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晴眉牽著呼延絲蘿離開監獄,踏入明亮怡人的外麵,守在門口的兩位巡刑衛敬禮道:“望海宮辛苦了。”


    “你們也辛苦了。”呼延絲蘿連忙敬禮回應,一路上遇到的巡刑衛都紛紛敬禮,早已等候多時的侍衛們連忙護送呼延絲蘿離開巡刑司。


    前後皆有侍衛開路斷後,赫然是大人物出行的架勢。


    事實上,呼延絲蘿現在就是東陽區名義上的共主,東陽執政官‘望海宮’。


    在白夜和工人們解放玄燭郡後,他們麵臨的第一個問題,不是重建內城區,不是審判銀血貴族,甚至不是接管東陽區,而是——要不要造反。


    是的,關於要不要造反這個問題,玄燭白夜居然無法決斷!


    不是他們不願意造反,而是工人們不願意,老百姓也不願意!


    他們雖然反郡守,反執政官,反銀血會,但他們可沒打算反輝耀朝廷!


    畢竟你真的很難讓一群從小就聽著‘六王畢,四海一。輝耀起,高祖出。傳承二千零八十五年,橫推萬古’——其中的數字是每年蒙學都會更新的,普通人想知道今年是什麽年份,早上去講學廣場聽學童朗誦《輝耀賦》即可。


    雖然說書攤會用流行吸引人氣,但普通人聽得最多朗朗上口的故事,依然是《輝耀演義》、《說烈全傳》、《輝耀上下兩千年》,隨便你在街上找個大爺聊輝耀某段時期,大爺都能聊得頭頭是道。


    誰都知道輝耀已經傳承不絕兩千餘年。


    誰都知道輝耀曾經幾番起落。


    誰都知道輝耀永遠是最終的勝利者。


    天災,**,蠻族,起義,叛亂……所有災難輝耀皇朝都經曆過,但最後都挺過來了,依然屹立於大地之上。


    這個強大得令人畏懼的現實,深深銘刻在每一個輝耀人靈魂裏。他們敢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但絕不敢說‘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這並非是畏懼,而是認可。


    對真理的認可。


    如果說一個謊言說兩千遍就會有人信,那輝耀皇朝這個現實已經存在了兩千多年。普通人甚至無法想象輝耀皇朝會消失,‘改朝換代’這個詞不存在於輝耀人的字典裏。


    輝耀人一生頂多活五十歲,也就是說有宗族的輝耀人,往上數十代,數到有文字記錄的第一代祖宗,都絕不可能超越輝耀元年。


    像古代華夏那種‘曆經三朝不絕的望族’,輝耀裏一個都沒有,所有望族都熬不過輝耀皇朝。


    所以造反這種事對於東陽人來說,是無法理解的。輝耀已經成為他們的精神象征,造反就等於斬自己的腦袋——為什麽要斬自己的腦袋?斬貪官汙吏的腦袋不好嗎?


    眼看著‘造反’都要影響工人複工複產,白夜迅速秘密洽談,最後決定推出一位有資格統治東陽的執政官,來表明我們東陽人雖然殺郡守,殺執政官,公審貴族豪商地主一個都沒放過,但我們依然忠於輝耀皇室。


    而這位新東陽執政官,便是呼延絲蘿。


    她直接繼承了父親的爵位——沒有上報朝廷,也不知道她逃掉的父親兄長會不會去炎京投訴她——因為是女性,所以她不是‘望海公’,而是望海宮。


    在輝耀裏,凡是有繼承權的皇子皆可雅稱‘殿’,皇女則是雅稱‘宮’。不過這是暫時的稱呼,一旦失去繼承權,就全都是普通人。


    在王公侯伯裏,如果是女子繼承爵位,則‘王公’位同‘宮’,‘侯伯’位同‘主’。


    望海宮、飲冰主,若莫如此。


    至於為什麽特意要將男女貴族名號分清楚,據說是以前有一位猛女公爵,她覺得用‘公’來形容自己一個女貴族實在太不雅了,便直接殺到皇帝麵前要一個新名號,皇帝當場認下她當義女,宣布女王公皆可稱‘宮’,女侯伯稱‘主’。


    東陽人民發現自己有了新的封建統治者後,紛紛安心工作了。


    白夜對此也沒什麽不滿,比起非要豎起叛逆旗幟賺個名聲,現在這樣悶聲發大財,廣積糧,高築牆,緩稱王的發展路線更能讓大家安心——反正‘打響造反第一銃’的成就已經被隔壁鄰居天際人搶了,他們沒必要搶‘打響造反第二銃’的名頭,因為沒人會記住第二名。


    而呼延絲蘿也並非是傀儡,雖然白夜接管了絕大多數事務,但他們卻也是按照規章製度呈報給呼延絲蘿決斷,至於呼延絲蘿的話他們聽不聽,就看呼延絲蘿批閱的理由是否夠合理了。


    之所以允許呼延絲蘿占據一部分勝利果實,


    第一,尹冥鴻、牧晴眉、文虹、青嵐等一幹‘革命功臣’的強勢支持。呼延絲蘿最後選擇保護荊家,直接改變了白夜對她的定位,從‘可拉攏的舊時代殘黨’變成‘可扶持的新時代革命家’。


    第二,白夜高等人才不足。雖然呼延絲蘿外表柔柔弱弱,令人一看就想蹂躪一番,但她也是實打實的高材生,文化比白夜的人高到不知哪裏去了,許多白夜摸不著頭腦的問題,她可以直接引經據典找到解決方法。


    第三,輝耀行政製度足夠合理。


    製度其實往往沒什麽問題,隻是因為時代變了,人變了,所以才不合時宜。經過兩千年的演變,輝耀製度已經足夠合理,本來執政官和郡守隻是代‘皇帝’管理地方四年,而且上有炎京督察,下有官吏約束,隻有人人履行公職,早就天下太平了。


