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外麵忽然響起敲門聲,樂語瞥了一眼外麵的人影:“進來。”


    琴月陽推開房門,托著一個托盤,上麵放著合金酒瓶和一杯飲料。


    “我在院子養煉,看見兄長你還沒睡,便順便幫你倒了杯喝的。”琴月陽將蜜糖五花茶和酒瓶放到桌上。樂語道了聲謝,奇怪問道:“你大晚上養煉?”


    養身煉神一般都是白天陽光好的時候進行,雖然晚上也有燈光月光,但這強度就肉眼可見地降低,效率自然也不高。


    “這兩天沒怎麽養煉,今晚在睡覺前熱熱身,明天養煉更容易進入狀態。”琴月陽說道:“不僅僅是我,三妹現在也還沒洗澡,在院子裏磨練戰技。”


    “她終於發現男人是靠不住的,又或者是被我氣得想打空氣泄憤吧。”樂語笑著拿起合金酒瓶,扭開蓋子聞了一下:“怎麽又有紅汁了?不是喝完了嗎?”


    “……我發現船上還有一箱存貨。”


    “是嗎?”樂語聞了聞,感覺鮮血味和番茄味都很新鮮,沒有前幾次喝的馥鬱:“喝完之後就不要再調配新的,我已經不需要這種飲料了。”


    “好。”琴月陽沒有多問。


    這紅汁的具體調配過程樂語就不多說了,他隻提一點:琴樂陰是可以通過舌頭品嚐出是不是人血,因此無法其他動物血液來滿足琴樂陰的饑渴。


    雖然說輝耀人大失血也能迅速補充回來,頂多就是短幾年命,但不同血液混雜的口感實在太差,琴樂陰長大之後就不想喝那種‘劣質品’,要求同批次的紅汁隻有一種血液來源。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琴樂陰是品嚐不出處女血液和賭棍血液之間的差距,所以琴樂陰的要求也就到此為止,因此玄燭郡幾乎沒人知道琴樂陰的‘特殊癖好’——賭場有幾個賭棍消失實在是太常見了。


    樂語喝了口蜜糖五花茶,嘖了一聲:“沒有冰鎮果然不行……這天氣還得持續一個月,你看看能不能買點冰回來,我倒不是貪圖享受,但你看三妹脾氣又差,又沒夜生活,要是熱到腦袋,我怕她會到處砍人。”


    “明白。”


    樂語將蜜糖五花茶一飲而盡將杯子還給琴月陽,看著琴月陽離開的背影,樂語忽然想起一茬:“對了,明天早上是每周一次的演武,你別忘了。”


    琴月陽看了他一眼:“如果你有事要忙,演武可以推遲或者取消。”


    “半小時我還是抽的出來……而且我早上也沒什麽事。”


    琴樂陰每周都會抽時間檢查弟弟妹妹的戰法水平,憑借天賦和奈瑟之心複製品的輔助,他的教學水平不亞於學院教師,能夠指點弟弟妹妹的努力方向。


    別看琴月陽的戰法境界才剛剛摸到融會貫通境,但跟琴月陽同齡的千羽流,也就是登堂入室境!


    修煉琴日合氣戰法的荊正威,雖然有兩門初級戰法,但離融會貫通境也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假設有什麽‘天榜’、‘地榜’、‘俊傑榜’,琴月陽這份實力至少能榜上有名!


    除去琴月陽的勤奮和天賦外,琴家大哥哥的指點毫無疑問也是極其重要的因素。


    雖然樂語準備斬斷跟琴家兄妹的羈絆,但這個‘每周一練’好歹是琴家兄妹的福利,他不太好意思剝奪;而且能夠名正言順吊打小朋友,對於喜歡虐菜的樂語而言也是很有吸引力——畢竟沒事幹。


    哼哼,琴樂陰。


    我住你的房子,


    花你的錢,


    打你的弟弟妹妹,


    這就是你沒跟我一起退出遊戲的代價!


    琴月陽安靜離開房間,樂語低頭看了看空無一字的紙張,關上燈又躺回床上。


    其實吧,天下何處無芳草,我真的有必要吊死在這一棵樹上吧?


