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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別說,顧玉汝在西井巷風評極佳。


    家家戶戶都有兒子女兒,有兒子自然要娶媳婦,有女兒自然要嫁女兒,免不了會談論各家的小子和姑娘。


    在西井巷那些有兒子人家的嘴裏,顧家玉汝絕對是上佳的媳婦人選。


    知根知底,打小看大的,人長得好,脾氣也好,性格大方,人勤快,還是宜子之相,簡直哪兒哪兒都好。


    隻可惜人家有個青梅竹馬的小齊秀才。


    而且孫氏也從來不鬆口,每逢有人與她打聽,她也隻說兩個孩子怎麽樣,打小的感情,如何如何。


    再加上齊永寧沒少上顧家的門。


    得了!


    人家這是早有主張了,還瞎想什麽?


    所以西井巷幾乎家家戶戶都知道顧家玉汝的婚配早有計較,甚至顧玉汝才十一二歲的時候就知道,隻是每逢說起來都免不得要感歎一二,這麽好的女子怎麽就便宜了外麵人。


    這些感歎之言薄春山不知聽了多少,旁人逢提起顧家玉汝的婚配,必然少不了提起小齊秀才,隻是他怎可能去提齊永寧,那不是給自己添堵,自然說出來的都是刪減版。


    “薄!春!山!”


    “你好好說話!”


    “別說那些亂七八糟的。”


    說到最後一句,顧玉汝還是沒忍住紅了臉,這廝實在太不要臉了,怎麽這種話都拿來青天/白日瞎胡說。


    “好好好,玉汝,我不亂說了,你別生氣。”


    這廝又開始裝老實了。


    可他臉上那笑,哪是個老實的人,明明就是奸猾無比。


    “你以後再這樣、再這樣,我就……”


    “你就怎麽樣?”


    “你以後再讓人喊我出來,我就不出來了!”


    顧玉汝心裏怦怦直跳,麵上還是強裝鎮定,強裝冷臉。


    這廝不能給他好臉色看,還是得冷著他,不然還不知他能幹出什麽事。


    顧玉汝此時已經意識到,薄春山這人性格過於霸道,別看他嬉笑怒罵,其實都是他想這樣才會這樣的。


    他的霸道看似不顯,卻體現在方方麵麵,就好比有人與他對話,總會不自覺被他牽著鼻子走,他的或是嬉笑怒罵、或是跋扈張揚,其實都隻是他的工具。


    他想跟你談,就能好好談,他不想跟你談,一準話題被歪到天邊去。


    “好好好,我不瞎說了,我這不是一見到你,就忍不住瞎說。”


    這是什麽話?


    什麽叫一見到她就忍不住瞎說?


    薄春山忙又道:“我以後絕對不瞎說了,”說著,他腔調一轉,“那我以後不瞎說了,是不是讓人喊你,你就出來?”


    顧玉汝當然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卻隻當沒聽出,“你有正事叫我出來,我肯定會出來。”


    意思就是沒正事別叫你了?


    個小沒良心的!


    薄春山隻當自己沒聽明白她的意思,清了清嗓子,嚴肅道:“其實我今天叫你來,是有正事的。”


    正事?


    “當然是有正事,沒正事我叫你出來做甚?我像是那種沒事叫你出來浪費功夫的人?”


    他說得格外義正言辭。


    顧玉汝瞥了他一眼,明眼可見是不相信。


    這是前頭兩次讓他信譽破產了啊。


    薄春山心裏暗道。


    幸虧他知道可一可二,不可三的道理,來之前就有所準備。


    “顧玉汝我告訴你,雖然我平時看起來很閑,但其實我也挺忙的。你托我的事,我最近查到不少東西,今天專門叫你出來,就是為了告訴你,也免得你說我受人之托卻不幹事。”


    顧玉汝也就配合他:“那你說來聽聽。”


    聽完薄春山的敘述,顧玉汝直皺眉。


    “所以你查了後,覺得這黃寡婦沒什麽可疑的地方,她雖在浩然學館裏做工,但做工時她沒做過任何讓人詬病的事,本人也十分勤懇踏實,且她本身的名聲極好?”


    薄春山點點頭,道:“她出身寒苦,本來是為了衝喜才嫁進黃家的,誰知喜沒衝成,她丈夫在成婚不久後就死了。因為這事,她公婆很敵視她,覺得都是她太晦氣,才克死了兒子。


    “這中間她受了不少磋磨,她娘家人看不過去,想把女兒領回去。偏偏就在這時候她懷了孕,本來黃家的鄰裏都覺得這婦人大抵不會生下遺腹子,會離開黃家這個火坑,誰知她非但沒離開,反而生下了孩子,後來還替多病的公婆送了終。”


    說歸說,談起正事時薄春山格外與平時不一樣。


    顧玉汝若有什麽疑問,他補充得也十分及時,看得出是下了功夫的。


    “因為這些事,她在她家附近的名聲極好,幾乎沒有人說她的壞話,都說她不光為人和善,還樂於助人,鄰裏之間有什麽事她都會幫忙,唯獨就是命苦。”


    可不是命苦嗎?


    黃家的病癆兒子,都知道活不長久,偏偏禍害人,娶個媳婦進門想衝喜。


    喜沒衝到,人死了。


    老兩口能怨誰?


    怨兒子該死?


