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燭郡外城,第三貨運碼頭,荊家十八號倉庫。


    在一堆鋼鐵物資的圍繞中,荊正武換上灰藍色的水手布衣,用小刀將自己一頭颯爽的公子長發割掉,理成方便海上生活的毛寸短發,綁上代表荊家的荊棘紋白頭巾。


    後麵忽然傳來熟悉的長靴腳步聲,荊正武剛繃緊的心頓時放鬆下來,聽見背後傳來評頭論足的聲音:“你穿下人的衣服還蠻帥氣的嘛。”


    荊正武挽起袖子,“多謝誇獎。”


    這時候負責在外麵守門的手下跑過來看著他們,結結巴巴地說道:“二,二少爺,她,她趁我們開門的時候直接衝進來,我們也不敢攔她……”


    荊正武擺擺手:“出去吧,記得關好門,我跟她聊點事。”


    手下露出一副‘你們是不是要談幾個億大生意’的嘿嘿嘿表情,但荊正武的積威讓他強忍住脫口而出的調笑話,乖乖退出去,將門關的賊響,甚至還在外麵大喊一句:“門已經關好了!不會有人進去的!”


    琴悅詩雙手負後,忍不住笑了:“你的手下還蠻機靈的嘛。”


    “所以他才有資格跟我一起上船。”荊正武抽出一張手帕,放在物資木箱上:“這裏條件差,見諒,請坐。”


    “沒關係。”琴悅詩優雅地輕坐在手帕上:“你準備去哪?”


    “還能是哪,斯嘉蒂唄。”荊正武靠著箱子堆,語氣輕快地說道:“我也想過要不要去炎京,但炎京水龍混雜,底蘊深厚,我連過江龍都不是,又如何壓服那裏的地頭蛇?”


    “斯嘉蒂雖然曆史悠久,但終究地小人稀,哪怕仰慕我輝耀文化,也隻不過學了點皮毛,天天為了一點資源鬥得你死我活。若非航程稍遠,大規模船隊又容易引來海蠻襲擊,不然斯嘉蒂早就變成東陽區的一部分了。”


    “我在斯嘉蒂的達貢港口已經安排了人手,我到了之後就可以聯絡一批人手,想要在斯嘉蒂立足還是很輕鬆的。”


    琴悅詩問道:“然後呢?”


    “看情況吧。”荊正武歎了口氣:“我之前也想過兄長上位後的退路,白玉蘭不僅僅是暗子,更是我的後手……如果白玉蘭還在,那我這條退路甚至能變成捷徑。”


    “哪怕兄長接任家主,但隻要我在斯嘉蒂經營,白玉蘭繼續奴隸貿易將天際人帶過來,我也有三成把握成為一個斯嘉蒂軍閥,甚至統一斯嘉蒂也不無可能。等輝耀局勢穩定後,我再攜國投誠,至少能贏得大公封號,甚至能成為輝耀第一個外姓王……”


    “可惜了。”荊正武聲音逐漸低沉:“白玉蘭被識穿,沈宏被他隨便找個理由殺了……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一切都開始變了。”


    白玉蘭、沈宏被殺。


    家族內宴重獲父親賞識。


    《青年報》大賣。


    就職巡邏隊。


    然後現在……


    太快了,一切都變得太快了。


    仿佛他過去十年的努力,十年的光陰,十年的領先,都隻是為了襯托兄長的卓越而所需的鋪墊。


    十年前,荊正武看著兄長灰溜溜地走出荊園,以為那就是雙方勝負的句號。


    但那顯然是小孩子天真童趣的無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隻要人還在,勝負就永遠不會畫上句號。


    是的,永遠不會。


    未來未可知,過往猶可追。


    現在是輪到兄長你贏了,現在是輪到我灰溜溜離開玄燭郡了。


    但你也即將被困到玄燭郡、荊家、銀血會的紛爭牢籠裏,我很期待,你的野心是衝破這個牢籠,還是會被牢籠裏的野獸們撕成碎片。


    而我將到達一個更廣闊的世界裏大展拳腳,雖然前路注定崎嶇,雖然命運多有磨難,但隻要我還有一口氣,我就會再次站到你麵前。


    然後,就像你十年前對我說了那句話,我也將那句話如數奉還給你。


    咱們,還沒完呢。


    琴悅詩:“就這?”


    荊正武微微一怔,旋即意識到什麽,點頭:“就這。”


    “那我呢?”


