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的林家,是多年來少有的和睦。


    再不用林決出去風吹日曬,林春每天早出晚歸,畢竟已經是捕魚的老手了,連日來,收獲頗豐。


    林氏雖然在妻主麵前從來不敢有什麽怨言,但是對於林春的這種轉變,從他嘴角眉梢流淌出來的笑容上,便能明顯能感覺到他的喜悅。


    林決,林決當然也有事要做。


    比如說此刻,“林源,你繡的是什麽,給我專心點。”


    “林雙,叫你給我好好練字!”


    兩個小家夥低著頭,偷偷的對視一眼,然後,抱著頭就往長歌身邊跑,“常姐姐!”


    林源熟練的爬上長歌的膝蓋,縮進她懷裏,然後再轉回頭來看黑著臉的林決。


    而林雙就沒那麽幸運了,隻能躲到長歌背後,一邊小心翼翼的打量林決,一邊舉起手中的紙筆,“哥哥,我還不會,我讓常姐姐教我。”莫非哥哥以為她是生來就會寫字麽,趁著今兒有娘出海,哥哥就自己去買了紙筆,讓她練字。


    長歌有些詫異,也有些哭笑不得,“林雙,你以前從來沒有學過?”


    林雙點點頭,有些委屈的看了林決一眼。


    林決不服氣的回道,“沒有學過有什麽關係,照著書上畫不就行了?源兒刺繡,不也是先畫好樣板就照著繡的嗎?”


    長歌撫了撫額頭,要怎麽解釋,刺繡和學字,還是有一點不一樣的。不過在這之前,要先解決懷裏這個,她低下頭來,“源兒,你繡得怎麽樣了,拿來給我看看。”


    林源小臉微紅,連忙將手中的東西藏到身後,使勁的搖著頭。


    長歌眨眨眼,“不給我看啊,哎呀,那麥芽該捂好了吧,看來沒幾天就可以做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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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源麵有難色,掙紮許久之後,才慢慢的把手攤到長歌麵前,一雙眼睛卻四下亂瞟不敢看她。


    長歌拿起那被揉成一團的東西來,看樣子,似乎是個香包,她左看看,右看看,五顏六色的一坨,沒看出來繡的是什麽。


    “源兒,你這個還沒有繡完吧?”所以她認不出來是正常的,希望她的問話比較委婉,不要傷到小家夥的自尊心。


    林源把頭埋得低低的,聲音像是從肚子裏冒出來的,含糊不清,“還沒有繡完,常姐姐,我要繡的是海裏五顏六色的魚。”


    是魚,而不是別的什麽亂七八糟的草?長歌再仔細看了看,忍住笑,“哦,估計是草魚吧。”


    臉上紅色未褪,林源偏頭看了林決一眼,才小小聲的又問,“常姐姐,哥哥說源兒繡不好以後就找不到妻主,是嗎?”


    長歌一愣,此情此景,似曾相識。可是後來的那些事,已經讓她懷疑她當初的決定是不是做錯了?如果當時她不是那樣什麽都依著長藍的性子來,結局或許有所不同。


    她做事從來不後悔的,在她的行事準則裏,後悔是比錯誤更大的錯誤。


    可是,事關長藍,她的信念卻忽然發生了動搖。


    她閉了閉眼,拍拍林源的腦袋,“有些人在意,有些人不在意,源兒盡力去做就好了。”


    林源聽得似懂非懂,問她,“那常姐姐在意嗎?”


    長歌笑,從他手裏拿過針線,運針如飛。


    幾人都睜大了眼睛,隻見沒幾下,那香包上麵,便多了一條魚,活靈活現,躍然而上。


    長歌將香包還給林源,“我自己會繡,所以我不在意。可是源兒,能把自己喜歡的東西繡出來,不是很有成就感的事麽?”


    林源接過來,低著頭端詳了好久,然後慢慢的揣進懷裏。


    旁邊的林氏睜大了眼睛,“常小姐,你怎麽會這些男兒家的東西?”


    長歌將懷裏的林源放下來,伸手將林雙拉到桌旁,回道,“我家的男人不會,當然就隻有我這個女人會了。”


    林氏還要再說什麽,但看見長歌已經將紙鋪開,正在教林雙握筆,便也不好再說什麽了。隻是轉頭看了林決一眼,他似乎並不太在意,正站在一旁聚精會神的看林雙學字。


    “喲,這屋裏好熱鬧啊!”光線一暗,有人走到了門口。


    一聽到這聲音,林源飛快的鑽到的長歌懷裏,林決將林氏護在身後,警惕的望著來人,“是你們?”


    方顯帶著方四走了進來,掃視了屋內一周,最後才看向長歌,“常小姐,別來無恙?”


    長歌慢慢放下手中的筆,一隻手摟了摟林源,抬起頭來,“很好。”


    似乎對長歌的冷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方顯自顧自的找地方坐下,依舊是笑容滿麵。方四從後麵走上前來,將一疊銀票放到桌上,“常小姐,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長歌看了桌上一眼,明顯的興趣缺缺,“拿回去。”


    方四沒動,“怎麽,常小姐嫌少?”