    隻能怨衝喜的兒媳婦,於是氣都撒在了她的身上。


    誰知這女子竟然懷上了遺腹子,換做任何一個女子,丈夫既然死了,又在婆家受了這麽多磋磨,能走的早就走了,為何要留在這個苦水窩裏,偏偏黃寡婦就留下來了,還把孩子生下來了,還以德報怨照顧公婆,為他們送終。


    這簡直就是當代女子的典範,應該樹立起來當楷模的。


    “說她命苦還不光這些,她生的那個女兒似乎打小就有什麽病,幾乎沒出來見過人,還有個不成器的小叔子,成天遊手好閑好吃懶做,黃家的家計都指著黃寡婦做工那點工錢,和平時做點繡活換得一二銀錢。


    “她在浩然學館做工那活兒,是學館照顧附近居民的,由當地保長做主,轄下居民共同提名給了她,足以證明她的人緣極好。對了,他們那的保長好像還打算給她申請一座貞節牌坊。”


    貞潔牌坊?


    能被立貞潔牌坊的女子必然守忠貞烈,光是貞潔還不夠,品行必然過人。


    至少顧玉汝就從薄春山臉上看到了疑惑,他其實也疑惑顧玉汝為何會讓他查這樣一個人。


    在薄春山想法裏,既然去查某個人,必然這個人身上有不好的東西,或是有什麽陰謀詭計,或是這個人做過什麽不好的事。


    可這樣一個人?


    一個挺命苦的寡婦?


    還是即將擁有一座貞節牌坊的寡婦?


    顧玉汝苦笑。


    可恰恰就是這樣一個人,‘前世’幾乎毀了整個顧家。


    是的,前世她爹早亡,而他的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和這個黃寡婦有關。


    前世人人都說她爹逼/奸黃寡婦,她爹在浩然學館裏坐館當先生,黃寡婦年輕還算貌美,就是命苦死了丈夫,為了養育年幼的女兒,在浩然學館裏做工。


    天時地利人和,至少在外人眼裏是這樣。


    最關鍵的還是她爹‘逼/奸’對方時竟不小心被人撞破,當時這件事鬧得很大,黃寡婦的小叔子還報了官。


    逼/奸良家女子在當時可是大罪,尤其對方還是個寡婦,還是個馬上即將擁有一座貞節牌坊的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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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她爹寧死不認,可人證物證俱在,根本說不清楚,所以她爹當天就被下了大牢。


    這件事對於當時的顧家來說,無疑是滅頂之災。


    即使有齊家幫忙活動想脫罪,但用處並不大,因那黃寡婦在事發後就因不甘受辱在家中吊死了自己。


    事情影響極為不好,縣衙根本壓不下來,最後她爹不光被擼掉了秀才的功名,還被判了流刑。


    次日,她爹在牢裏吊死了自己,以死明誌。


    死前血書一封,說自己沒有逼/奸。


    ……


    人死如燈滅。


    但有時候死,其實並不能解決什麽問題。


    黃寡婦是貞潔烈婦,所以她的死是被人可惜的,被讚揚的,是被同情的。


    相對比,顧秀才的死卻遭人鄙視的,都覺得他是走投無路才如此,是在試圖挽回自己的名聲。


    所以信顧秀才話的人沒幾個。


    隻有顧家人,還有顧玉汝。她從小受顧秀才教養長大,清楚其品行,她爹不可能會做出這等事。


    可彼時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事發後兩個人都死了,所以這樁疑案前世一直沒有洗清,甚至影響之大,影響之長久——


    因她爹死都還背著逼/奸的罪名,她娘大受打擊一病不起,若不是有三個孩子,恐怕當場就隨夫而去了。


    而事情還不算完,因為他家名聲全毀,齊家那有口風傳出說是要退了親事,她娘不願看她淪為棄婦,親自求上門。


    當時齊永寧的娘說齊家幫顧家,是顧念以前的情分,是齊彥顧念著和顧秀才的交情,但齊家不會娶一個家世不清白的兒媳婦。


    最後還是齊永寧堅持說要娶自己,又說動了他爹,才會有之後自己趁著百日未過匆匆嫁進齊家門。


    因為這些事,她嫁進齊家後一直抬不起頭,雖有齊永寧的庇護,但齊永寧是男子,日常少不了出門在外,家中隻有婆婆宋氏和她二人,宋氏雖不是個苛刻的人,可光冷眼就足夠她難受了。


    還有外麵的那些流言蜚語和冷眼嘲笑。


    甚至是於成。


    因為爹是犯男,於成是沒辦法再讀書的,以後也不能考科舉,可以說是前途盡毀。


    所以那些日子,對顧家人來說,可以說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若不是後來定波縣城破,齊家舉家北遷躲避寇亂,連同顧家人一同北上了,這些陰影可能會永遠跟隨著他們。


    ……


    一時間,顧玉汝的臉色因為記憶變幻莫測。


    薄春山瞅著她臉色,心中也是各種猜想。


    “顧玉汝,你讓我去查這寡婦,難道說你爹和她有什麽,你是幫你娘查負心漢?”


    “你別瞎胡說!我爹不可能和她怎麽樣!”顧玉汝斥道。


    哪怕世上所有人都懷疑顧秀才,唯獨顧玉汝不可能,不光是前世,現在也一樣。


    可看薄春山臉色,他明顯不信,反而顧玉汝的惱意更印證了他心中所想一般。


    顧玉汝忙整了整臉色,解釋道:“你別亂想,我隻是覺得有人想利用她陷害我爹。”


    “你爹一個窮秀才,值得誰故意設計對付他?”薄春山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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