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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殿門開啟, 殿外的情形才落入眾人眼中。


    說是屍橫遍野都不為過,而這些人之前還在與人廝殺,現在卻都變成了死物, 悄無聲息地躺在地上。


    不知何時月亮出來了,襯著遠方出來的廝殺聲, 格外滲人。


    而就在殿前空地的另一側,站著一個人形方陣。


    他們人數並不多, 約莫有三四十人, 這些人身穿黑衣黑甲,悄無聲息地站在那裏, 若不是方陣突兀,恐怕還沒人能主意到他們。


    他們六人一排, 一共五列, 最前方一排是手持著長盾的盾手, 其兩側是左手持盾右手握刀的刀手,中間是火/槍手和長/槍手, 手持著火繩槍的火/槍手站了三排, 再是最後一列的長/槍手。


    “是火繩槍?”康平帝驚疑道。


    薄春山頓了下, 有些無奈道:“算是吧。”


    就在他們說話之間, 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響起, 從一側的宮門處殺來一隊鎧甲雜亂的叛軍, 他們由一個頭戴紅翎兜鍪的將士帶著。


    對方看見立在殿前的康平帝, 麵露一絲喜色,也沒多想就帶著人衝了過來。


    首當其衝就是那個黑色的方陣。


    戰鬥在頃刻爆發,隨著叛軍往這裏衝來,那個黑色方陣已然變好隊形,盾手在前, 其他人各就其位。


    方陣並沒有站著不動,而是迎麵而上,他們穩健有力地往前走著,隨之而來的是槍聲。


    一排射罷後退,二排推進,二排射罷後退,三排推進。與此同時,還有長/槍手和刀手趁亂補刀,所以三排兩輪還沒射完,這為數有百十人的叛軍已然倒地,臨死之前連句多餘的話都沒來得及出口。


    何等讓人震撼的作戰方式!


    何等犀利的配合!


    這讓人們不禁想起曾經看見的農耕場麵,就像那收割小麥一般,直接推就過去了。


    之前殿外的動靜,早已驚動了以蔣有先為首的七八個忠於康平帝的大臣,他們並未受到看管,聽見動靜就出來了,正好看見外麵這一幕,驚駭得頭皮發麻,渾身戰栗不止。


    這其中有一人,姓陳,是工部的一個郎中,此人平時就是個性格木訥的,此時卻像瘋了一樣,一邊渾身打著戰栗,一邊雙目發光地看著那些黑甲士兵手中的火繩槍。


    “這不是火繩槍,並未看見明火……可沒有明火,是如何點燃其中填充的火藥,難道是用火石?普通的火繩槍隻能打一槍,就必須填充火藥,為何這些火繩槍竟然可以打出兩發?”


    “這不是火繩槍,是燧發槍。”薄春山沒忍住說了一句。


    “燧發槍?是如何才能解決精準地點燃火藥,還有這槍為何能打出兩槍……”


    眼見這位陳郎中抓住自己就不丟,有無數個為何要問,薄春山頓時後悔自己多嘴了,他忙道:“這位大人,叛軍還未除,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你說的對,現在不是問這個的時候。”


    ……


    可即使沒有這位陳郎中的‘提醒’,眾人也見識到了這火/槍的神奇之處。


    火繩槍之所以在大晉沒有普及,便是因為它使用起來極其不方便,不光使用者要隨身大量攜帶火藥和明火,每用一次還要進行填充火藥,再加上槍管對鋼鐵的要求極高,一個不小心就容易炸膛。


    而且這些東西不能見水,一旦見水就等於廢了,還有士兵若是使用火繩槍,在填充火藥時便喪失了武力,容易被敵軍偷襲,所以一直都沒有在軍中大量普及,軍中作戰還是以冷兵器為主。


    可這一次,這不過是三十來人的方陣作戰方式,卻給人們打開了新世界。


    原來還有這種作戰方式!


    盾手、刀手且不提,軍中很多戰法都與陣型有關,這三排一陣的火/槍手隊形才是精髓,三排交替射擊,即可保證火力不斷,又能給其他人爭取填充彈藥的時間。


    也就是說隻要這個陣不散,這就是一個移動的床弩。


    而且殺傷力比床弩更大,更靈活多變。


    還有後麵那些長/槍手,火/槍沒打死的人,他們□□一出從後補刀,敵人根本反應不過來人就沒了。


    大殺器!


    大殺器啊!


