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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景山君氣色, 似乎最近心情不愉?”


    孟景山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也沒再做遮掩:“島津大人真是慧眼如炬!”


    島津義藏搖頭笑了兩聲:“慧眼如炬算不上,隻是我與景山君是友, 自然喜景山君之喜, 憂景山君之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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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島津義藏身穿藏藍色儒袍, 頭戴儒巾, 儼然一派大晉儒士的模樣,若不是說話的口音有些怪異, 恐怕任誰都想不到他其實是個倭人。


    此時他與孟景山正臨湖而坐, 麵前的茶台上煮著茶,以茶會友,好一派寫意之態。當然, 若是話裏沒這麽多機鋒, 可能會更應島津義藏所言。


    “我一直敬佩景山君為人, 為族人殫精竭慮, 有仁義之心, 也一直覺得景山君是個果敢之人, 可如今看來,景山君似乎沒有成大事之勇。”


    這下孟景山臉上徹底沒有笑了。


    “島津大人何出此言?”


    “景山君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孟景山沒有說話。


    島津義藏站起來, 道:“你們大晉有句話,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成王敗寇。景山君身陷囹圄而不自知, 困獸猶鬥, 殊不知天下之事沒有萬全之策, 憂慮太過不過是庸人自擾,我為景山君之友,當為友解憂, 隻可惜景山君似乎並不信任我。”


    說到這裏,他歎了口氣,臉上卻帶著有些怪異的笑。


    “景山君,須知時間不等人,我也耐心有限,希望我下次再來,還能見到景山君,而不是被人取代。對了,聽說景山君貨物被劫,至今沒有找到劫貨之人。罷,雖那些貨也費了我許多精力,到底景山君乃我摯友,景山君不用著急與我貨款,用他物代之便罷。”


    “這——”


    “怎麽?難道景山君有什麽為難?按照海上的規矩,都是一手錢一手貨,我與景山君是多年交情,便把貨先給了你,如今貨丟非我之過,我替景山君考慮以物代之,怎麽景山君反倒不願了?”


    “可你要的貨乃朝廷禁品,數量太多本就容易引起人猜疑,如今島津大人又要大批量的,恐怕……”


    “我解景山君之危,景山君也當解我之難才是。”


    島津義藏噙著笑看他。


    孟景山迫於壓力,也隻能點頭。


    等島津義藏走後,他臉黑如墨,突然站起來揮落了茶案上所有的器物。


    顧玉汝和薄春山剛準備回家,顧玉芳回來了。


    “娘,我們回去了。”


    “回吧,晚上還過來吃飯?”


    “不了,晚上在家陪娘吃飯。”顧玉汝所喚的娘,指的是邱氏。


    孫氏想了想也是,回來的第一天就往娘家跑,晚上再不在家,總是不像話,遂也就不再說了。


    等夫妻二人走後,孫氏轉頭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顧玉芳,冷哼了一聲。


    “知道回來了?”


    “我若不回來,娘恐怕就把我忘了。”


    “是我把你忘了,還是你把我跟你爹忘了?一個大姑娘家,天天不著家,住在別人家裏,昨天趙家媳婦堵我要米糧時,你怎麽不說我把你忘了?你吃的、穿的、用的,哪樣不是你爹辛辛苦苦掙來,你娘我省吃儉用省來的?現在把你養大了,怎麽反倒成了我們的過錯?”


    可能是氣多了,累了,現在孫氏也不氣了。說話的口氣雖還是有激憤,到底要平靜許多。


    相反顧玉芳並不平靜。


    “那誰讓你們生我的,我讓你們生我了?你跟我爹,平時眼裏隻有顧玉汝、顧於成,什麽時候有我了?玉汝於成,多好的名兒呀,就襯著我像個撿來的!”