    長歌微笑,又重複了一篇,“我再說一次,拿回去。”


    方四臉色微變,隻得將頭轉向方顯,方顯這才開口,“常小姐都不問問我們的來意,就這樣直接拒絕了?”


    長歌沒理方顯,隻是緊緊的盯著方四,“我叫你拿回去。”


    方四被盯得頭皮發麻,可是沒有主子的吩咐,也不敢造次,隻得陪笑道,“常小姐,不如聽聽我家主子的…..啊!”手裏捏著迎麵飛來的銀票,連連後退了好幾步。


    長歌站起身來,“既然你不想自己拿,就隻能我幫你送回去了。”


    方顯臉上的笑容漸漸有些掛不住了,“常小姐,你當真要如此?”


    “方顯,我知道你的來意,可是我對你和你的來意都沒有興趣,不知這樣的回答,你可滿意?”


    方顯慢慢的站起身,走到她麵前,“常歌,你最好,不要後悔。”


    後悔?長歌微笑,“如果後悔有用的話,我願意死一千次一萬次,來回到最初。”


    方顯冷哼一聲,一甩袖走了出去。


    一直走出去很遠,方四才敢開口問道,“主子,您為何要如此執著於常歌?”


    方顯臉色極為難看,呼呼的喘了幾口氣才說,“你看那常歌如何?”


    “賭術是不錯,可是也不必讓您如此委屈自己啊。”


    方顯斜睥了她一眼,“你懂什麽,那常歌可不是個簡單人物,如果能收為已用,帶到京城去給老主子,必定能助賭坊在京城大發異彩。”方家世代經營賭坊,她自小在這樣魚龍混雜的地方長大,自認閱人無數,可是像常歌這樣的人,百年也難得一見,幸好她因事被娘發放到這鳥不生蛋的地方來,要不然,怎麽能碰上常歌。有這麽一個人,對欲在京城擴張的賭坊來說,簡直是如虎添翼,這個人,她勢在必得。


    “可是,可是這常歌如此不識抬舉,要不,我們叫幾個人來。”


    “哼!叫人來,打得過她麽,白白送了性命。”


    “那主子您的意思是?”


    方顯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略略沉吟之後,眉頭漸漸舒展,恨聲道,“常歌我們是不敢碰,可是並不代表別人我們也動不了。隻要逮住了她的軟肋,何愁她不能為我所用。傳書給飛鶴,重金請他們相助。”


    在方顯幾人走後,林決愁眉不展的坐到桌邊,“常歌,她們要你做什麽?是不是要來搶回源兒?”


    懷裏的林源縮了一下,長歌安慰的拍拍他的背,才回答道,“沒事。”


    “常歌!”林決啪的站了起來,“我最討厭你這個樣子,什麽事都裝在肚子裏,似乎全天下都欠了你一樣,整天要死不活的讓人看見就生氣。”


    長歌抬起眼看他,有點被他的怒氣嚇到。


    林決也不管了,索性一古腦兒將所有想說的話通通倒了出來,“沒事?什麽叫沒事,傻瓜一看都知道有事。你看看你,先是要死不活的差點醉死在海裏,接著又整天陰陽怪氣的一副四大皆空萬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樣子,現在呢,剛開始有點人氣,又在這兒裝什麽高深。你如果要死,就直接死掉算了,省得讓人看見生氣,如果要活,就該好好的活,該笑就笑,該哭就哭,遇到難事就應該拿出來跟大家一塊討論,就算幫不上忙,也能出出主意。


    你現在這樣算什麽,這家裏隻有你一個人啊,啥也不說,死了也沒人給你燒香。”


    氣呼呼的罵完,卻扭過頭去,慢慢紅了眼睛。


    一片寂靜無聲,半響,突聽林源一聲大叫,“啊!哥哥會罵別的話了,姐姐,你把我的蜻蜓還來。”


    有些壓抑的氣氛被林源打斷,長歌歎了一口氣,走到林決麵前,深深的凝視著他,然後笑了。


    雙手握住他的雙肩,“林決,她們來是希望我去賭坊幫忙,我拒絕了。還有,謝謝你。”


    林決吸吸鼻子,也紅著眼睛咧開了嘴。


    “哥哥又哭又笑,羞羞羞!”林源拍著手在旁邊做著鬼臉。


    “你個死小子,不趕快給我好好做你的刺繡。”林決舉起手,作勢要打。林源便一把抱住長歌的腿,“常姐姐,快快快,哥哥好凶,要打人了。”


    長歌一把抱起了他,“好,我來保護小源兒。”當真抱著他,一個旋身,躲開了。


    “常歌,你這個死女人,你還護著他。”


    “啊!哥哥,你罵人還知道再多加一句了啊!”大呼小叫的,是林雙,然後也跟著往長歌身後跑去,林決不依不饒的跟在後麵追,兩大兩小瘋成一團。


    林氏微笑的看著,時不時添上一些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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