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今日發生了這麽多事, 每個人懷著不同的心思,久久沒有入眠。


    暗香院裏,方清怡聽了綠梳稟告曇香映月發生的事情, 開心地哈哈大笑起來。


    綠梳垂首立在一旁, 忽然覺得主子有點可怕。她等了一會兒, 沒等來吩咐,悄悄退下去。


    屋子裏隻剩方清怡一個人了,她還是坐在床上哈哈大笑, 萬分開懷。


    教唆陳安之去責罵尤玉璣?不不不……這並不是她的目的。那些小把戲根本不能動搖尤玉璣的正妻地位。


    她的目的是讓陳安之胡作非為激怒王妃。


    王妃這般年紀有孕, 這一胎本就難養。再說了, 誰不知道王妃當初的第一胎莫名其妙夭折,傷了身子,好心思養身許久, 才生了陳安之和陳淩煙?


    年紀大、有舊疾, 再被不孝子氣一氣,豈不是更容易滑胎?當然了,她想弄掉王妃肚子裏孩子的法子可不僅僅隻是如此一朝。


    “哈哈哈……”方清怡哈哈大笑。


    她笑著笑著, 慢慢沒了聲響,一滴眼淚吧嗒一聲落在床榻上。


    其實, 姨母一直對她挺好的。


    窗外隱約能聽見一點煙花鞭竹的聲響,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頑皮孩童深更半夜不睡覺。已經過了子時,便是臘月二十九了。


    往年臘月二十九她在做什麽?她會在侯府吩咐侍女妝點閨房, 又和幾個姐妹月下說話……


    不像今朝, 冷冷清清。


    昔日侯府的生活遙遠得像上輩子。


    她用手背奮力去擦臉上的淚。她不信命,她不信自己要做一輩子低賤的妾!她做錯了一回,一定要不擇手段扭正那個荒唐的錯誤!


    “死……你們都去死!哈哈哈……”


    夜深了,尤玉璣屋裏最後一盞燈也熄滅。


    一片漆黑裏, 尤玉璣閉著眼睛,卻始終沒有睡著。心事重重,怎能入眠?她忽然睜開眼睛,眉心一點一點皺起。


    不對。


    她心裏一直想不明白的一件事情忽然有一條線索一閃而過。她掀開被子坐起身,反反複複回憶今日陳安之過來後的每一個細節。


    陳安之這個人……


    好像有點不對勁。


    酒後失態是許多人都有的毛病,可是陳安之今日有醉得那麽厲害嗎?


    他僅僅隻是酒後失態嗎?


    房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景娘子邁進門檻,驚訝地看著坐在床榻上的尤玉璣。她本是擔憂尤玉璣心事重睡不好,想過來看一眼,不曾想看見人坐在床上發呆。


    “夫人還沒歇下。”景娘子走過去,掖了掖搭在尤玉璣身上的錦被。


    尤玉璣問:“陳安之今天過來之前可有去過方清怡那裏?”


    景娘子愣了一下,才點頭說。


    黑色隱藏了尤玉璣的神色,她再問:“聽說方姨娘很會釀酒?”


    “是。”景娘子再應,“釀酒的東西時常往暗香院送,聽說她沒進門之前也是如此。隻是如今懷著身子,沒想到還親自弄那些,看來是真的嗜好這玩意兒。”


    尤玉璣垂著眼,想起另外一件事。


    “夫人,是有什麽不對勁嗎?是方姨娘生事教唆了世子?”景娘子抱怨,“一定是了。呸,已經屈尊當了妾還拿昔日侯府千金的派頭。一點不安生!不知道做什麽美夢呢!”


    “如果我沒有記錯,我嫁進王府前一天,也是方清怡的兩個兄弟陪著陳安之喝了一天的酒。”


    尤玉璣抬起眼睛來,問:“胡太醫那邊怎麽說?”


