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的天空仍然被黑夜所籠罩，但是走廊上昏黃色的燈光已失去了作用，初春的空氣裏還殘留著冬日的寒冷。熟悉的哨聲打破了淩晨的寂靜，我急忙翻身而起，從儲物櫃中拿出洗漱用品，急匆匆地去洗漱。
“叮。”
不知道從哪裏傳來的風鈴聲，在寂靜的走廊上濺起漣漪，清透人心。我邁出房門，一種不同於往日的感覺湧入心中，仿佛來到一個不屬於自己的世界。
正當我詫異地來回張望之時，毛茸茸的觸覺從腳邊掠過，低頭一看，居然是一個黑色團子的生物——有著黑色的絨毛，腹部分布著四隻纖細的肢體，還有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整體看上去讓人憐愛，宛如從童話世界裏爬出的生物，它匆匆地從我腳邊爬過。這是什麽？我內心無比好奇。
不止一隻，更多的這類生物從角落裏爬出，排列成一行行，走在地板上，走在牆壁上，走在天花板上，整齊地穿梭在無比熟悉，而此時卻無比陌生的走廊中。細細端詳，便能發現這些毛團子是從角落的汙漬處鑽出。我決定臨時叫它們為碳子，黑漆漆的，跟煤球一樣。
它們先是前麵的兩隻腳探出，抓住汙漬的周圍，艱難地一點點爬出來，有些爬得慢的，被後麵的黑團子拱出來，最後兩個碳子竟然就咕嚕咕嚕地滾在一起，滾了幾圈，以後再搖搖晃晃地加入隊伍中。期間在走廊裏響起輕輕的歌聲：
“一隻，兩隻，三隻，
翻滾在一起，
四隻，五隻，六隻，
搭成一個塔，
七隻，八隻，九隻，
過橋，過河，到山那邊，
螢火蟲在哪裏？”
童稚的歌謠在耳邊回蕩，我不知為何眼淚不住地流下，明明並沒有悲傷的事情，然而胸口卻有著隱隱的痛楚。
“嗡！”
一巨大的拍擊聲，以及高昂入天的鯨鳴聲，將我從悲傷的沼澤中拉出，從走廊探出頭。
天空此時是異樣的蔚藍色，仿佛位於海底之下，巨大的鯨魚在天空中遨遊，但是沒有強烈的壓迫感，隻有如同白雲一般的空靈感，是天空的精靈，黃銅色的眼眸隨著轉了一圈，仿佛瞟了我一眼，又似乎沒有注意我，但是我不由得後退一步。而它似乎什麽都沒有察覺到，繼續在天空中來回徘徊，在尋找著什麽東西。我抬頭眺望向遠方，一根根粗大水柱從地麵湧向天空，各類的魚類在天空上遨遊。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內心充滿了疑惑，這截然不同於昔日的世界，充滿謎團而又具別致魅力，而早已熟悉的建築卻顯得這世界是如此的荒誕。我向後再退了一步，一不小心踩到了一隻碳子。
“嘰！”
被踩到的碳子猛地發出尖銳的叫聲，打破了和諧的氛圍，周圍的碳子們一下子都湧了過來，如同黑色的海洋一般將我淹沒。
“啊啊啊！”
我猛地一下子醒來了。做夢嗎？我扶著額頭，用手揉了揉臉，讓自己清醒過來。起身的時候，我隱約看見一個黑漆漆的影子，好像是我夢中踩到的碳子，這個影子一下子竄進了櫃子下方。我急忙起身，趴在地板上，側頭看向縫隙，然而除了灰塵和死蟑螂之外，什麽都沒有。
跑哪裏去了？我想道，想繼續低頭尋找。這時第二聲哨聲響起，我急忙拿起洗漱用品，走出門去。
走出房門，一切正常，沒有任何變化，然而那個古怪的夢中的一幕幕仍然印在我的腦海裏，消磨不去。望著熟悉的一切，我卻升起一種不真實的空虛感。
我這是怎麽了？我向自己問道。撲麵來了一股寒風，暫時吹去了我心中的疑惑，打了個寒顫，我便縮著脖子，沿著狹長的走廊，小步慢跑向洗漱間。遠處的高山被濃霧吞噬，整個學校也在霧中沉默著，沒有以往的喧囂，隻有一股入骨的寒冷。
在充斥著氨臭味的洗漱池旁，我進行著簡單的洗漱。在水龍頭湧出的冰水幫助下，我終於從半迷糊半清醒的狀態中清醒過來。洗漱完畢後，我拿著洗漱用品快速離開。
我很討厭這個學校，過於擁擠的寢室，潮濕而又充滿異味的廁所，生長著暗綠色苔蘚的角落，每日都充斥著黴味的空氣。我突然想到夢中的一切，渺小的黑色碳子，巨大的空中鯨魚，空氣中充斥的是一股清新的水汽味，讓我感到無比安心，而不是此時陰暗環境帶來的強烈窒息感。