    “你自己玩幾年,然後找個老實人娶了吧。”荊正武聳聳肩:“你不是說一直很羨慕幽雲女王麵首三百嗎?現在我走了,你想找幾個就找幾個,紅玉海裏隨便你挑,歲數找到了就找一個年輕帥哥娶了,放心以你們琴家的實力,想跪舔你的可以從外城排到內城。”


    “我找其他男人,你沒所謂嗎?”琴悅詩撐著下巴:“你們男人不是很有占有欲的嗎?哼哼,我記得好多人寧願自己老婆守寡都不願意她改嫁的。”


    “那是因為他們隻有一個老婆,那當然占有欲很大,就像你那顆雞蛋大的紅耀寶石,你不是也藏得好好的,平時連拿出來讓我撐撐麵子都不願嗎?”荊正武笑道:“斯嘉蒂女人別有異種風情,多有金發碧眼,不失美麗,我過去之後為了未來的事業,肯定要多娶妻妾多生子,到時候斯嘉蒂女人我都忙不過來播種雨露,哪還會想起你啊。”


    琴悅詩冷笑道:“哼,狗男人。”


    荊正武微笑道:“嘿,狗女人。”


    兩人對視一眼,沉默片刻後都繃不住表情,忍不住嘴角上翹嘻嘻哈哈笑起來。


    當笑聲停下,他們臉上笑容散盡,幾乎是同時認真說道:


    “我要跟你走。”


    “我不會帶你走。”


    “那你就留下來!”琴悅詩斬釘截鐵地說道:“你是我們琴家的女婿,有我們琴家保護你,荊正威他還能對你怎麽樣?他敢怎麽樣?”


    “感謝你的好意,隻是我這個人胃口很好,不喜歡吃軟飯……”


    “荊正武,我跟你說認真的!”琴悅詩走過來拉住荊正武的衣領:“爭家產輸的人,玄燭郡一年沒有一百也有幾十,難道他們輸了就要跑嗎?玄燭郡雖大,但連銀血會都不能一手遮天,更何況區區一個荊家,區區一個荊正威!?”


    “而且他還沒贏,你爹還沒死,你還有——”


    “沒有了。”荊正武搖搖頭:“今天的銀血議事,父親讓荊守代為傳令,將荊家的永久席位傳給荊正威。你也知道,銀血議事的永久席位意味著什麽。”


    琴悅詩微微失神——銀血會永久席位,這可比任何口頭承諾書麵承諾都來得更有效力,這代表荊正威以後就是荊家唯一銀血會代表,這個位置隻有家主可以擔任,其他銀血成員也隻會認準荊正威。


    “但……”


    “是,父親還沒死,我母親也覺得還有機會,已經去勸他了。”荊正武歎了口氣:“隻是母親愛了他幾十年,到頭來,她還是不了解父親究竟是一個怎麽樣的男人。”


    “‘黑荊棘’是不會後悔的,當父親做出這個決定,他就已經做好承接一切後果的準備。無論母親是動之以情、誘之以利、曉之以理,她也隻會被‘黑荊棘’割傷。”


    “其實哪怕父親沒有做出這個決定,我也知道自己已經輸了。昨晚行動出了這麽大的紕漏,荊正威不僅毫發無損,甚至還因此跟其他隊正隊副感情加深,就注定我失去最後一個翻盤的機會——父親也看到了這個結局,所以他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我們輸了,兄長贏了。”


    “我的離開也是必然。”荊正武輕輕按住琴悅詩的紅唇,讓她先聽自己說完:“荊守是父親和母親共同撫養的孤兒,父親讓荊守代為傳達,就是向母親和我傳達這個信息,這是父親對我最後的仁慈——至少,他不希望荊家因為我和兄長而內訌分裂。”


    琴悅詩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雙眼發亮說道:“對啊,你在家族裏還有那麽多支持者,隻要你爹一死,他說什麽都沒用,荊家族人不會有人站在荊正威那邊的,uu看書ww.uuknshu 他們要麽支持你,要麽支持你三弟……隻要你留下來,隻要你爹死了,你就還能跟他們爭!”


    荊正武苦笑道:“那是我爹啊,你別這樣。”


    “你不是說我狗女人嗎,狗女人就是這樣的。”琴悅詩切了一聲,忽然表情一變:“難道你娘……”


    荊正武收斂笑容,既沒肯定,也沒否定:“雖然母親最後選擇離開荊家,但她還是愛著父親的。”


    “所以你根本沒必要走。”琴悅詩左右踱步,興奮說道:“你爹早就病的下不了床,就算他執意將家主之位傳給荊正威,又有多少人會聽他的?荊家的產業終究是荊家族人在管,而荊正威的利益絕對跟族人的利益不一樣!”


    “不管你爹什麽時候死,隻要你忍下去,忍到你爹兩腿一伸,忍到荊正威天怒人怨,那就是你反擊的時候!”


    “你爹沒死,荊正威不敢對你怎麽樣的,你頂多就被他羞辱幾下,難道你連這都忍不了嗎?”


    琴悅詩將荊正武頂到箱子上,按住他的肩膀說道:“輸就輸,低頭就低頭,沒麵子就沒麵子!你可能會輸一次,會輸兩次,會輸三次四次,但你絕不會一直輸下去,有我在,你一定能贏回來!”


    “因為你可是我的男人,我琴悅詩唯一看得上的男人!”


    “別走,留下來,別想著什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是我的狗男人,你就應該小人報仇從早到晚,不擇手段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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