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上旗幟招展,守城士兵站得筆挺,寒風裏,越加英資颯爽。


    長歌在城門口站了一會兒,才彎了嘴角,一揮手,“進城!”


    左釗正在府中處理往來文件,忽然聽下人來報,“大人,外麵有位姓孟的小姐來訪!”


    手抖了一下,墨汁滴在桌上鋪開的紙上,她手忙腳亂的放下筆,又另拿了毛巾擦那墨跡,誰知越擦越髒,那小小墨點終究變成了烏黑的一團。


    她放下了筆,怔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不見。”


    下人離開了,她聽著那遠去的腳步聲,雙眼閉了閉,整理了一下心緒才繼續處理起手中的東西來,似乎先前讓她擾心的事情不存在一樣。


    她有條不紊的處理著手中事務,直至日到正中,才緩緩吐出一口氣,坐倒在椅子上。


    外麵很安靜,安靜得仿佛真的那人沒有來過。


    左釗自嘲的笑笑,她們視為神人甘願舍棄性命追隨的將軍,終究是沒有了。


    可是在這樣的靜諡中,她又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起來,猛地抬頭,果然,那人一身白衣坐在窗台上,曲著腿一副閑散的樣子,見她看來,啟唇輕笑,“雖然是冬天,這正午的太陽曬一會兒還是會覺得臉發燙的,左釗,你這事務,似乎是繁忙了一些,我見你這一上午,茶未喝一口,氣沒歇一下,不累?”


    腦子裏亂哄哄的響著,左釗張著嘴看她,半天反應不過來。


    長歌也不等她反應,笑笑,“你剛才是在想,原來的孟長歌,已經死了是不是?所以不會再不依不撓,不會再執著不放,也不會堅持到底,對嗎?”


    左釗冷了聲音,“不知閣下有何貴幹?”


    長歌跳下窗來,走到她麵前,“我錯了。”


    眼睛忽而有些發熱,左釗扭過頭去,強自笑道,“高陵是天下糧倉,難為將軍一向心高氣傲,今日竟然能低聲下氣了。”


    長歌將手按到他肩上,“別說這些話了,有什麽氣,灑出來吧,我知道你準備很久了?”


    左釗猛地一驚,迅速向她看去,隻見長歌笑得坦然,“你跟了凜冬那麽久,我還能不了解你的心思。想必從孟秋來訪開始,你就算計著有這麽一天,好替那些被遣散的孟家軍士好好出一口惡氣吧?”


    心裏的喜悅慢慢擴散開來,左釗勉強控製著上翹的嘴角,“明日將軍去校場,若能過得了那一關,我們再說下麵的話。”


    長歌定定的看著她,她毫不退縮,“將軍重來,總要有讓人折服的地方,不是嗎?”


    長歌笑了,轉過手,揮揮手,“明天,校場見。”


    “長歌,你今日要小心些!”一大早,子期就憂心忡忡,替她整理著衣服,一邊不厭其煩的叮囑。


    長歌撫著他微皺的眉頭,“怎麽,擔心我?”


    子期將頭埋在她頸側,“你的身手我自然是放心的,我是擔心你對她們下不去手,縛手縛腳。”


    長歌默然不語,隻是拍了拍他的後背。


    她本來就打算著,看那些家夥要玩個什麽花樣,實在不行,就委屈自己見點血讓她們心疼心疼,出出氣也就算了。


    “你該不會是打算用什麽苦肉計吧?”長歌聽到這句話回過神來,才發現子期已經站直了身體,正一臉狐疑的打量著她。


    長歌心頭一跳,忙笑著掩飾過去,“我怎麽可能會那麽笨。”


    心中卻在暗呼好險,突然發覺,有個太聰明的夫君也未必是件好事,想要藏點小秘密都難啊!