到寢室後，我叫醒了還未醒來的舍友們，收拾好自己的內務。將垃圾袋紮好後，我拍拍手，拿起書包正要下樓。管理我們生活的教練此時匆匆下樓，恰巧經過我的宿舍門口，在他轉頭之時，我注意到他下巴殘留著鐵青色的胡渣，雙眼布滿血絲，一臉疲憊。
我出門後，扭頭望向教練房間前的桌麵。又喝酒了？我猜測，但是下一刻就推翻了自己這個想法，因為桌麵並沒有如同往日那樣狼藉不堪。發生了什麽事情？我感到十分的好奇，但是我更在意那個夢，越是回想。越能想起更多的細節，仿佛那個荒誕的世界是真實存在的一般。我晃了晃頭，提起在腳邊的垃圾，向樓下走去。
來到食堂，我發現幾個互相熟撚的同學湊在一起，在說些什麽，隱約隻能聽見個別字眼，比如“昨天晚上”…….“教練開會”…….“不知道怎麽處理”，討論的人都神色隱晦，小聲討論，眉目間卻表現出神采飛揚，似乎因為了解某些內幕而高人一等，一無所知的人則一如既往。兩群人同在喧鬧的食堂裏，卻宛如被分割在兩個不同的世界一般。
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嗎？我感到困惑，但是更想填飽自己早已饑鋨的肚皮。打完早餐後，我端著餐盤來到規定的座位上，在習以為常的困意中，用勺子一勺一勺地挖著餐盤裏的饅頭。
身邊的幾個同學也是湊頭在一起，唧唧歪歪地講些什麽，原先能聽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麽，逐漸聲音慢慢地拉長，扭曲，變得怪異的刺耳以及莫名的怪異。夢中那異常的感覺再一次如同海浪一般襲來，整個食堂突然被潑上了湛藍色的色彩，斑駁的光斑在泛著蔚藍色色澤的牆壁以地板上，來回穿行。
原來喧鬧的食堂一下子寂靜下來，除了我，所有的人靜止下來，保持著上一秒的動作，蔚藍色的海浪光斑映照在人臉上，但是卻沒有駭人的感覺，隻有如同處於海邊，凝視波濤拍擊礁石，那種特有的寧靜感。
在食堂天花板之下，一根根白色魚骨如同生前一般浮遊於其中，互相追逐，穿梭遊戈，虛幻而又迷離。漸漸地，蒼白色的魚骨上浮現出密集的血管，攀附在其上，肌肉也緩緩地覆蓋住全身，直到最後，化為一群色彩斑斕，種類各異的魚群，它們出現在本不應該出現的地方。
腳邊又出現熟悉的觸感，我低頭一看，果然又是那熟悉的碳子，它們再一次從地麵冒出，疊羅漢一樣，攀爬到餐桌上，在金屬餐盤間蹦蹦跳跳，從餐盤跳到筷子，勺子上，再一步步地爬上人的手，在人的肩膀上，頭上，手臂上，背部上，跳著不知名的舞蹈，彼此交錯，形成一個個不同的圖案。空靈的童謠再一次響起：
“螢火蟲到哪裏去了？
荒野之上，
唯有隨風搖擺的茅草，
小小星光，
埋葬在漆黑的地下。”
在悠揚的歌聲中，那一股莫名的安心和親近之感再一次襲來，身處其間，我仿佛被擁抱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無言，卻渴望永久。同時，碳子攀爬到人的鼻唇溝邊，滑稽地擺出一個跳水的姿勢，一個挨著一個，跳進了人嘴角的陰影處，沒過一會，一下子跳出來，輕盈地落到地麵上。
而落到地麵的碳子，頭頂著一個小小的白色石頭，一邊發出咕嚕嚕的聲音，一邊快速地跑走了，然後一個接著一個鑽回了地下。
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這究竟是現實還是夢？我腦子裏現在是一團漿糊，隻能呆滯地凝視這整個過程。當碳子們全部無影無蹤後，浮遊在天花板之下的魚兒，也在一躍起之後，落入無形的空洞之中，不再見其蹤影。
上一秒還是荒誕宛如夢境，下一秒卻變回喧鬧的日常，兩者之間的差別之甚大，讓我的腦袋來不及轉變，回過頭之時，已然是兩三分鍾之後了。也不敢過多地跟他人談論，隻是將麵前的餐盤收拾好，我便匆匆地從食堂中離去。
在食堂門口，有一高一矮的兩人在聊天，在我路過他們的時候，他們正好討論，討論的聲音頗大，我不由得慢下腳步。
“你知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了嗎?”高個的挑眉，說道。
矮個的搖了搖頭，說：“昨天我睡死了，什麽都不清楚。”
