到方才冒出邪火的地方,一邊低頭查看一邊解釋道:“是一種邪法,不僅可以聚斂煞氣,還能化形傷人。你看,就是這東西。”


    靈陽俯身拾起一塊半透明的石頭,遞到白山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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