    “哼!最好不是這樣。”子期說著,還是很不放心的樣子,最後歎道,“應該將段公子叫上一路的,至少有他在,你不敢這麽囂張。”


    臨走之時,長歌竭力邀請段恒一起走,可是那家夥一副笑得張狂的樣子,“要我去你們安州,得有人先討得了我的歡心才行。”


    長歌看不過去了,揉了揉額頭,“那是我家孟秋,你折騰的時候,給我悠著點。”


    段恒斜眼看她,“心疼了?”


    “是啊,心疼了!”長歌上前輕輕的抱了抱他,“不要讓我太心疼,阿恒哥哥!”


    段恒微微笑了,輕輕的點了點頭,“嗯!”


    長歌鬆開他,理了理他額前的頭發,“其實孟秋還不錯,對嗎?”子期偏過頭去,雖然他知道那兩人之間完全不是那麽回事,可是看見他們如此親呢,總還是覺得有些悶悶的。


    心中暗自歎了一口氣,他什麽時候也變成了這樣一個小肚雞腸的男人了,哪有半分風度翩翩的樣子。


    段恒輕聲道,“若孟秋能打動我,我便放下安陽的一切,隨她一起離開。”


    前塵往事,他已經放下,可總還有幾分不舍,情根深種,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就拔除?若然孟秋與他真的有緣,能夠完完全全去掉那人的影子,那麽他也就真的可以,當她和她的一切隻是別人的故事,再不留一絲痕跡了。


    長歌想到這裏,忍不住的笑意流淌,“我想阿恒應該很快就會跟我們見麵了。”


    “會那麽快?”子期倒是有些不太敢相信,畢竟他見著那兩人的時候,沒什麽特別的樣子。


    長歌揉了揉他的頭發,“你真以為孟秋一點不心動?遇上阿恒那樣的,有幾個女人逃得開去。孟秋的性格最是死板,若是她半點無意,拿了段恒的消息也就罷了,幹嘛什麽事都要叫上他一起,臨上京前,阿恒給了她一張購物的單子,她一邊裝著頭痛的樣子,一邊仔細的看了好幾遍,才拿油紙包了,小心翼翼的揣懷裏。”


    子期眼珠轉了轉,“長歌,你怎麽沒愛上阿恒?”


    長歌愣了一下,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想了一會兒才道,“不知道。”


    “啊?”還有這樣回答的。


    “可能我認識他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他心裏有人了吧!”她認真的回答道。


    子期看了她一會兒,失笑,於情愛一事上,她實在單純得過了頭。


    “長歌,你別真使個苦肉計啊?左釗她們也就是心裏難過,想用這種方式再跟你重溫一下過往的歲月,不是真要做個什麽的。”子期一遍遍的叮囑。


    長歌看著他因為擔憂而不自覺嚴肅起來的臉,湊過去,吻住了他在今日變得格外多話的嘴。


    他的唇很軟,長歌很喜歡這樣的溫軟,讓人的心頭不自覺的褪了冷硬,柔成一灘春水。


    她含住,輕輕的吮吸,直到子期呼吸不穩,才放開了他。


    子期一臉酡紅,頭靠在她肩上微微喘氣,一手又在她腰間擰了一下。


    長歌一把按住他作怪的手,“我不是想轉移你的注意力,不要讓你太擔心嗎?”


    “誰要這樣轉移我的注意力?”子期又羞又惱。


    長歌的手,順著他的手臂,慢慢往上滑,極滿意指端的觸感,於是緩緩遊移撫摸,在他耳邊低笑道,“原來子期更喜歡這樣?”


    子期紅著臉跳開,不敢看她,“要走就快點走!”


    長歌朗聲一笑,也不再逗他,轉身拿了桌上的玉簫便離開了。走了很久,轉過頭來看,子期還捂著發燙的臉在那裏瞪她,於是搖搖玉簫,“放心。”


    子期看著她走遠,胸口奔湧的情意偷偷的蔓延滋生,直至化為嘴角經久不散的笑容。被她這麽一鬧,似乎真的沒有那麽擔心了。


    校場之上,隻站了左釗一人,長歌的視線左右輕微掃了掃,臉上笑容不變,“左釗,你要和我單打獨鬥?”