“你沒有注意到今天教練們基本都不在嗎？”高個的撇了撇嘴，示意矮個的，看看周圍，繼續說道，“聽說一大早就被叫去開會了，這還不代表什麽？我們這破地方，除了那種事情，還有什麽事情會讓整個高中部的教練都去開會。”
“這倒也是，那你知道是什麽原因嗎？”矮個的好奇地問道，
高個的想了想，說：“聽說那家夥是因為欠錢沒有還，被人找上門來。”
“是嗎？沒有這回事吧，我聽說他是搞了別人女朋友，而且還是我們年級的，然後被人找上門來打了一頓。”另外一個路過，看上去與他們相熟的人，說道。
“是嗎？是嗎？給我講講怎麽回事？”兩人都好奇地問道。
“還有更勁爆的哦！”路過的人，擺出顯擺的樣子，說道。
“快說快說，不要賣什麽關子。”
“好好好，我聽隔壁班的人說，那家夥好像是因為被他們班的教練訓了一頓，就在昨天晚上十二點多，誰都沒想到他一下子就跳下去了。”
“就因為這個？那個教練也是夠倒黴的，攤上這種事情。”
……
接下來，他們幾個東一嘴，西一嘴，很快就把話題轉到其他方麵去了。我也就轉身離開，這時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在內心彌漫開來，是同情？還是對他人事故的獵奇心？我也說不清，一群群進入食堂的同學，在早已熟悉的喧鬧聲中，我隻感到渾身冰涼，頭暈目眩，隻想逃離這一切。
他們之中是誰在昨晚離開了這個世界？或許隻有那個人的同班的人，也許隻有那個人的朋友，除此之外，沒人認識他，也不知道他的長相，隻知道，他跳樓了。甚至有人，什麽都不知道。
我快步走開，手裏一如既往拿著單詞本，今天卻無心背誦，隻是低頭向教室走去。然而路過高二的宿舍時，我卻不由得停下腳步。在清晨的陽光下，宿舍樓斑駁的灰黃色牆壁上，映照著樓後高大木棉樹的影子。
一如既往，沒有任何變化。無論發生了什麽，過不久，在時間的衝刷下，一切就會消散而去。我仰天向上看去，蔚藍的天空中，飄浮著數多朵雲。
當我的視線移向宿舍樓後的一個角落，突然咕嚕的一聲，一個碳子從旁邊的草叢中冒出，不，不止一隻，十幾隻碳子，一個個從草叢中冒出，頂著白色的礫石，在角落的某塊地方，費力地將白色石子擺成一個圓圈。隨後它們竟然手拉著手，在圓圈外圍成一個大圓，有些碳子沒有加入，而是在旁邊敲擊著符合它們尺寸的小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在富有節奏的鼓聲下，圍成圈的碳子們跳起屬於它們的舞蹈，左三圈，右三圈，兩兩抱在一起來，在地麵滾三圈。伴隨著著鼓聲，它們滑稽的舞蹈卻營造出一股肅穆的氛圍。
原本無人問津的角落，此時變成了它們的祭壇，我緩慢地靠近，想看得更加清楚，它們也沒有畏懼我的到來，仍然專心於自己的儀式當中。
並沒有什麽出奇的地方，我仔細地觀察這片地方後，得出了這個結論，如果說有特別的地方，那就是這裏有明顯的衝洗痕跡，是樓上的又倒水下來嗎？我想道。
隨著短暫的儀式在到達結尾之時，我再一次看見那巨大的空鯨，遮蔽了太陽，在蒼穹之中，發出悠揚而又高昂的鳴聲，仿佛為某人送行一般。
這次的幻覺，似乎更加真實了，甚至說我已經開始混淆哪邊才是真實了。在我走向教室的路上，我發現碳子來回穿梭的身影已經逐漸不在局限於我的周圍，甚至在宿舍樓的天台邊緣，還能看見它們忙碌的身影，每次出現幻覺的間隔越來越短，而持續的時間也在逐漸地拉長。
兩個世界逐漸重疊在一起，最後映入我的眼眸的是荒誕而又真實的世界。幻覺即為真實，真實是否也將成為幻覺？我心裏抱有這種懷疑。
來到教室中，我發覺身邊的人基本都在討論這件事情，每一個人都在發表自己的看法和高見，以及對當事人隱私的揣測。他們眼神裏閃爍的是自得的神色，臉上泛著興奮的漲紅色，互相交流著自己知道的事情，擺出高高在上的態度，嘴裏卻說一些不知羞恥的話。
這突如其來的事件打破了校園一直以來的平靜。在這期間，我也在一群人之中，聽著他們討論這些話題，雖然無人跟我直接交流，但是結束話題的時候，我仍然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欲望，來自內心的厭惡感，不僅是對他人，更是對自己。我這種行為算是什麽？是在啃人血饅頭？