    憑借琴樂陰的紅發魅相,重新談一段甜甜的戀愛有難度嗎?如果運氣好能找到一個炎京本地白富美,那更是下輩子不用愁,直接進入退休狀態。


    重新開始一段新關係,難道不比讓青嵐再次接受自己來得更簡單嗎?而且就算青嵐能接受自己,但其他認識青嵐的白夜行者,會不會認為這是‘陰音隱’的又一次潛伏?


    他也就是饞身子而已,用得著跟青嵐、跟白夜爾虞我詐嗎?


    而且樂語真的在饞嗎?兩人都快日日夜夜膩歪兩個月了,他其實也快膩了吧?就算現在不膩,以後也肯定會膩的吧?


    萬一又死了怎麽辦?每一次死亡,不僅僅是換皮膚那麽簡單,更是人際關係的完全改變。像荊正威倒還好,爹娘死光兄弟不親,沒有婆媳親戚關係,但琴樂陰有弟弟妹妹,青嵐過來就憑空多了小叔子小姑子了。


    雖然說樂語也不想死,但這可不是他能控製的——不僅僅是因為世道問題,更因為「死而替生」已經扭曲了他的生死觀。


    樂語不得不承認,他已經不會恐懼死亡,荊正威最後的笑容已經證明了一切。


    恐懼死亡是人類最重要的本能,像‘就算苟且偷生也要活下去’這種優秀能力,樂語已經徹底失去了。他徹頭徹尾就是一個寧願站著死,不願跪著生的輕生者。


    ‘冰血體質’更是進一步抹去他的疼痛本能,而樂語也無意拒絕這份贈品。


    不怕痛,不怕死。


    這樣的人好不好?好極了。


    容不容易死?太容易了。


    樂語已經適應這種顛沛流離的盜號人生,但青嵐一個正常人能嗎?這份羈絆究竟會給她帶來幸福,還是帶來一次次死亡——事實上,在玄燭郡的那一晚裏,她也差點就死了。


    說到底,我的玩法是不是錯了?與其執著於上一個賬號的進度,追求一個安逸的大團圓結局,為何不幹脆享受每一個賬號的主線劇情?


    就像坐上一列火車,有人會上來坐在我旁邊,有人會到站離開,人們上上下下來來去去,他們終究會到站離開,唯獨我會隨著這列火車,直至永恒。


    執著於一個人,一段感情,一段記憶,這種短生種的思維,真的有意義嗎?還是欣賞經過的風景,享受跟新旅客的交流,才是長生種正確的選擇?


    樂語忽然想起自己學過的一篇課文:士之耽兮,尤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


    月光穿透窗戶,將樂語眼前的世界分成兩條毫不相關的筆直之路:一條通往星辰大海的永恒,他遊走於曆史的間隙,見證眾生的命運,到達自由的彼端。


    另一條通往八苦熾盛的深淵,他被裹挾到命運的渦流裏,羈絆化為枷鎖,死亡不是終結,曆史的車輪在他身上碾來碾去,直至見證無數死亡,意誌被消磨殆盡,活在自己製造的牢獄裏。


    或許,是時候做出正確的選擇了,他心想。


    之前的計劃訂立得過於倉促,畢竟那時候還沒激活‘冰血體質’。在‘冰血體質’下,我不會內疚,後悔,心痛,嫉妒,隻有這樣我才能做出正確的選擇。


    要做出一個不會耽誤大家的選擇,無論是耽誤別人,還是耽誤自己……畢竟別人也就隻有短短幾十年的命。


    其實也很好選。


    一條是無牽無掛,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體驗級難度。


    一條是拖家帶口,還得忍受生別離痛苦的修羅級難度。


    隻要當大家都是npc,u看書 .uukansu 那我就是遊戲人生。


    隻要不付出感情,就不用自責難過。


    要怎麽選,真的是顯而易見。


    畢竟他也隻是一個好逸惡勞的普通人。


    畢竟。


    畢竟。


    樂語睜開了眼睛。


    他打開台燈,拿起筆。


    “不能欺騙自己,其實是‘冰血體質’的副作用吧……”樂語無奈地笑了笑,在有墨水汙跡的紙上落筆。


    「我想了很久,真的很害怕但耽誤你,但我又想到,就算我不耽誤你,肯定也有其他人耽誤你。淦,那還是我來耽誤你吧。」


    「生而不死,我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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