    “王妃年紀大了,怒火攻心動了胎氣。胡太醫給王妃留了安胎的方子。因為太晚了,也沒回宮去,今晚宿在王府。王爺恐怕也是不放心王妃,還想著明日再讓胡太醫診診脈。”


    “不行……”尤玉璣緩緩搖頭,“雖說胡太醫醫術極其高超,可他未必會幫忙,再說也未必可信……”


    “夫人,您到底在說什麽啊!”景娘子眉頭擠成一個川字,這是徹底沒聽懂尤玉璣左一句右一句究竟在說什麽。


    尤玉璣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歎了一聲,低聲道:“我本不想傷一個有孕之人。”


    尤玉璣前麵那些話,景娘子都沒怎麽聽明白。可是這一句話,她聽懂了!夫人這是要對暗香院裏的那朵小白蓮動手了!


    景娘子立刻問:“夫人有什麽打算?”


    “明早我寫一封信,托信得過的人送去趙家給淳娘。”尤玉璣道。她語氣裏的猶豫終究是散盡。


    她原本因為方清怡有孕,覺得她安分做一個妾室便罷了,那些舊事也不再追究。可是今日方知方清怡不想安分做一個妾。她不能再因為她是個孕婦而寬宥,否則會傷及另一個孕婦。


    “好!”景娘子又說,“很晚了。夫人快歇下,不管什麽計劃咱們明日再想。”


    景娘子扶著尤玉璣躺下,幫她蓋了錦被,又將床幔放了下來。她悄聲走到門口,身後又傳來尤玉璣的吩咐——


    “明天早上幾個姨娘過來請安時,你與紅簪遞個話,讓她多留一陣。”


    這場雪紛紛揚揚從後半夜開始下,一直下到天亮。一早,尤玉璣睜開眼睛,推開窗戶,視線裏是一方銀裝素裹的天地,萬物都披了雪衣。


    倒是不冷。


    今天事情多,她起得很早,即使昨天晚上她本就沒怎麽睡好。


    她立在窗口望著外麵雪色的庭院,幾個小丫鬟穿著紅色的小襖,正在院子裏的掃雪。快要過年,小丫鬟們也個個都換上喜慶的顏色。紅通通的小襖裹在她們身上,賞心悅目。


    尤玉璣的目光落在流風身上。


    流風從小廚房出來,雙手端著食托。


    尤玉璣下意識地望向東廂房的方向,這麽早就行了?


    待流風走得近了,尤玉璣聞到了藥味。原來她雙手捧著的食托上放著的並非早膳粥,而是湯藥。


    尤玉璣眼前浮現昨天夜裏立在簷下的孤寂身影。


    流風看見了立在窗口的尤玉璣,她不由放慢了腳步,心裏想著自己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麽?


    “這麽早叫了早膳呀?”抱荷推開窗戶,大聲朝流風打招呼。


    流風望過去,抱荷衝她眨了眨眼。


    流風笑了笑,提高音量回話:“不是早膳!我們殿下昨天晚上染了風寒,現在還燒著呢!”


    “哦!”抱荷大聲歎了口氣,“公主身體那麽弱,染上風寒可大可小,你快去送藥吧!”


    “誒!”流風重重應了一聲,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瞟了尤玉璣一眼,才收回目光,往東廂房去。


    這兩個丫鬟說話聲音這麽大,尤玉璣想聽不見都不可能。她當然也看得出來,這倆丫鬟是故意說給她聽的。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


    枕絮端著洗漱的熱水進來,偷偷打量尤玉璣的表情。尤玉璣淡然地梳洗換衣,臉上沒什麽情緒。


    枕絮不由有些失望,在心裏猜著這兩個人到底鬧了什麽別扭。可是尤玉璣換了衣裳,走出房門,徑直往東廂房去。枕絮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她趕忙跟出去,衝守在院子裏觀察情況的抱荷使勁兒點頭。


    司闕並沒有想到尤玉璣會過來。


    他身上有些難受,閉目躺在床榻上。他聽著房門被推開,又聽著逐漸靠近的腳步聲。


    然後,他聞到了她身上特有的淡香。


    司闕有些意外,一時沒有分清這是現實還仍是繼續著昨夜的夢境。他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尤玉璣將指背貼在他的額頭。