坐在教室裏，我渾身冰涼，無所適從，環顧四周。依然有人在討論著這些事情，刺耳的交談聲如同鋼針一般要刺破我的鼓膜，漲紅的麵孔也如同厲鬼一樣猙獰，要從我的瞳孔鑽入大腦。
霎那間，我聞到一股濃烈的鐵鏽味，不僅從周圍的人嘴裏彌漫開來，也從自己的嘴裏散發出來，我側頭望向窗戶，玻璃中的倒影這時是滿嘴鮮血，白齒外露，滿目猙獰，這或許才是我真實的麵目，我神情恍惚地想到。
恍惚過後，已是上課時間，我再一次環顧四周，隻有老師講課聲的教室裏，亦如昨日一般，並無變化，隻是多了數個碳子從窗外跑過的蹤影，而遠處時不時傳來渾厚的鯨鳴。
拋去早上的事情，這一天與昨日並沒有任何區別，上課，下課，吃飯，午睡，宛如被規定好的流程一般，重複著，重複著。我拍掉在我課桌上到處跑的幾個碳子，專心於自己的學業，無聊時，也會逗逗從桌子邊緣再一次爬上的碳子，它們滑稽的動作為我無趣的生活添上一別樣的顏色。我已經不太在意這是否為幻覺了，逐漸將這一現象看作獨屬於自己的世界。
而在晚上的班會課上，不出意外的，本次班會主題變為心理健康，班主任站在講台上，說著眾所周知的東西，一遍一遍重複著，生命如此寶貴，要好好珍惜生命，同時也隱晦地點了學校不希望這件事情外傳，同時同學之間禁止討論這些事情，他這時候還特意點出了幾個同學的名字。
當班主任講完以後，教練同時也走進來，再一次重複這一個話題。我坐在座位上，攤開試卷，一筆一筆寫著自己的試卷，我耳邊仍然有對這件事情的討論，如同一群令人厭惡的蒼蠅一般，嗡嗡地在耳邊打轉，要撓出人內心躁動。他們嬉笑著，打鬧著，彼此將其視為一件趣梗，將挖掘死者的隱私作為樂趣。
在窗戶的倒影中，是他們最真實的麵目，他們敲著人皮打鼓，吹著人骨笛，肆意狂笑，癲狂地起舞，在教室裏穿梭著，此時遠方的鯨歌蘊含著淒涼和悲愴。
我低下頭，繼續寫自己的作業，希望借繁重的作業將自己雜亂的思緒抹去。然而突然有幾個同學來到我的座位旁，，一下子將我的桌子抬走，我詫異地站起來，說：“你們在幹什麽！”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他們似乎並沒有聽到我的說話聲，甚至還將我的椅子搬走。
“你們到底是怎麽回事，突然搬我的東西幹嘛！”我惱火地大吼道，並試圖去抓住其中一名的衣袖。
在伸出手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支離破碎的記憶一下子湧上腦海，也就在這時，隨著一聲高昂的鯨鳴聲，虛幻世界瞬間如同洪水衝破了現實，將一切都染上了如同夢境的湛藍色。uu看書 .uuansu
除了我以外，所有人再一次被靜止，我可以看清每一個人的麵容，每一個人的動作，在這個靜止的世界裏，尋常普通的動作顯得如此荒誕可笑，然而最可笑的是我的存在。我大步向門外跑去，順著內心的衝動，而周圍的碳子，也並排成一列列，為我指明方向。
最終，我來到了教學樓的最高層，踹開緊鎖的門，進到天台當中。不出意料，巨大的空鯨在天台上方盤旋著，一如之前那般優美，離我的距離是那麽進，我僅僅伸手就能摸到它光滑的皮膚。它發出低沉的聲音，暗銅色的眼眸透出溫柔，並將尾鰭垂到天台上，示意我爬上去。我攀爬上了上去，端坐在它的寬闊的背上。我已經明了一切，也不再對其感到畏懼，隻剩下來自內心的溫暖。
巨大的鯨魚在空中，發出巨大的鳴聲，開啟了通往最後的道路。我回首向下望去，黑夜中的教學樓唯有教室的燈光，宛如黑夜中的螢火蟲，散發著渺小的光芒。喧鬧的聲音此時在我耳邊隻留下一抹痕跡，當我要回想其內容時，早已消逝而去。
來到如同海底一般的蒼穹之中，我從鯨魚身上跳下，但是並沒有向下落去，而是於此相反地落入天空。
蔚藍如海的天空上倒映著我的身影，風在我耳邊發出呼喚。
墜入，於記憶中完全相反，
最終落入溫柔的蒼穹之海中，永遠，永遠地墜入。
直到一切都消逝而去，
在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我耳邊仍然回蕩著悠揚，悠揚的鯨歌。