    事實上玄燭郡執政官和郡守,也早就被銀血會架空,一點權都沒有。現在輪到白夜掌權,就更不可能執政官掌權了,可以安心借助呼延絲蘿的能力。


    當然,最根本的理由隻有一個——白夜是一群理想主義者。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是他們的本能,既然他們信任呼延絲蘿,就願意對她委以重任。


    就想你打《三國誌》成功俘獲勸降了諸葛亮,哪怕劉備勢力沒滅,但你依然會直接委任諸葛亮為軍事重臣兼總軍師——難道諸葛亮還能帶著你的身家跑了?白夜對呼延絲蘿的信任約莫如此。


    別過呼延絲蘿後,牧晴眉便回到青年報報社。


    現在報社將兩旁的店鋪都買了,新增了一個記者部——《青年報》已經不僅僅是編故事的小報,而是跟蹤玄燭郡重建、記錄新聞大事、安撫民眾的玄燭郡官方報紙。


    不過青年報的‘知識討論區’、‘奇葩趣事’、‘勵誌故事’倒是沒取消,隻取消了‘未來回響’和‘封麵’這兩個區域——無數人都對此相當遺憾,少部分人遺憾沒了《未來回響》,大部分人遺憾以後沒有新的施法材料。


    因此《青年報》前幾期的封麵合集也變得千金難求,成為珍貴藏品,過個幾十年說不定能成為古董澀圖。


    來到門口,牧晴眉看見一個帥氣的窮青年在報社門口爭吵,報社護衛攔住了他。


    “讓我見見總編!我沒有說謊!”


    牧晴眉過去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護衛聳聳肩:“他說他是荊正威。”


    雖然沒有恢複荊正威的名譽,但因為一直找不到他,因此青年報以及各個公告牌都刊登了荊正威的尋人令。


    凡是找到荊正威的人,如果是屍體,可以獲得100金圓,如果還沒死,可以獲得150金圓,如果是可靠消息,根據消息真假可以獲得一定報酬,有消息者可以告知青年報社和巡刑司。


    在尋人令發出去後,青年報社簡直瞬間爆炸——占小便宜簡直是東陽人的天性,無數虛假的消息直接淹沒了青年報社和巡刑司,直到無數次無功而返後,白夜才不得不刪去「根據消息真假可以獲得一定報酬」這句話。


    雖然沒人來報假消息了。


    但卻出現更惡劣的事了。


    “哦~?”牧晴眉抱起手看著那個窮帥青年,微微挑眉:“就是你說自己是荊正威?”


    “沒錯,我就是荊正威!”


    “但你長得不像啊……算了,我就問你,我們第一次見麵是什麽時候?”


    “我忘了。”窮帥青年真誠地說道:“在動亂的那一晚裏,我最後跳河自盡了,但不知道為什麽靈魂卻穿越到這個人身上。我失去了以前的記憶,隻知道我叫荊正威。”


    “我不是為了錢,我隻是希望能找回我的過去……”


    譬如像這種裝成荊正威過來李代桃僵騙錢騙色的,牧晴眉已經遇到十幾個了,有時候甚至能一天遇到兩個。


    “去你媽的!”


    牧晴眉一拳將窮帥青年打進地裏麵,拍拍手說道:“派人送他去醫官司,醫好之後送給二當家,讓他勞教這個人半個月!”


    “是,牧主編!”


    在解放玄燭郡後,牧晴眉拒絕‘民兵隊大隊長’‘戰法教練’等職務,依舊待在青年報社,不過職位從小編升職為主編——如果不是荊正威打壓她,她早就能升主編了!


    回到自己辦公室(原荊正威辦公室),牧晴眉雙腳架在桌子上,助理馬上過來奉上一杯冰水,說道:“寄給總編的信件都在這裏了。”


    牧晴眉點點頭,喝了一大口冰水解暑,然後拿起拆信刀,開始看信。


    她是主動要求幫青嵐看信的。


    青嵐也答應了。


    因為寄給青嵐的信件太多了,她看不過來,而且……大多數信都不值得看。


    這天下沒有密不透風的牆,荊正威失蹤,有荊正威消息可以告知青年報社,青年報社是荊正威的產業,總編是荊正威的未婚妻青嵐,白夜強力支持青年報社……種種跡象表明,青年報社總編是一位孤獨喪偶的美少女,而且權勢不小。


    好一點的信,是裝作知道荊正威消息/裝作自己是荊正威來跟青嵐搭上關係;壞一點的信,直接就是談情說愛了。


    隻想騙錢的,牧晴眉還能放他一馬;想騙財騙色的,牧晴眉直接登記名字,讓二狗子去快快滴幹活,重建需要很多勞力,這種精力無處發泄的爛人,最適合讓二狗子帶走絕育勞教了。


    哪怕是正兒八經,似乎真的知道荊正威下落的信,牧晴眉也不會告訴青嵐,而是先讓人去調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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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我看看又有什麽讀者來信……嗯,滿紙騷話,死刑。”


    “死刑。”


    “交給巡刑衛調查。”


    “死刑。”


    “……算了死刑。”


    “淦,寫得跟真的一樣,看前半段我還真以為是荊正威自己寫的,但你居然說他平時最喜歡的娛樂是看書而不是打牌,這不就穿幫了嗎?死刑!”


    眼看著又為尹冥鴻找了幾十位勞力,牧晴眉並沒有多高興,反倒是有些失落,輕輕歎息道:“果然還是沒有他的消息……嗎?”


    牧晴眉拿起一封信,看清楚地址和發信人名字,微微一怔。


    「發信人:樹人先生」


    「地址:炎京皇家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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