    左釗背著手站著,臉上的笑容慢慢浮起,“左釗有自知之明,今日叫將軍來,隻不過是想讓將軍見識一樣東西。”


    左手一揮,便聽得左邊戰鼓雷動,緊接著,箭氣森森,竟是一排羽箭直直射了過來。來勢淩厲,全不像什麽試探之舉!


    長歌心頭一凝,提氣直退,可是那箭竟分高中低三排,封鎖了她所有退路,此時,聽得右邊聲音不對勁,長歌回頭,右邊竟然也跟著來了密密麻麻的箭陣,與左邊來箭遙相呼應,對準了她全身大穴。


    長歌被激起了豪情,索性也不躲了,將玉簫湊到嘴邊,可是剛剛要吹,又放下了,簫音傷人,在這裏,有哪個人是她舍得傷的?玉簫在手中一轉,帶出一圈碧影,身形如電,撲入左邊箭陣之中。


    左釗握住了拳頭,雙目一眨不眨的看著長歌的身形在劍陣中飄浮移動,聽得耳邊叮鐺作響,長歌所過之處,箭落滿地。


    左釗咬著牙,雙手一揮,箭陣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變化。


    長歌將手中玉簫舞得生風,但是額頭已經微微見汗。


    她身在平地,根本無所隱身,四麵八方而來的箭支密密麻麻,一波接著一波,而且上下左右,來向不定,長此以往,總有力竭而衰的時候。


    長歌苦笑,看這樣子,她就算要苦肉計也不行了,這箭矢無眼,她就算肯來個苦肉計,那箭也不會放過她啊!


    左右望了幾眼,長歌足下一變,半分塵土不起,她便消失在了陣中的位置。


    左釗定眼一看,長歌早已經換了位置,當下又指揮著箭矢改變方向,誰知長歌這套步法極為奇特,而且變幻極快,等她們重新找到準頭時,她已經又換了位置。


    幾下下來,箭堆了一地,卻連人都還沒碰到,左釗將手中令旗一丟,“不玩了。”


    箭陣應聲而止,四周又恢複了寂靜,長歌停下腳步,慢慢的,四周湧出來了很多人,穿著不一樣的服裝盔甲,看得出來是從屬於不同的軍隊。


    長歌站在原地,紅了眼眶,那些人圍了過來,直到她的麵前,才以手中弓箭撐地,單膝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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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們什麽也沒說,就那樣安靜的跪了下去。


    跪了她們心目中不敗的神話,跪了那刀山劍海中與她們共同進退的將軍,跪了那護邊疆百姓於水火義薄雲天的女子。


    或許,此時此刻,什麽也不用說,隻是一跪,已訴盡那心意。


    左釗咬著唇,也跪了下去,“將軍,歡迎回來。”


    “將軍,我終於把這箭陣練成了,雖然,還是對付不了將軍大人。”她說。


    這箭陣,是長歌臨行前指導,要她務必要完成的,可是誰知道,去了京城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她們被打散編製,再也回不到從前。


    她以為,這箭陣再也不會有重見天日的時候,她哭,她痛,她恨。


    恨三千姐妹沒日沒夜的苦練,那成果卻再也得不到將軍的含笑稱讚;


    恨那眼神裏藏著火熱光芒的女子,在戰場上再不能忠心跟隨。


    可是現在,她回來了。


    左釗跪著,眼裏含了淚水。


    長歌抿緊了唇,將手中玉簫抬起,“眾將聽令!”


    幾乎是立刻的,剛才還跪在地上一副悲戚之色的將士,已經立刻起身,身軀繃得直直的,挺胸抬背,目光平視前方。


    長歌目光掃過,眼眶發熱,“你們給我站直了,要比任何人,都站得直。”


    左釗握緊腰中的劍,自豪的笑了,她們本就是讓天下聞風喪膽,威震八方的孟家軍啊,除了這個人,有準能讓她們心悅誠服的跪立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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