“在盛開的木棉花下。
是否，還有人還記得我呢？”
“叮。”
不知道從哪裏傳來的風鈴聲，在寂靜的走廊上濺起漣漪，清透人心。我邁出房門，一種不同於往日的感覺湧入心中，仿佛來到一個不屬於自己的世界。
正當我詫異地來回張望之時，毛茸茸的觸覺從腳邊掠過，低頭一看，居然是一個黑色團子的生物——有著黑色的絨毛，腹部分布著四隻纖細的肢體，還有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整體看上去讓人憐愛，宛如從童話世界裏爬出的生物，它匆匆地從我腳邊爬過。這是什麽？我內心無比好奇。
不止一隻，更多的這類生物從角落裏爬出，排列成一行行，走在地板上，走在牆壁上，走在天花板上，整齊地穿梭在無比熟悉，而此時卻無比陌生的走廊中。細細端詳，便能發現這些毛團子是從角落的汙漬處鑽出。我決定臨時叫它們為碳子，黑漆漆的，跟煤球一樣。
它們先是前麵的兩隻腳探出，抓住汙漬的周圍，艱難地一點點爬出來，有些爬得慢的，被後麵的黑團子拱出來，最後兩個碳子竟然就咕嚕咕嚕地滾在一起，滾了幾圈，以後再搖搖晃晃地加入隊伍中。期間在走廊裏響起輕輕的歌聲：
“一隻，兩隻，三隻，
翻滾在一起，
四隻，五隻，六隻，
搭成一個塔，
七隻，八隻，九隻，
過橋，過河，到山那邊，
螢火蟲在哪裏？”
童稚的歌謠在耳邊回蕩，我不知為何眼淚不住地流下，明明並沒有悲傷的事情，然而胸口卻有著隱隱的痛楚。
“嗡！”
一巨大的拍擊聲，以及高昂入天的鯨鳴聲，將我從悲傷的沼澤中拉出，從走廊探出頭。
天空此時是異樣的蔚藍色，仿佛位於海底之下，巨大的鯨魚在天空中遨遊，但是沒有強烈的壓迫感，隻有如同白雲一般的空靈感，是天空的精靈，黃銅色的眼眸隨著轉了一圈，仿佛瞟了我一眼，又似乎沒有注意我，但是我不由得後退一步。而它似乎什麽都沒有察覺到，繼續在天空中來回徘徊，在尋找著什麽東西。我抬頭眺望向遠方，一根根粗大水柱從地麵湧向天空，各類的魚類在天空上遨遊。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內心充滿了疑惑，這截然不同於昔日的世界，充滿謎團而又具別致魅力，而早已熟悉的建築卻顯得這世界是如此的荒誕。我向後再退了一步，一不小心踩到了一隻碳子。
“嘰！”
被踩到的碳子猛地發出尖銳的叫聲，打破了和諧的氛圍，周圍的碳子們一下子都湧了過來，如同黑色的海洋一般將我淹沒。
“啊啊啊！”
我猛地一下子醒來了。做夢嗎？我扶著額頭，用手揉了揉臉，讓自己清醒過來。起身的時候，我隱約看見一個黑漆漆的影子，好像是我夢中踩到的碳子，這個影子一下子竄進了櫃子下方。我急忙起身，趴在地板上，側頭看向縫隙，然而除了灰塵和死蟑螂之外，什麽都沒有。
跑哪裏去了？我想道，想繼續低頭尋找。這時第二聲哨聲響起，我急忙拿起洗漱用品，走出門去。
走出房門，一切正常，沒有任何變化，然而那個古怪的夢中的一幕幕仍然印在我的腦海裏，消磨不去。望著熟悉的一切，我卻升起一種不真實的空虛感。
我這是怎麽了？我向自己問道。撲麵來了一股寒風，暫時吹去了我心中的疑惑，打了個寒顫，我便縮著脖子，沿著狹長的走廊，小步慢跑向洗漱間。遠處的高山被濃霧吞噬，整個學校也在霧中沉默著，沒有以往的喧囂，隻有一股入骨的寒冷。
在充斥著氨臭味的洗漱池旁，我進行著簡單的洗漱。在水龍頭湧出的冰水幫助下，我終於從半迷糊半清醒的狀態中清醒過來。洗漱完畢後，我拿著洗漱用品快速離開。
我很討厭這個學校，過於擁擠的寢室，潮濕而又充滿異味的廁所，生長著暗綠色苔蘚的角落，每日都充斥著黴味的空氣。我突然想到夢中的一切，渺小的黑色碳子，巨大的空中鯨魚，空氣中充斥的是一股清新的水汽味，讓我感到無比安心，而不是此時陰暗環境帶來的強烈窒息感。
到寢室後，我叫醒了還未醒來的舍友們，收拾好自己的內務。將垃圾袋紮好後，我拍拍手，拿起書包正要下樓。管理我們生活的教練此時匆匆下樓，恰巧經過我的宿舍門口，在他轉頭之時，我注意到他下巴殘留著鐵青色的胡渣，雙眼布滿血絲，一臉疲憊。
