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眠並沒有對鬱維說謊。


    他確實是在“聽故事”。


    冤魂的嗚咽聲斷斷續續。


    它的意識在近二十年的時間流逝之中已經不剩多少, 隻餘下長久的怨恨,經曆鬼氣溫養這幾天,才逐漸又找回了一些。


    卻也不多。


    而且昨天為了侵入簡寧的精神, 將簡寧“留”在奈亞酒店, 剛剛凝聚的實體又虛弱不少。


    謝眠垂眸看著眼前的厲鬼。


    對方身體殘缺, 滿身都是血痕——那是被人一片一片, 切割下來的痕跡。


    它曾經在酒店頂層的油畫之中用指甲扣出隻言片語的信息, 而如今盡管意識殘缺也要艱難將當年的信息傳遞。


    隨著鬼魂斷斷續續的敘述,當年事件的最後一塊拚圖被補全。


    謝眠抬手給周翡林發了信息,低眸注視著形容猙獰的鬼魂,向來倦懶冷淡的眼眸露出一點溫柔。


    那是一種注視自己的同類時候,才會難得透露出來的、身為強大者的微末憐惜和溫柔。


    同為從怨恨之中誕生的厲鬼, 所以才感同身受。


    “辛苦了。”他開口。低柔的聲音回蕩在寂靜大堂中。


    正在這時候, 簡寧的聲音忽然響起。


    “你在和誰說話?”


    謝眠抬頭, 看到簡寧高大身形站在陰影之中, 表情看不清晰。


    “簡醫生?”謝眠微微勾唇, “你不去探秘,卻待在大堂做什麽。”


    “這句話應該是我來問你, ”簡寧道, “謝眠, 催眠好玩嗎?”


    謝眠攤開沒有受傷的左手,一片紙牌在他手指翻飛了一圈。


    他歪了歪頭,道:“簡醫生的意思我不懂。我雖然是魔術師, 但也知道, 魔術和催眠術,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東西。對於後者,我不會也不懂。”


    他微微握拳, 再展開,那張紙牌就變成了簡寧昨天遞給他的名片,他指尖抵在名片簡寧的名字上,懶懶道:“而且誰不知道,如今全國最享有盛名、精通催眠術的心理治療師,就是簡醫生你啊。”


    【臥槽。今天剛順著微博熱搜過來的路人,謝眠在劇本裏扮演的是魔術師?他真的會變魔術?】


    【說實話剛才那手換牌我真沒看清,有點點驚訝,他不是一無是處的花瓶嗎?】


    【不是謝粉,但還是弱弱說一聲,空降的各位如果肯去翻翻之前回放,就知道這隻是謝眠的基操。】


    簡寧:“別說笑了,如果不是催眠,昨天我怎麽會——”


    他頓了頓,顧及著直播攝像頭還在開著,沒有再說下去。


    謝眠指尖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紙牌,低柔道:“簡醫生,尋常人做了虧心事會擔心半夜鬼來敲門,你心理素質倒是很強,有什麽事情第一時間想到就是人為作祟,不愧是曾經當過法醫的人,心真大啊。”


    他頓了頓,“不過,簡醫生今天早上起來之後,難道就沒有感覺肩膀酸痛麽?”


    簡寧不動聲色地動了動酸痛的右肩。


    催眠是沒有辦法讓人的身體也受到影響的——他想。


    更何況,能夠不知不覺就影響到人的催眠術,不說聞所未聞,至少他之前從未見過。


    難道昨天詭異的幻覺並不是謝眠所為,而是真的,當年那人的亡魂回來了——


    他抑製住驚濤狂瀾般的心緒,道。


    “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拿著手裏的筆記本,臉上溫和的笑容減淡了很多。似乎沒有再和謝眠說話的欲i望,轉身離去。


    謝眠看著簡寧腳步匆匆離去的模樣,彎唇輕輕“嘖”了聲。


    時間很快來到中午十一點半。


    正午陽光從大門照進,往常晦暗的奈亞酒店大堂也顯得明亮了些許。


    工作人員拉出了一塊更大的白板,準備好的探秘者小隊獎杯和探秘者mvp獎杯一起放在鋪著紅色桌布的長桌之上。一同放著的還有一張二十萬的大型支票,以及代表著謝氏集團旗下的代言合同。


    主直播間的攝影師將鏡頭架設好。待大堂鍾聲敲過十二點,就到了節目最後的探秘者揭秘環節。


    樓道裏傳來了嘉賓有說有笑的聲音。


    許薇安道:“都快到最終環節了,白曇,你就透露一下嘛。究竟找到了些什麽線索?”