    “這樣的隊伍你弄進來了幾支?”康平帝略顯有些激動道。


    薄春山撓了撓後腦勺,道:“臣無能,隻有一千人。”


    一千人?一千人如果都是這種殺傷力,足夠將宮裏所有叛軍推平了,哪怕安國公糾集了兩萬叛軍在這裏,也不足為懼。


    至此,康平帝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


    雖說薄春山說過兵力不用他愁,隻要他們安排得當,就是關門打狗。可他卻一直不安,他能放心用的隊伍不過一支,而這些人不光要平定皇宮裏的叛軍,還有皇城、外城、城外,若不是薄春山說……


    萬萬沒想到還有這麽一隊奇兵。


    他到底藏得有多深?


    康平帝目光複雜起來:“火力可是足夠用。”


    薄春山胸口一拍,道:“陛下放心,絕對充足。”


    “那你下去安排吧,朕本以為這一次宮裏會死傷慘重,如果添了這麽一支奇兵,說不定叛亂很快就會結束。”


    薄春山點點頭,便轉身下去安排了。


    在背過身的同時,他的臉上也多了幾分苦惱之色,不過這些情緒並沒有影響他太久,他在心裏暗歎一口氣,振作起來。


    突然出現在皇宮裏那一個個黑色方陣,簡直就像行走的攻城弩。


    他們每出現一個地方,那個地方的叛軍就會被迅速剿滅,而與叛軍交戰的真正的禁軍士兵們則都鬆了口氣。


    不是他們沒用,而是實在是敵眾我寡,能支撐著他們和叛軍交戰的,不過是一口忠君報國之氣。


    沒想到援兵這麽快就來了,還這麽犀利。


    接下來他們似乎什麽都不用做了,隻用跟在那黑色方陣一旁,遇到叛軍先去叫陣,若是冥頑不靈不願投降,他們就麵露同情之色的去到一旁,叛軍以為他們是故意耍人,正想大怒衝過來,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若是碰到那種被打散的殘軍敗將,願意投降的,他們就先去把人給綁起來。


    總之,黑色方陣隻用推推推,他們在一旁幹些雜活就行了。


    明明該是悲壯的與叛軍殊死搏鬥,竟被他們弄出了幾分輕鬆之意,倒是讓人想不到。


    當然,其中也碰到過意外,叛軍攜帶了大量□□而來,一通亂射之後,禁軍士兵們多數都受了傷,可那黑色方陣倒好,直接躲在了長盾之後。


    他們通過長盾夾縫之間都能射擊,所以□□也無用,跑得快就能跑,跑不快就把命留下。


    安國公就是跑掉的那一個。


    正確來說,他已經跑了這是第三次。


    第一次在謹身殿門前被襲擊,對方火力太猛,他帶的人毫無還手之力,若不是他反應夠快,拿了屍體當盾牌讓手下護著跑了,也是對方根本沒想追擊他們,說不定那一次他就把命丟了。


    好不容易匯集了一波自己人,誰知又碰到一個黑色方陣,那一次他們的人被打殘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跟著他潰散而逃。


    連著兩次倒黴,讓安國公既覺得驚駭不已,但也算摸清楚了對方的作戰模式,那些黑甲人並不追擊潰逃之人,隻要你跑得夠快。


    這才有第三次,安國公壯著膽子糾集了一群殘兵敗將,甚至湊足了一批弓箭手而來,卻沒想到這一次並沒比前兩次好到哪兒去。


    也是他們沒防備人家躲在盾牌後都能射擊,本來見把那些黑甲士兵射得躲在盾牌後,安國公覺得十分痛快,算是報了之前自己潰逃之狼狽,萬萬沒想到人家還能這麽玩。


    弓箭手首當其衝。


    等弓箭手死完,他們也完犢子了,等著被收割。


    這一次安國公同樣跑了,他覺得不行了,必須再調兵,從宮外調兵!此時他已經不想去想自己死了多少人,他隻知道這次若是弄不好,他的命要葬送。


    本來調兵是不用他親自去的,但安國公也不知是被打得膽寒了,還是怎麽,竟自己帶著殘兵往西華門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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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見西華門已在望,安國公還來不及露出笑容,就見著前方不遠處立著一個比他方才見過的所有黑色方陣更大的黑色方陣。


    他下意識停住腳步想轉頭,誰知轉頭身後也行來一個黑色方陣。


    “老爺子身體倒是好,你這麽跑來來去不要緊,累得我們在你背後追就不地道了吧?”