我出門後，扭頭望向教練房間前的桌麵。又喝酒了？我猜測，但是下一刻就推翻了自己這個想法，因為桌麵並沒有如同往日那樣狼藉不堪。發生了什麽事情？我感到十分的好奇，但是我更在意那個夢，越是回想。越能想起更多的細節，仿佛那個荒誕的世界是真實存在的一般。我晃了晃頭，提起在腳邊的垃圾，向樓下走去。
來到食堂，我發現幾個互相熟撚的同學湊在一起，在說些什麽，隱約隻能聽見個別字眼，比如“昨天晚上”…….“教練開會”…….“不知道怎麽處理”，討論的人都神色隱晦，小聲討論，眉目間卻表現出神采飛揚，似乎因為了解某些內幕而高人一等，一無所知的人則一如既往。兩群人同在喧鬧的食堂裏，卻宛如被分割在兩個不同的世界一般。
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嗎？我感到困惑，但是更想填飽自己早已饑鋨的肚皮。打完早餐後，我端著餐盤來到規定的座位上，在習以為常的困意中，用勺子一勺一勺地挖著餐盤裏的饅頭。
身邊的幾個同學也是湊頭在一起，唧唧歪歪地講些什麽，原先能聽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麽，逐漸聲音慢慢地拉長，扭曲，變得怪異的刺耳以及莫名的怪異。夢中那異常的感覺再一次如同海浪一般襲來，整個食堂突然被潑上了湛藍色的色彩，斑駁的光斑在泛著蔚藍色色澤的牆壁以地板上，來回穿行。
原來喧鬧的食堂一下子寂靜下來，除了我，所有的人靜止下來，保持著上一秒的動作，蔚藍色的海浪光斑映照在人臉上，但是卻沒有駭人的感覺，隻有如同處於海邊，凝視波濤拍擊礁石，那種特有的寧靜感。
在食堂天花板之下，一根根白色魚骨如同生前一般浮遊於其中，互相追逐，穿梭遊戈，虛幻而又迷離。漸漸地，蒼白色的魚骨上浮現出密集的血管，攀附在其上，肌肉也緩緩地覆蓋住全身，直到最後，化為一群色彩斑斕，種類各異的魚群，它們出現在本不應該出現的地方。
腳邊又出現熟悉的觸感，我低頭一看，果然又是那熟悉的碳子，它們再一次從地麵冒出，疊羅漢一樣，攀爬到餐桌上，在金屬餐盤間蹦蹦跳跳，從餐盤跳到筷子，勺子上，再一步步地爬上人的手，在人的肩膀上，頭上，手臂上，背部上，跳著不知名的舞蹈，彼此交錯，形成一個個不同的圖案。空靈的童謠再一次響起：
“螢火蟲到哪裏去了？
荒野之上，
唯有隨風搖擺的茅草，
小小星光，
埋葬在漆黑的地下。”
在悠揚的歌聲中，那一股莫名的安心和親近之感再一次襲來，身處其間，我仿佛被擁抱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無言，卻渴望永久。同時，碳子攀爬到人的鼻唇溝邊，滑稽地擺出一個跳水的姿勢，一個挨著一個，跳進了人嘴角的陰影處，沒過一會，一下子跳出來，輕盈地落到地麵上。
而落到地麵的碳子，頭頂著一個小小的白色石頭，一邊發出咕嚕嚕的聲音，一邊快速地跑走了，然後一個接著一個鑽回了地下。
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這究竟是現實還是夢？我腦子裏現在是一團漿糊，隻能呆滯地凝視這整個過程。當碳子們全部無影無蹤後，浮遊在天花板之下的魚兒，也在一躍起之後，落入無形的空洞之中，不再見其蹤影。
上一秒還是荒誕宛如夢境，下一秒卻變回喧鬧的日常，兩者之間的差別之甚大，讓我的腦袋來不及轉變，回過頭之時，已然是兩三分鍾之後了。也不敢過多地跟他人談論，隻是將麵前的餐盤收拾好，我便匆匆地從食堂中離去。
在食堂門口，有一高一矮的兩人在聊天，在我路過他們的時候，他們正好討論，討論的聲音頗大，我不由得慢下腳步。
“你知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了嗎?”高個的挑眉，說道。
矮個的搖了搖頭，說：“昨天我睡死了，什麽都不清楚。”
“你沒有注意到今天教練們基本都不在嗎？”高個的撇了撇嘴，示意矮個的，看看周圍，繼續說道，“聽說一大早就被叫去開會了，這還不代表什麽？我們這破地方，除了那種事情，還有什麽事情會讓整個高中部的教練都去開會。”