    白曇笑道:“現在透露,待會推理可就少了很多驚喜了。”


    許薇安眨了眨眼,“看來你很自信自己已經找出了正確的凶手。”


    白曇笑而不語。


    他低頭看了眼手機裏z先生的回複。


    z:不用擔心。按照劇本行動。


    他想起那個將他從死亡邊緣救下、並且給予他新生的強大男人,對對方的話深信不疑。


    “咚——”


    大堂傳來鍾鳴,十二點鍾聲敲響。


    嘉賓們圍坐在白板周圍。


    工作人員出來述說揭秘規則。


    “八位嘉賓按照抽簽順序分別上前敘說尋找到的證據資料,並且推測奈亞酒店事件的完整真相。


    正確指出真凶的隊伍可以在原有積分上加十分,積分最高的隊伍,獲得遊戲獎勵。


    積分統計完成之後,則是觀眾投票評選探秘者mvp環節,投票時間為十分鍾。最終得票最高者,將當選這期的探秘者mvp,取得最終獎勵。”


    嘉賓們分別上前去抽簽。


    第一位上去揭秘的探秘者是左妄。謝眠在第七位。白曇是壓軸的最後一位。


    和原書劇情別無二致的位置安排。


    在原書劇情裏,作為白曇業務能力強、努力、堅強的對照,他從第一天開始就狀況頻出,在受到最初的驚嚇刺激之後狀態就一直有問題,一點風吹草動就能將他嚇得魂不附體,到最後尋找到證據進度幾乎為零。


    和他這幾天摸魚夢遊的結果其實並沒有什麽不同。


    所有努力都是別人的襯托。


    這是書中他的宿命。


    在最終揭秘裏,因為證據缺乏,推理邏輯漏洞百出,和後一個出場的白曇形成了鮮明對比。


    因為太被群嘲,他在節目錄製之前趕好的代言廣告合作告吹,新的代言人換成了白曇。他的名聲跌入穀底。


    而此刻,左妄已經邁步走上前去,開始進行推理。


    他實在不太會表情管理,因為證據露餡的事,在最後這兩天拍攝裏已經有點自暴自棄。


    他皺著眉,一臉不耐煩地將證據推算完畢,最後指向的竟然是他自己。


    “如果我自爆能加分嗎?”左妄問節目組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擦了擦汗,“左老師找到的證據大多都是別人先發現的,剛才的推理也不能構成完整邏輯。很遺憾,不能。”


    “好吧。”左妄似乎有些遺憾,走回到沙發坐下。


    剩下人也陸續上前推理。


    然而經過節目組工作人員的認定,除了左妄之外,在案子裏可能存在的第二個具有異食癖的凶手卻始終沒有被找出來。


    輪到第六個嘉賓許薇安剛要上前推理的時候,謝眠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


    他低頭看了一眼,忽然從座位起身。


    在場嘉賓的目光都朝他望了過來。


    “我去打個電話。”謝眠開口道。


    【揭秘的人快要輪到他了,這種時候忽然要出去打電話???】


    【不是吧不是吧,這草包該不會是覺得用這種拙劣的方法走開,待會就能夠不用上去揭秘吧?我還等著看他笑話呢。】


    【你看左妄雖然也沒能找到什麽關鍵證據,演技也錯漏百出,好歹態度還行。原來這就是娛樂圈花瓶的素質?真的長見識了。怪不得周瑾說無法評價,這是已經看到他背後金主的份上給麵子了好吧?】


