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春心擊破了所有的希望,春熙幾乎可以說是渾渾噩噩的回了蒙家,她原本是等著爺爺富貴歸來然後給她贖身,帶她去過好日子的,可春心卻告訴她如今她爺爺自身難保了,而那個大官也已經跟春心那一家子相認,原本可以屬於她的那些靠山,那些富貴都是春心那一家子的了,這簡直讓她感到眼前黑暗一片,仿佛整個世界都拋棄了她。


    現在贖身還有什麽意義?哪怕是少奶奶什麽都不要直接放她走,她又能去哪兒?要是去找爹娘的話,恐怕還會被賣第二次,若是自己去找些活計做,那又怎麽比得上在蒙家這樣的大戶人家舒服?


    咬咬牙,春熙決定了,還是留在蒙家的好,她長得還算不錯,在丫鬟裏算是出挑的了,蒙家現在怎麽也有四五個適齡的少爺,尤其是少奶奶剛跟大爺成親,她天天都能見著大爺的麵呢……而且大房的那位動哥兒還沒成親,房裏更是一個人都沒有,若是她稍加勾引,那可比跟在二房的大爺跟前更有前程。


    就這麽想著,她慢慢走近了蒙家,在門口恰恰遇上了剛回府的蒙優。


    “爺。”春熙忙停下腳步低頭行禮,聽得蒙優命她起身後,她才慢慢的抬起頭來,小心翼翼又含羞帶怯的看了蒙優一眼,這才無比乖順的跟在蒙優身後進了門。


    “去做什麽了?”蒙優隨口問道,他縱橫花叢也有幾年,豈會看不出這女子看自己的那眼神是什麽意思麽,不過,妻子所帶來的那幾個丫鬟中,也就數這個長得有幾分清秀可人了,他倒是不介意有自薦枕席送到嘴邊的美食。


    春熙放柔了聲音。微微帶著笑意答道:“回爺的話,少奶奶命春熙去給一位舊識送些點心。”


    春熙……蒙優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有些不快的說道:“春熙這名字不好聽。就叫含熙吧,春可真不是一個好姓啊。”姓春的人總會讓他想起一個可惡的丫頭。一個讓他吃了好幾次癟的臭丫頭。


    從春妮兒變成了春熙,如今又從春熙變成了含熙,雖然這一次連本姓都被去掉了,可含熙卻隱隱有些習慣了。


    姓什麽有那麽重要麽,隻要能過上好日子,她就算是姓貓姓狗又能怎麽樣。


    “少奶奶讓你給誰送東西?”這是蒙優所納悶的,他們才剛成親不久。莊萱在利州府哪來的舊識?


    “是一個開藥鋪的姑娘,”含熙從側麵小心的覷著蒙動的臉色,緩緩的說道,“姓春。叫春心。”


    春心?!蒙優驟然停下了腳步,回頭沉著臉問:“春心?吉慶街上那個春字號的春心?”


    沒想到蒙優竟然認得春心,含熙愣了下,有點摸不清蒙優的情緒,小心的點著頭道:“是她。她的姐姐是少奶奶`的大嫂……”


    莊萱的大嫂?蒙優眉頭微動,他倒是沒留意這個,當初隻說莊家那為少奶奶並不是什麽大家出身,在莊家也沒什麽地位,故而他也未曾太過留意。卻沒想到竟然是春家的人。


    想起春玉,含熙更是恨啊,那個死女人竟然做了富貴人家的主子奶奶,真是老天不開眼。


    蒙優瞥了眼含熙,對含熙眼中一閃而逝的寒意生出了幾分好奇,忽然想起含熙本姓春,不禁有些詫異的問道:“你跟那春心是什麽關係?”


    含熙低下了頭,心裏微微一盤算,答道:“她爺爺是我爺爺的兄弟,隻是早早的斷了來往,若不是因為他們家,我們家也不會四分五裂家破人亡了……”


    這倒是有趣。蒙優挑了挑眉,等著含熙接下來的話。


    “他們那家鋪子……”含熙輕輕抿了下唇,下定了決心說道,“本來我們家也有份的……”


    她賭了,爺看似對春心那死丫頭很討厭,既然如此,她不放好好地說上一說。


    話頭一說話,接下來的話就更加順溜了,在含熙口中,春字號成了幾家人共同的產業,無奈當初的大爺爺春和手腕強硬,硬是獨占了家產搬來了利州府,而剩下的兩家則是守在老家吃苦受窮。前些日子春心兄妹兩個誆了她爺爺賣了家產去京城做生意,可誰知爺爺一去不回,如今想來怕是被害了,可他們家無權無勢,也沒有證據,隻能在心底裏暗恨,日子實在過不下去,這才把她賣掉換錢。


    “小小年紀如此心狠手辣?”蒙優眉頭微皺,雖說他看春心不順眼,可對春心害了含熙爺爺的事情卻是難以相信,不過,想到春心還有個哥哥,他微微點了下頭,想來動手的應該是春心的兄長吧。


    不過,他轉念一想,又有些不確定了,因為他忽然就想起,春心可是八`九歲的時候就跟尊殺樓的人混到一起去了,難保她不會學會那些狠毒心思。


    但他也隻是這麽想了一想,不過是個臭丫頭,哪怕是殺了滿城的人又跟他有什麽關係?丟開滿腦子的猜測,他微微含笑看向含熙:“如此說來,你的身世倒是有幾分可憐,也罷,如今你在蒙家,蒙家是從來不苛待下人的,你們少奶奶又是個和善大度的,將來自然不會虧待了你。”


    含熙聞言心頭猛地一動,爺方才那句“將來”可是那個意思?她的心狂跳起來,一定不會有錯,不然爺不會特地說少奶奶“大度”!