“這倒也是，那你知道是什麽原因嗎？”矮個的好奇地問道，
高個的想了想，說：“聽說那家夥是因為欠錢沒有還，被人找上門來。”
“是嗎？沒有這回事吧，我聽說他是搞了別人女朋友，而且還是我們年級的，然後被人找上門來打了一頓。”另外一個路過，看上去與他們相熟的人，說道。
“是嗎？是嗎？給我講講怎麽回事？”兩人都好奇地問道。
“還有更勁爆的哦！”路過的人，擺出顯擺的樣子，說道。
“快說快說，不要賣什麽關子。”
“好好好，我聽隔壁班的人說，那家夥好像是因為被他們班的教練訓了一頓，就在昨天晚上十二點多，誰都沒想到他一下子就跳下去了。”
“就因為這個？那個教練也是夠倒黴的，攤上這種事情。”
……
接下來，他們幾個東一嘴，西一嘴，很快就把話題轉到其他方麵去了。我也就轉身離開，這時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在內心彌漫開來，是同情？還是對他人事故的獵奇心？我也說不清，一群群進入食堂的同學，在早已熟悉的喧鬧聲中，我隻感到渾身冰涼，頭暈目眩，隻想逃離這一切。
他們之中是誰在昨晚離開了這個世界？或許隻有那個人的同班的人，也許隻有那個人的朋友，除此之外，沒人認識他，也不知道他的長相，隻知道，他跳樓了。甚至有人，什麽都不知道。
我快步走開，手裏一如既往拿著單詞本，今天卻無心背誦，隻是低頭向教室走去。然而路過高二的宿舍時，我卻不由得停下腳步。在清晨的陽光下，宿舍樓斑駁的灰黃色牆壁上，映照著樓後高大木棉樹的影子。
一如既往，沒有任何變化。無論發生了什麽，過不久，在時間的衝刷下，一切就會消散而去。我仰天向上看去，蔚藍的天空中，飄浮著數多朵雲。
當我的視線移向宿舍樓後的一個角落，突然咕嚕的一聲，一個碳子從旁邊的草叢中冒出，不，不止一隻，十幾隻碳子，一個個從草叢中冒出，頂著白色的礫石，在角落的某塊地方，費力地將白色石子擺成一個圓圈。隨後它們竟然手拉著手，在圓圈外圍成一個大圓，有些碳子沒有加入，而是在旁邊敲擊著符合它們尺寸的小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在富有節奏的鼓聲下，圍成圈的碳子們跳起屬於它們的舞蹈，左三圈，右三圈，兩兩抱在一起來，在地麵滾三圈。伴隨著著鼓聲，它們滑稽的舞蹈卻營造出一股肅穆的氛圍。
原本無人問津的角落，此時變成了它們的祭壇，我緩慢地靠近，想看得更加清楚，它們也沒有畏懼我的到來，仍然專心於自己的儀式當中。
並沒有什麽出奇的地方，我仔細地觀察這片地方後，得出了這個結論，如果說有特別的地方，那就是這裏有明顯的衝洗痕跡，是樓上的又倒水下來嗎？我想道。
隨著短暫的儀式在到達結尾之時，我再一次看見那巨大的空鯨，遮蔽了太陽，在蒼穹之中，發出悠揚而又高昂的鳴聲，仿佛為某人送行一般。
這次的幻覺，似乎更加真實了，甚至說我已經開始混淆哪邊才是真實了。在我走向教室的路上，我發現碳子來回穿梭的身影已經逐漸不在局限於我的周圍，甚至在宿舍樓的天台邊緣，還能看見它們忙碌的身影，每次出現幻覺的間隔越來越短，而持續的時間也在逐漸地拉長。
兩個世界逐漸重疊在一起，最後映入我的眼眸的是荒誕而又真實的世界。幻覺即為真實，真實是否也將成為幻覺？我心裏抱有這種懷疑。
來到教室中，我發覺身邊的人基本都在討論這件事情，每一個人都在發表自己的看法和高見，以及對當事人隱私的揣測。他們眼神裏閃爍的是自得的神色，臉上泛著興奮的漲紅色，互相交流著自己知道的事情，擺出高高在上的態度，嘴裏卻說一些不知羞恥的話。
這突如其來的事件打破了校園一直以來的平靜。在這期間，我也在一群人之中，聽著他們討論這些話題，雖然無人跟我直接交流，但是結束話題的時候，我仍然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欲望，來自內心的厭惡感，不僅是對他人，更是對自己。我這種行為算是什麽？是在啃人血饅頭？
坐在教室裏，我渾身冰涼，無所適從，環顧四周。依然有人在討論著這些事情，刺耳的交談聲如同鋼針一般要刺破我的鼓膜，漲紅的麵孔也如同厲鬼一樣猙獰，要從我的瞳孔鑽入大腦。