    工作人員剛想說這樣不太合規矩。


    然而謝眠的手機鈴聲卻在此時響起。他拿起手機接聽,信步走出了大門,還將衣領上的隨身攝像頭隨拿出來放到了桌邊。


    【耍大牌實錘了。有金主就是了不起啊。】


    【節目組待會要是就這麽讓他過關,我一個去微博打tag。不能讓這種垃圾藝人敗壞娛樂圈風氣。】


    【已經有人去衝了。】


    許薇安的推理很快結束。下一個本來是謝眠,然而人卻還沒有回來。


    工作人員遲疑將求助的目光看向白曇,白曇很快站起來,開口道:“既然謝哥有事暫時還沒有回來,那不如把位置調一調,我先上去做揭秘吧。”


    他露出一個柔和笑容,用祈求眼神眼神環視一周,“反正我和謝哥本來就是一隊的,我們之間誰先誰後,都沒什麽關係。大家覺得呢?”


    嘉賓們自然沒有什麽意見,工作人員舉牌,白曇就站起身,走上前。


    【這是謝眠的隊友嗎?也是剛出道的新人?就是昨天被謝眠折騰得急性焦慮發作的那位嗎?】


    【草,代入一下已經生氣了,如果我的同組隊友天天這麽夢遊,我早就幫忙問候他爹媽了,白曇脾氣也是真好。我看了一下他們隊伍積分,就靠著白曇一個人,硬生生把積分衝到第二。如果這次揭秘能夠順利,他們就是隊伍積分第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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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遊選手憑什麽得第一?強烈要求節目組把獎勵隻給白曇一個人。】


    白曇將線索照片用磁吸石粘貼到白板上。


    他搜集到的證據極多,密密麻麻,光看著就是其他嘉賓兩三倍,十分奪人眼球。


    他轉過身對鏡頭揚起一個自信微笑。


    “之前我已經推測了清潔工的作案動機和軌跡,這裏就不再贅述。我隻說說這兩天新發現證明我推測的證據。”


    “我在十三層的雜物室中,我發現發現了一份關於清潔工的離婚協議書。”


    “他的妻子協議離婚的原因是,在婚內的時候,妻子經常感覺到有陌生人正在偷窺她,無論是洗澡、上廁所、甚至換衣服的時候,偷窺的目光來自門縫和廁所門的底下。”


    “一開始,他的妻子以為是家中遭遇了竊賊,惶惶不安,她的丈夫清潔工還經常安慰她。然而後來妻子在一次意外中卻發現偷窺的人不是陌生人,而就是他的丈夫。妻子不堪忍受,決定離婚。”


    “從這份離婚協議書裏可以判定,清潔工確實患有偷窺癖。這是非常重要的證據。”


    白曇指了指白板上麵的一張照片。


    “在案發現場天台電箱蓋子的下麵,我發現了他作案的凶器——一把紫色的折疊刀。這把刀曾經在清潔工手機的自拍照片裏出現,可以確定是他的東西。”


    “具有偷窺癖的清潔工在使用雙向鏡偷窺被發現的時候,失手將凶器插i入季小樹心髒,他驚慌失措地逃離了現場。”說到這,他忽然之間話鋒一轉。


    “然而,逃跑的清潔工卻沒有發現,身後季小樹其實還具有呼吸——因為根據我在季小樹行李箱裏找到的健康報告,裏麵顯示季小樹的心髒所在位置和常人不一樣。常人在左邊,季小樹卻是在右邊。”


    “恐怖連清潔工自己都不知道,真正殺死季小樹的並不是他自己——”


    白曇自信一笑。


    “而是隨後趕來的,真正患有異食癖的,酒店大堂經理。”


    他朝著坐在沙發上的柳思思看去,“柳姐,我說得對嗎?”


    柳思思溫和地笑了,“不得不說,你的腦洞很大。可是證據呢?”