    孫氏沒想到一個名字都有小女兒挑的。


    是的,大女兒和小兒子的名兒是有寓意的,當初她和丈夫第一個孩子,難免新奇激動,大女兒還沒出生,丈夫就把名兒想好了。


    玉汝於成,如果是女兒,就叫玉汝,如果是男孩,就叫於成。


    生男生女都能用,下個孩子的名字也有了。


    後來生了個女兒,就叫了玉汝。


    她想著如果下一個是男丁,就叫於成,誰知下一個又是女兒,哪有女兒叫於成的,後來丈夫便取了玉芳這個名字。


    孫氏怎麽也沒想到,小女兒對他們怨氣竟然這麽深,深到連名字都成了錯。


    她抖著手指,指著顧玉芳:“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孽障!”


    顧玉芳也哭了起來。


    “我沒讓你生我,我也知道你們都煩我,煩到隨隨便便就想把我嫁出去,什麽人在你們眼裏都是良配!”


    “怎麽就隨便嫁你了?我是給你找了個鰥夫,還是找了個瘸子麻子?媒婆才剛請進門,你就把人打走,顧玉芳我告訴你……”


    “你不用告訴我!我就跟你直說了,我除了齊大哥誰也不嫁,你要是真為我好,就讓我爹去齊家說合,本來咱家就跟齊家有約定,我姐不嫁我嫁!”


    顧明聽見外麵爭吵,剛從屋裏走出來,就聽到這句話。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女兒,孫氏也不敢置信地看著顧玉芳。


    孫氏終於明白了,合則小女兒鬧死鬧活,心裏還惦記著齊永寧!


    “你到底還要不要臉,要不要臉了?!”


    這次,孫氏是真瘋了。


    以前不管顧玉芳怎麽鬧,她心裏其實還是把她當女兒看待的,到底是親生的,哪怕平時她嘴裏再怎麽罵。


    若不是在乎,能被趙家媳婦堵在巷子裏要米糧,還什麽都不說就把東西給了,還不是知道趙家平時是什麽樣,怕這死丫頭在別人家受委屈受氣吃不飽。


    每次顧玉芳作妖,孫氏都在想,這就是自己做的孽,自己欠的債。如果當年顧玉芳小的時候,她能把她帶在身邊養,對她好一點,是不是今天就不是這樣了。


    可每一次她都會失望,每一次她都從氣急攻心,強忍著寬慰自己,再到下一次被氣得七竅生煙。


    “我打死你這個不要臉的!我打死你!為了個男人,你以前跟你大姐鬧,我顧忌你的顏麵,從來不提,讓你大姐生生受你的氣,總想著你還小,以後能改,現在你又跟家裏鬧,說出這樣的話來,你鬼迷心竅,你魔怔了!”


    孫氏還是在意女兒家名聲的,所以哪怕她以前就知道小女兒對齊永寧心思不純,她也從不放在嘴上說,除非是顧玉芳鬧得實在不像話,才會罵兩句。


    今天這些話,等於孫氏挑破了一直以來她給小女兒蓋的遮羞布,也等於是她徹底對顧玉芳失望了。


    孫氏找了一把短掃帚,就往顧玉芳身上打。


    顧玉芳挨了幾下,又哭又叫,眼角看見她爹從屋裏走了出來,忙跑了過去。


    她撲通一聲跪在顧明麵前,緊緊抓著他衣裳的下擺。


    “爹,就當你可憐可憐我,你和娘若是還認我是女兒,就成全了我。”


    “你的意思我和你爹若是不成全你,你就不是我們女兒了?”孫氏站在後麵道。


    顧玉芳置若罔顧,撲在顧明腳下哭得像淚人一般:“爹,你和齊伯伯多年的交情,你去跟齊伯伯說,定能如女兒願。難道你舍得因為顧玉汝就和齊伯伯斷了交情?如果兩家再成兒女親家,爹你和齊伯伯還能回到當初的。”