    司闕心裏空白了一瞬,緊接著確定這不是夢——夢裏的她沒有這樣的溫度。


    他慢慢睜開眼,平靜地看向坐在床邊的尤玉璣。她已經收回了手,也沒有在看他。她微微欠身,去拿流風放在床頭小幾上的湯藥。


    尤玉璣捏著小瓷勺輕輕攪著粘稠苦澀的湯藥,又低頭輕輕吹了吹。天色嚴寒,縱使是剛煮好的湯藥,也很快變得不是那般燙得不能入口。


    “既醒了,先把藥喝了?”尤玉璣望過來。


    司闕抿著唇,麵無表情地盯著尤玉璣的眼睛,細細打量著,企圖分辨些什麽。


    可是,他看不懂。


    也對,他本來就一直沒有看懂過這隻狐狸精。


    尤玉璣再問:“需要我扶你起來嗎?”


    司闕仍舊沒接話,自己支撐著坐起身,接過尤玉璣手裏的藥,一飲而盡。


    他雖看不懂尤玉璣,可是她望過來的目光不再柔情似水,與他說話的語氣裏也沒了往昔的關心。


    終究是不一樣了。


    枕絮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在外麵叩門稟話:“夫人,閣樓那邊的幾位主子都已經起來了,夫人要一起用膳嗎?”


    若是隻二哥和嘉木在,尤玉璣自然是要與他們一起用早膳,不過表哥在那裏,便多了層顧慮,何況她一會兒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便說:“不了,讓下麵的人好好招待。等他們用完早膳,我再在書房與他們說話。”


    枕絮應了聲,快步走開。


    尤玉璣拿來司闕手中的空碗,欠身放在一旁。她沒有看司闕,而是望著小桌上的空碗,溫聲道:“多慮傷身,萬事以身體為重。”


    司闕忽然就懂了她為什麽會來這裏。她本來就是個大度又心善的人,她不希望他因為他們之間的事情病情加重。


    尤玉璣起身。


    司闕忽然握住她的手腕。


    尤玉璣轉過臉,垂眸望過來,見他低著頭,長長的眼睫遮了眼裏的情緒。一時間,尤玉璣回想了許多他眼睫輕抬望過來時的可憐模樣。


    那些……都是演戲的。


    從來都不是因為他隱瞞了毒樓樓主的身份。而是這個人,一直戴著麵具裝乖扮弱,一直一直裝出乖順的模樣麵對她。


    她向來求一個坦蕩,而這個人一直戴著麵具,丟開真實的自己,演出另外一個模樣。


    尤玉璣溫柔地將司闕垂落的一縷發理順,柔聲道:“你有你的理由,我雖不知情,想來也有你自己的道理。我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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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闕猛地抬頭望向尤玉璣。她分明說著原諒的話,可是司闕敏銳地覺察出不對勁。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他握著尤玉璣的手微微用力。


    怪與不怪並不重要,他更想問一句那你還喜歡我嗎?他盯著尤玉璣眉眼裏的溫柔,卻問不出口。


    那句司闕問不出口的話,尤玉璣已經猜到了。


    “最初想請你幫忙給我一個孩子。後來我答應你去試著喜歡你。”尤玉璣慢慢抬起眼睛,眉眼溫柔地望著他,“我想,那些我誤以為的喜歡,原本隻是對那個你的可憐與同情。”


    尤玉璣頓了頓,再道:“而那個你,是不存在的。”


    那個脆弱、柔軟、又心善乖順的阿闕,是不存在的。


    作者有話要說:  體貼的作者又來親自排雷了——


    不想看到追妻情節的小可愛可以棄文了。還有那種希望男主強j女主逼女主的情節也是不可能的!!!!!!!!!!


    文裏不會男主永遠高高在上,不給踹進泥裏就不錯了。因為作者女主控,我閨女永遠放在第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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