    見僖皇貴妃堅持要留在聚星閣,顧玉汝隻能讓人去安排。


    很快就來了幾個丫鬟,她們來的同時還帶來了炭火,有了炭火屋裏就暖和多了,再把風爐點燃燒上熱水。


    一杯熱茶下肚,兩個女人都舒服了不少。


    由於要開著窗戶,所以屋裏就算暖和也有限,兩人裹著厚厚的披風,懷裏再揣個湯婆子,就這麽坐了大半夜。


    直到東方泛起第一抹灰白色的晨曦,皇宮的方向不見火光,反而變成了由淡灰色的濃霧籠罩。


    不知又過去了多久,宮裏的報信人終於來了。


    “陛下……陛下贏了,陛下安,薄大人安,太子也安。”


    經過了一夜的廝殺,整個皇宮都籠罩在一片血腥味之下,那些叛軍出現後就躲進角落裏的宮人們都出現了,正夥同禁軍士兵們清理屍體。


    整個皇宮也就後宮稍微幹淨些,但也是有數的幾個宮殿。皇後的宮前,還有僖皇貴妃的春禧宮都不幹淨。尤其是春禧宮,昨晚被叛軍闖入,隻可惜人去樓空,隻留了幾個宮人,都被惱羞成怒的叛軍殺了。


    死的人多,被俘虜的人更多。


    安國公不光其本人被俘,他的三個兒子也俱都被俘虜了,倒是潘皇後還算硬氣,在知道父親發動宮變失敗後,就將自己吊死在了宮裏。


    此時剛被清理出來的乾清宮,薄春山正站在殿門外發號施令,讓人帶著被他們俘虜的那些王公大臣們,去召宮外那些領兵的將領們入宮。


    安國公是敗了,但是暗中與他勾結的人不少,他輸是輸在太過自信,以為靠帶進宮的那些兵力就足夠拿下皇宮,卻未曾想到他想關門打狗,反而被人當狗打了。


    現在跑進屋裏來的狗是被打了,但屋外還有狗的同夥,如何處置屋外的狗又能夠不受傷,這需要智慧。


    薄春山解決的辦法十分簡單粗暴,先弄清楚對方是身份,再看看他沒有三親六眷在宮裏。


    如果有,那就更好,就讓人拉著他家的親眷去強召,沒有親眷就帶著上峰或者老師,總之有關係且可以威脅到對方的人都可以拉上。


    安國公為了能順利在宮變之後拿下群臣,所以才選在昨天宮裏擺宴時動手,卻萬萬沒想到會便宜薄春山。


    當然,事情並沒有如此簡單,所以薄春山還有一計後手。


    ……


    天方破曉,城北和城西的勞力們揉著眼睛從家中出來,正要開始一天的勞作。


    雖然今天才初二,但像他們這樣的人怎可能一直在家裏閑著,過年嘛,兩天也就夠了。


    他們的家多數都在附近,平時依靠著這條秦淮河為生。


    世人提及秦淮河,總會想到青樓畫舫勾欄妓/女,殊不知靠著這條秦淮河吃飯的平民更多。


    兩條秦淮河雖是一條河,但一個在前半段,一個在後半段,而秦淮河平時也擔負著整個應天所有物資的運輸,若是哪天秦淮河不動了,整個應天城的人都沒飯吃,這些勞力們就是靠著在碼頭上賣賣苦力換口飯吃。


    可今日也是奇了怪,河上竟不見貨船,反而出現了很多奇怪的船隻。


    那些船隻與普通的民船不大一樣,若是見過戰船的人便知曉,這是小型戰船。不過百姓們雖不認識船是什麽船,但認識船上懸掛的旗子,和船上之人所穿的衣裳。


    是東南洋水師的旗子,也是朝廷的官兵。


    這些船每一艘的船頭上,都立著一口巨大的鐵製大炮,炮口就正對著正前方,看起來十分嚇人。


    再往前看去,河麵上密密麻麻都是這種船。


    這些船聚集在定淮門、清涼門、石頭門、三山門,甚至聚寶門前,船頭的炮口對著外城的城牆。


    城牆上守著城門的兵卒們臉色極為難看。


    而隨著這一切,關於安國公及皇後一係謀逆的消息也傳遍了整個應天城。


    ……


    就靠著城外水師兵臨城下,城內拉著對方家眷親友恩威並施,薄春山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才將應天城控製權收入掌握之中。


    不,應該是康平帝的手中。


    東南洋水師才是薄春山手裏的奇兵,這也是他早就跟康平帝商量好的,水師就駐紮在崇明島,從崇明島走水路到應天,跑快點半天就能到。


    臨近黃昏時,薄春山眼見沒什麽事了,就打算出宮回去了。


    “愛卿要回府了?也是,忙了一天,朕也該命人去接皇貴妃回宮了。”


    康平帝的神色與平時別無不同,可薄春山卻嗅出了一絲異常。


    他表麵沒說什麽,心裏卻暗暗苦笑。


    這下真是暴露了,讓你出風頭,讓你出風頭!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我晚了,晚是因為答應你們今天把這事搞結束,所以這章挺肥的。


    我知道你們要問前夫呢?前夫當時是離開了皇宮的,別急,會解決他的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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