    從來沒有哪一刻,含熙覺得自己離幸福有這麽近過。從前她曾幻想過成為哪位大家公子的妾侍――她不傻,不會以為有財有勢的公子哥兒肯娶一個村姑做正妻,做妾已經是幸運到了極點了。


    做了妾就有人伺候了,就能吃好的穿好的了,雖說上麵還有個正妻壓著,可隻要手腕夠高明,隻要能籠絡住男人的心,甚至能生下幾個兒子的話,那做妾豈不是比做正妻還要光鮮?當初在曄縣遇見那個縣太爺的親弟弟時,她就曾有過模糊的念頭,如今大了幾歲,她已經徹底想開了,哪怕是做富人的妾,也比在村裏嫁個粗俗的村夫做正頭老婆強。


    “怎麽不說話了,想起傷心事了?”蒙優伸手拍了拍含熙的肩膀,淡笑道,“走吧,你們少奶奶還等你回話的吧?可別回去晚了受責罵,那倒怪惹人心疼的。”


    淺淺的紅自含熙臉頰蔓延開,兩眼仿佛漾著水波一般的看向了蒙優,令蒙優大笑了幾聲,率先邁開步子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含熙心頭飛快的跳動著,大爺今年才十八歲,長得又好,房裏除了少奶奶一人以外也隻有兩個小小的同房丫頭,蒙家家大業大,哪怕家業不能落到大爺頭上,但至少也要輪到一處要緊的管事,納妾之事怕是少不了的,若是她能籠住爺的心,將來可就有好日子過了。


    心裏拚命盤算著,含熙此刻已經徹底將贖身離開的事情拋出了腦海,真是見鬼了,她贖身幹嘛,難道在外邊還能有比如今更好的日子過麽?而且,少奶奶就如同爺所說的那般,又和善又大度,若是爺一心要她,少奶奶還能攔著不成?


    帶著臉上還未褪去的緋紅,含熙走進了莊萱的房間,正看到蒙優在和莊萱說著什麽,忙低了頭喚道:“少奶奶,春熙……含熙回來了。”


    莊萱聞言有些詫異的挑起了眉:“含熙?”


    “哦,是這樣,我聽說她姓春,這姓不好,就給改了。”蒙優在旁邊椅子上坐下,漫不經心的說道。


    “這樣麽,既然是夫君做主,那便這麽叫吧,含熙倒也挺好聽的。”莊萱點點頭,端起桌邊的茶盞掩去了一臉的疑惑,方才含熙一進門,她就發現了含熙臉上的異樣,那兩抹緋紅代表了什麽,她不呆不傻,不會看不懂,再一聯想到含熙是和自己夫君前後腳進來的,夫君又為含熙改了名字,她心頭的疑惑就更重了。


    蒙優狀似無意的問道:“你與春字號的春心認識?”


    “是,她是我娘家大嫂的妹子,前幾年曾到我家住過一段日子的。”莊萱放下手中茶盞,有些不解的轉過頭去看蒙優,“夫君也認得她?”


    “認得是認得,不熟。”蒙優冷笑一聲,“大伯家那位動堂弟的嫡嗣玉牌曾經遺失過,就是那個丫頭找回來的。能從尊殺樓手裏拿回東西,這可真是份不小的本事啊,我們一直猜著她會不會是尊殺樓的人呢。”


    再次聽到“尊殺樓”三個字,莊萱的臉色不由得微微變了一下,當初春心在他們家的時候,本來已經被大哥他們關了起來,可不知道從哪裏來了個自稱是“尊殺樓”的殺手的少年將春心放了出來,從那以後就天天護著春心在莊家肆無忌憚的胡鬧,竟然沒人能奈何得了他們。


    事後,大哥多方打聽才知道那個尊殺樓不是空穴來風,而是一個恐怖的江湖門派。


    小春跟尊殺樓竟然有那麽深的牽扯?莊萱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她實在不想相信那個看起來隻是有些活潑愛鬧的小春竟然是尊殺樓的人,甚至可能是尊殺樓的殺手。


    蒙優倒是不知道這一節,隨口提了幾句就轉身出了門,他還有事要做呢。


    隻是蒙優一走,莊萱就將含熙喚到了跟前來,拉著含熙的一隻手道:“平白被改了姓氏,委屈你了。我今天思前想後,怎麽都覺得若是還讓你在我身邊為奴為婢是對不起小春妹妹,畢竟你是小春妹妹的堂姐啊,我怎麽可以使喚小春妹妹的堂姐為我做事。這樣吧,賣身契給你,贖身的銀子我也不要,現在我就還你自由身,你再也不用做丫鬟了。”


    含熙,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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