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想想現在的境地,她也大概明白為什麽會夢到顧顏之了。


    她第一次受苦受累掉下山崖步行山穀,就是和顧顏之在一起,如今再度穿行山穀,難免會受到刺激,觸發回憶。


    雲若夕緩了口氣,抬眸看向簡易帳篷裏外的螢火蟲,因為毒血的緣故,蚊蟲也好,螢火蟲也好,都不敢直接靠近她。


    如今夏令已經結束,但南疆的叢林依舊炎熱,據說不止秋老虎,直到十月十一月,南疆的夏季才會徹底結束。


    因著這個緣故,林子裏的螢火蟲依舊昌盛,雲若夕瞧著好看,便忍不住緩緩起身,走出了帳篷。


    除了拓跋焱休息的主帳篷,跟隨他的五十個仆從裏,隻有女子有住帳篷的待遇,但同是女侍者,雲若夕卻能明顯的看出階層。


    婭妃和娜雅兩姐妹,應該是處在最頂層的,她們不用做任何事,隻需要待在拓跋焱身邊,伺候。


    而那個穿著黑紗的女子,顯然也有較好的地位,淩駕於眾女之上,可以在拓跋焱的主帳休息。


    至於其他侍女,則隻能住在周圍的帳篷裏。


    雲若夕所在的,也是其中一間。


    雲若夕並不在意自己住的如何,隻要不傷到自己和孩子,哪怕睡露天都無所謂。


    看顧監視雲若夕的侍女叫阿彩。


    她本坐在帳篷門邊,守著雲若夕,察覺到雲若夕醒來,便也睜開了眼睛。


    見對方往外走,她也沒多問,隻默默起身,尾隨了上去。


    阿彩本以為雲若夕出來是想起夜,卻不曾想,雲若夕走出去後,竟隻是看著林子裏的螢火蟲發呆。


    雲若夕知道阿彩跟在她後麵,便忽然問了一句:“西梁的日曆算法和大寧的一樣嗎?”


    阿彩不解雲若夕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但這個問題似乎並不會泄露什麽,便“嗯”了一聲。


    “一樣啊……”雲若夕感慨般的問,“那你們西梁可有中秋節?”


    阿彩凝了凝神,似在思考雲若夕問題裏的深意,直到她覺得這問題沒什麽問題,才會回答:“我們西梁沒有中秋節,隻有滿月節。”


    “哦,滿月節,那你們的滿月節和我們的中秋節一樣嗎?”雲若夕繼續問。


    “不一樣。”阿彩道,“月亮在大光明教裏,屬於小乘光明,滿月節主要用來小規模祭祀,所謂的團圓,隻在年末。”


    “年末?那也就是說,你們也過春節?”


    阿彩沒有再正麵回答,隻道:“夫人請回。”


    雲若夕笑了笑,阿彩這姑娘夠謹慎,不僅不會跟她過多交流,也不會過多的放任她自由活動。


    雲若夕收斂笑容,走了回去。再過十天,就是闔家團圓的日子,可再過十天,她也會徹徹底底的遠離南域,抵達西梁。


    一個人身在異地他鄉……


    雲若夕剛這般想,肚子就傳來一陣異動,她驚了一下,然後就意識到什麽,柔和了神色,“抱歉,娘親說錯了,娘親不是一個人。”


    雲若夕輕輕撫摸微凸的肚子,重新躺了回去。


    第二天,隊伍繼續上路。


    拓跋焱在上轎的時候,朝雲若夕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這段時間,雲若夕很是老實,不僅沒有嚐試逃跑,甚至沒有去試圖留下記號。


    她似乎是在顧及自己肚子裏的孩子,才一點也不敢亂來。


    為了他的孩子嗎?


    拓跋焱看著她漸漸顯懷的肚子,心中不愉,卻是極快壓下了那點不快,坐上了轎子。


    一行人穿過群山,部落,漸漸進入西梁邊境,不過數日,便進入了西梁與南疆交接出最大的城市——白玉城。


    雲若夕本以為,西梁受西域諸國影響,建築可能跟大寧完全不一樣,結果沒想到,西梁的建築和大寧差不到那裏去。


    且這白玉城比起大寧和南疆的交接南關城來說,還要更大更繁華。


    拓跋焱他們進入白玉城的時候,並沒有顯露身份,而是以富商的跟著人群入了城中。


    雲若夕微微拉開轎簾朝外看去,便見商鋪林立,人流如織,叫賣聲吆喝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若不是他們所說的語言,她完全聽不懂,她都要以為自己回到了大寧。


    其實,除了語言,這些百姓的穿著打扮和長相,也能讓雲若夕看出她已經在西梁的地盤上了。


    “別跑——”


    不遠處傳來一聲急呼,雲若夕聽不懂,但看得出是一個小偷兒拿了一戶商家正在販賣的糕點,商家正在追他。


    小偷兒看上去不過十一二歲,一臉驚恐的在人群裏穿梭,很快,他就跑到了拓跋焱這一行人正在行走的街道。


    或許是因為雲若夕正在看他的緣故,那小偷兒一下就注意到了雲若夕。


    人在危機的時候,常常有趨於動物的直覺,隻一眼,那小偷兒便判斷出,那是位有錢,且心善的夫人。


    於是他飛快的朝雲若夕跑來,眼裏帶了一絲祈求。


    雲若夕微微蹙眉,未等她反應,走在轎邊的大漢,就上前幾步,將跑近的小偷兒踢了一腳。


    “住手!”


    雲若夕本不想理會對方的求助,但眼看孩子被踹飛,她當即下了轎子。


    因為動作太快,抬轎子的人都沒反應過來,而直到跑到那孩子身邊,雲若夕才意識到,她剛剛好像……有些健步如飛?


    雲若夕沒有多想,因為躺在地上的孩子,已經蜷曲著身子,痛苦的嘶吟起來。


    “嗚嗚……”


    為了不惹是非,剛剛大漢踢這小偷兒的時候,其實是留了餘地的。


    但小偷兒身子單薄,長期營養不良,這一腳挨後,傷得不輕,連痛都沒力氣喊出,隻能捂著小腹,蒼白痛苦。


    雲若夕直接抓住他的手,扣住了他的脈搏。


    “別亂動,忍一下……”我為你診脈……她下意識的吩咐出聲,卻突然意識到自己說的是中原話,對方可能聽不懂。


    結果沒想到那孩子似乎聽懂了,蜷曲的身子一動不動,睜著大眼睛,定定的看著她。


    他看呆了。


    小偷兒在白玉城天生天養多年,見過不少漂亮的夫人,卻沒見過像雲若夕這般的。


    她的眼睛也好,她的臉龐也好,都透著澄澈和幹淨,好似沒有經過世俗的沾染,天生就是要被供奉在雪山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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