    白曇指著白板上的照片,“不得不說柳姐隱藏得真的非常地好,在柳姐房間裏麵根本搜集不到什麽有用的證據,但是,在酒店鍾點房的餐台自動洗碗櫃裏麵,我發現了有季小樹遺體的殘留,而當時負責鍾點房管理有鑰匙的,隻有柳姐一個人而已。”


    柳思思無奈地看著他,這時候反駁已經沒有什麽意義,攤手道:“好吧,你或許是對的。”


    觀眾已經被這反轉驚到,彈幕雪花一樣刷過。


    【我一開始真的以為左妄就是凶手!!!或者是兩個凶手共同作案,畢竟左妄演技差成那樣,都差不多自爆了。沒想到居然隻是個背鍋的。】


    【真的太厲害了!白曇分析得真的絲絲入扣,鞭辟入裏,肯定花了很多功夫收集證據和分析。已經對白曇路轉粉了。】


    【我先說,這次的探秘者mvp肯定是白曇沒跑了吧?】


    【不是還有一個人沒有上去推理嗎?工作人員都還沒有做最後的判定計分呢。】


    【說的對!爺今天必須得看看那草包花瓶究竟能做出什麽樣的推理,就這麽放過他太便宜了。】


    【廢物趕緊滾出娛樂圈,再也不想看見他那張恥高氣揚耍大牌的臉了。】


    “綜上所述,我認為導致季小樹失蹤的最終的凶手,就是酒店大堂經理。”


    白曇的分析已經說完,他向嘉賓們微微鞠了一躬,得到了響亮掌聲。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便見大門走進一個身材修長高挑的人。


    正是剛才出去打電話的謝眠。


    他笑著向對方打招呼,“謝哥終於回來了?幸好還來得及這輪證據分析。剛才我見謝哥有事,就先上來分析了一通。現在輪到你了。”


    他讓開了位置,對謝眠道:“請。”


    謝眠已經走到他身邊,他身形比要白曇高半個頭,低垂著眼皮懶懶看了白曇一眼,微微笑道:“好。”


    他越過白曇,走上前去。


    和其他帶著筆記本和照片證據的嘉賓們不一樣,謝眠兩手空空,右臂上還綁著繃帶,看上去完全沒有任何探秘者解謎時候的準備。


    剛才貼在白板上的照片已經被白曇收了起來。


    謝眠在白板之前站定。


    漆黑的發絲和深黑瞳孔在白色的映襯之中愈發顯得穠豔。


    正午的陽光從門外照進來,打在他身上,身姿挺拔修長。


    自他出現以後就罵聲一片的彈幕微微一滯。


    網上流傳的那個視頻裏,剪輯的內容都是容易讓人誤解氣憤的片段,本身就容易讓人生出惡感,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大部分角度都是仰拍鏡頭,畫麵也不完整的原因,再驚豔容貌也隻剩下三分。


    並沒有現在直播懟臉時候這種,近乎不可逼視的豔麗。


    謝眠凝視著鏡頭,在無數人因為他的視線而心跳加速的時候,忽然微微一笑。


    他伸出沒有受傷的左手,微微握拳,在空氣裏隨手抓了一把,而後攤開掌心——


    一張牌已經靜靜躺在他手中。


    深紫牌麵背後是一雙沒有睫毛的瞳孔,仿佛真知之眼,正在凝望這個世間。


    【謝眠想幹什麽?在揭秘環節變魔術嗎?是因為沒有找到證據,想要用這種方式蒙混過關嗎?】


    【純路人,我好像忽然get到了謝眠的顏。】


    【我隻好奇他是怎麽憑空把牌變出來的,網上不是說他是一個什麽都不會的花瓶嗎?這不能夠吧。】


    謝眠將兩指翻轉。


    牌麵上的內容展開。


    使者在的死亡沉寂中吹響號角,眾人向之朝拜,漂亮的花體英文在牌麵下方勾勒。


    “judgement”.


    ——審判。


    眾人聽到了謝眠低柔動聽的聲音在大堂響起。


    “按照目前找到的證據,我認為,當年奈亞酒店凶殺案的凶手是你。”


    他道。


    “簡醫生。”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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