霎那間，我聞到一股濃烈的鐵鏽味，不僅從周圍的人嘴裏彌漫開來，也從自己的嘴裏散發出來，我側頭望向窗戶，玻璃中的倒影這時是滿嘴鮮血，白齒外露，滿目猙獰，這或許才是我真實的麵目，我神情恍惚地想到。
恍惚過後，已是上課時間，我再一次環顧四周，隻有老師講課聲的教室裏，亦如昨日一般，並無變化，隻是多了數個碳子從窗外跑過的蹤影，而遠處時不時傳來渾厚的鯨鳴。
拋去早上的事情，這一天與昨日並沒有任何區別，上課，下課，吃飯，午睡，宛如被規定好的流程一般，重複著，重複著。我拍掉在我課桌上到處跑的幾個碳子，專心於自己的學業，無聊時，也會逗逗從桌子邊緣再一次爬上的碳子，它們滑稽的動作為我無趣的生活添上一別樣的顏色。我已經不太在意這是否為幻覺了，逐漸將這一現象看作獨屬於自己的世界。
而在晚上的班會課上，不出意外的，本次班會主題變為心理健康，班主任站在講台上，說著眾所周知的東西，一遍一遍重複著，生命如此寶貴，要好好珍惜生命，同時也隱晦地點了學校不希望這件事情外傳，同時同學之間禁止討論這些事情，他這時候還特意點出了幾個同學的名字。
當班主任講完以後，教練同時也走進來，再一次重複這一個話題。我坐在座位上，攤開試卷，一筆一筆寫著自己的試卷，我耳邊仍然有對這件事情的討論，如同一群令人厭惡的蒼蠅一般，嗡嗡地在耳邊打轉，要撓出人內心躁動。他們嬉笑著，打鬧著，彼此將其視為一件趣梗，將挖掘死者的隱私作為樂趣。
在窗戶的倒影中，是他們最真實的麵目，他們敲著人皮打鼓，吹著人骨笛，肆意狂笑，癲狂地起舞，在教室裏穿梭著，此時遠方的鯨歌蘊含著淒涼和悲愴。
我低下頭，繼續寫自己的作業，希望借繁重的作業將自己雜亂的思緒抹去。然而突然有幾個同學來到我的座位旁，，一下子將我的桌子抬走，我詫異地站起來，說：“你們在幹什麽！”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他們似乎並沒有聽到我的說話聲，甚至還將我的椅子搬走。
“你們到底是怎麽回事，突然搬我的東西幹嘛！”我惱火地大吼道，並試圖去抓住其中一名的衣袖。
在伸出手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支離破碎的記憶一下子湧上腦海，也就在這時，隨著一聲高昂的鯨鳴聲，虛幻世界瞬間如同洪水衝破了現實，將一切都染上了如同夢境的湛藍色。uu看書 .uuansu
除了我以外，所有人再一次被靜止，我可以看清每一個人的麵容，每一個人的動作，在這個靜止的世界裏，尋常普通的動作顯得如此荒誕可笑，然而最可笑的是我的存在。我大步向門外跑去，順著內心的衝動，而周圍的碳子，也並排成一列列，為我指明方向。
最終，我來到了教學樓的最高層，踹開緊鎖的門，進到天台當中。不出意料，巨大的空鯨在天台上方盤旋著，一如之前那般優美，離我的距離是那麽進，我僅僅伸手就能摸到它光滑的皮膚。它發出低沉的聲音，暗銅色的眼眸透出溫柔，並將尾鰭垂到天台上，示意我爬上去。我攀爬上了上去，端坐在它的寬闊的背上。我已經明了一切，也不再對其感到畏懼，隻剩下來自內心的溫暖。
巨大的鯨魚在空中，發出巨大的鳴聲，開啟了通往最後的道路。我回首向下望去，黑夜中的教學樓唯有教室的燈光，宛如黑夜中的螢火蟲，散發著渺小的光芒。喧鬧的聲音此時在我耳邊隻留下一抹痕跡，當我要回想其內容時，早已消逝而去。
來到如同海底一般的蒼穹之中，我從鯨魚身上跳下，但是並沒有向下落去，而是於此相反地落入天空。
蔚藍如海的天空上倒映著我的身影，風在我耳邊發出呼喚。
墜入，於記憶中完全相反，
最終落入溫柔的蒼穹之海中，永遠，永遠地墜入。
直到一切都消逝而去，
在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我耳邊仍然回蕩著悠揚，悠揚的鯨歌。
“在盛開的木棉花下。
是否，還有人還記得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