    其實要說起來,顧玉芳也不算蠢,至少她還知道需要用法子去說服她爹,而不是硬著強胡攪蠻纏。隻可惜她看待問題太過片麵,又哪知道顧明心結。


    如果真是兒女親家,關係就能恢複如初,也許當初顧家就不會退親,隻可惜顧玉芳都不懂,她就覺得顧家之所以和齊家斷了交情,就是因為顧玉汝,因為爹聽了顧玉汝的退親,爹覺得沒臉再麵對齊家人,兩家才會再不來往。


    顧明看著腳下的人。


    他不像妻子孫氏,可能男人的心腸總是要比女人硬上一些,所謂的父愛也不像母愛那麽的無理由。


    他這一生三個孩子,第一次做人父親的激動、新奇、看重給了大女兒,寄予厚望給了小兒子,因為他是男丁,是以後顧家立門戶之人,也是他鬱鬱不得誌的寄托。


    相反,排行為二的小女兒,他似乎沒什麽給她的。


    以前每次妻子作檢討時,他也會想自己是不是疏忽了小女兒。


    可人是經不起比較的,顧明記得自己以前每次從學館回來,是大女兒給自己端茶倒水,打水洗臉擦汗,小女兒總是不見人影。大女兒幫著家裏侍候老人,小女兒動不動就是抱怨埋怨。


    他遭受冤屈入獄,是大女兒奔前跑後想法子給自己洗冤,他不服氣想下場試試,是大女婿還奔波千裏一路護佑,不喊累不叫苦。


    顧玉芳總問自己為什麽沒有,卻從不問問自己給予了別人什麽。


    沒有付出,又怎會有收獲?這世上沒有哪種愛是無緣無故的,哪怕是孫氏的母愛,也會在這一次次中被消磨殆盡。


    孫氏已經被顧玉芳的話氣得進氣沒有出氣多,她臉色煞白,人已經快站不住了。


    “你的倒也不用逼你爹……”


    “爹,你要是還當我是女兒,你就成全我。”顧玉芳緊緊抱住顧明的腳,那模樣好似你不答應,我就不鬆手。


    “我沒有你這個女兒!”


    顧玉芳就覺得自己突然被從地上拽了起來。


    男子到底不像女子,孫氏拽了幾下,根本拽不動顧玉芳,顧明一上手,區別就出來了。


    “你愚昧無知,還冷血自私,我顧明又怎會有你這樣的子女!”


    顧明親手將顧玉芳關進了她房裏,孫氏站在那裏,臉白如紙,傷心欲絕。


    “你上次說的那個薛驛丞不錯,雖年紀大了些,但年紀大的能包容她這個脾氣。年輕的後生們哪裏禁得起她這般禍害,不過在定親之前,還是要跟男方說明她這脾氣,能成就成,咱家也不做這些隱瞞。”


    孫氏錯愕。


    無他,這個薛驛丞不過是她茶飯之餘講給丈夫的,打一開始就沒考慮過這個人。


    事情還要從孫氏打算給顧玉芳說親開始說起,既然顧家放出消息,要為小女兒擇良配,縣裏的一些媒婆媒人們自然都知曉。手裏有合適人選的紛紛上門,說與孫氏聽,也好湊成一樁好事。


    其中有個媒婆說了幾個人選,孫氏都不大屬意,那媒婆便提了薛驛丞這個人。


    大晉在每個府州縣都設有驛站和遞鋪,專管傳遞公文和軍事情報,以及來往過路官員、驛卒換馬住宿之事。像州以下,隻設遞鋪,比驛站的等級要低上一些,但該有的功能齊備。


    這薛驛丞便是定波遞鋪的一個管事的,屬公差,但未入品不入流。


    此人現年剛滿三十,前頭娶過一個,但病死了,也沒留下孩子,每年工食銀也不少,但唯獨有一點,這遞鋪設於官道之上。


    也就是說若是嫁給這個薛驛丞,可能以後就要常年住於荒郊野外了,現在的年輕姑娘們哪個願意離群索居,也因此這薛驛丞明明條件不差,卻至今未曾續弦。


    作者有話要說:  等會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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